◎王倩,筆名九穗,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曾在各大刊物發(fā)表兒童文學作品一百余萬字,多次獲得創(chuàng)作大賽獎項。出版有長篇兒童小說《我的地下學?!贰稛焽杩炫堋贰秹糁械挠白討颉返取?/p>
是遲子建老師的《額爾古納河右岸》和顧桃導演的“鄂溫克三部曲”,讓我深深地愛上了我國最北部大興安嶺那片神秘的大森林和生活在森林里的古老少數民族——使鹿鄂溫克族。
遺憾的是,我一直沒有機會親自拜訪那片讓我如癡如醉的森林,沒有親耳聆聽過那森林中飄蕩的鹿鈴聲。而在多方查閱資料、觀看紀錄片和相關視頻之后,那片森林中的動物、植物、河流,那片森林里居住的使鹿民族的神話、歌謠、生活習性……我都如數家珍。這時,一個眼睛明亮而深邃,瘦瘦小小如同小青松的男孩兒,便常常出現在我的腦海。他不斷地向我描述那森林里的四季流轉、風聲與星光、蒼鷹與雪鸮……當然,他說得最多的,還是他的馴鹿們。
我迫不及待地要把他講的事情寫下來。其實,我想表達的太多了:我想寫古老的森林狩獵民族在現代文明進程中的艱難處境和抉擇、想寫森林盜獵者的貪婪索取、想寫美麗的精靈馴鹿的生存現狀……但最后,我還是決定集中筆墨寫我最想寫的這一點——人與自然的關系。
使鹿鄂溫克人與很多其他少數民族或較為原始的部族一樣,十分尊崇自然。他們有山神白那恰,有火神、月亮神、馴鹿神,還有掌管小孩子靈魂的烏麥神……他們是森林虔誠的守護者,有著原始的粗狂與自由,也有著山林間的野性與浪漫。他們保留著萬物有靈的薩滿信仰,這份信仰讓整個民族的氣質顯得那么純粹。
基于對這份信仰的崇敬,我想讓故事中的所有生靈都有靈魂,格利溫、黑旋風、灰月亮……甚至每只鹿鈴,都是有靈魂的。我想塑造一群有山林靈魂的人和“人”。就像小主人公帕帕那樣,他覺得一切都是人,森林是人、大雨是人、鳥和動物們都是人。
在我的筆下,帕帕眼中的馴鹿灰月亮是這樣的:“它總是溫和地眨著毛茸茸的黑眼睛,靜靜地看向森林深處,仿佛與大自然無聲地交談,仿佛那山林、那風聲、那星光和月色都有靈魂似的,它沉默起來的樣子真的很像額沃?!?/p>
帕帕希望死后的灰月亮會變成兇猛的雕鸮,希望盜獵者變成森林里最丑的“人”——獐子……帕帕認識森林里的大部分植物、動物,它們雖然都不說話,但卻有自己的語言,帕帕喜歡跟它們交朋友。
在森林里,還有最原始的生命觀:灰月亮死后成了狼群的饕餮大餐,爺爺說,這算是天葬了;格利溫死后被森林里的人們安葬在了樹洞里,它的骨頭都會重新發(fā)芽,長成其他生靈的模樣,是一只鳥、一朵花,或者是一陣溫和的清風……這是一個古老民族的神性與詩意。
帕帕在森林里就像魚兒在水里那般自由快樂,而一到山下,他覺得自己就像一棵被粗暴地從土壤里拔出來的樹,失去了水分,局促又不安。所以,當他到了上學的年齡,究竟要不要去山下的學校上學,要不要與現代文明接軌,這成了故事中一個貫穿全文的長線。
其實,在寫作過程中我一直在猶豫。一方面,我想帕帕如果一生不肯下山,自由地生活在山林里,受大自然的原生教導,長成了一個純粹的森林之子、大自然之子,也未嘗不是一個自由的方向。而另一方面,現代文明的進程不會停下滾滾的車輪,一個古老民族的巨變正在發(fā)生,使鹿鄂溫克人被文明進程改變是不可避免的,作為新一代的鄂溫克少年,他究竟該何去何從?
貫穿整個故事的還有一頭美麗的小鹿和它的鹿鈴,從制作鹿鈴到鹿鈴聲歡喜地響徹森林,再到后來鹿鈴隨著小馴鹿的丟失而被遺棄,又重新回到小馴鹿的脖頸上。小主人公帕帕也由恐懼下山、拒絕到山下去上學,到甘心情愿地背上了新書包,這是一頭馴鹿和一個孩子共同成長的歷程。
其實,我并不確定這樣一個故事結局,究竟是對現代文明的妥協(xié),還是必然的追尋……希望這個故事能帶給更多小讀者不同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