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彩文化"青春綻放”行動計劃支持下,我和其他同學獲得了與首都博物館眾多精品館藏文物“零距離接觸”的機會,這對我們考古專業(yè)學子來說,是十分難得的。我們多次走進文物庫房,在藏品保管員老師的指導下,細致觀摩文物,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jié)。我對董四墓出土的幾件梅瓶很感興趣,首博的老師給我詳細介紹了相關情況,特別是紋飾、釉色對文物定級的影響,這吸引著我展開更為細致的研究,去探尋文物及其背后的更多故事。
初見梅瓶
萬歷款景德鎮(zhèn)白釉暗花梅瓶,出土于北京海淀區(qū)董四墓,現(xiàn)藏于首博。其瓶小口、短頸、豐肩,下腹內收,隱圈足,搖鈴式蓋,頂有圓鈕,造型豐滿、渾厚、古樸。其形線條柔和圓潤,給人以質樸之感。器身三道接痕,符合明代瓷器在嘉靖、隆慶、萬歷及明末各時段胎體接痕顯露的特點。周身施白釉,白釉下暗刻花紋,肩部為云肩內折枝花卉紋,腹部為纏枝花卉紋,足部刻蓮瓣紋,頸下一圈暗刻“大明萬歷年制”6字單行楷書款。
董四墓分為"1"號墓與"2"號墓:1"號墓主人為3"位皇妃,2"號墓主人為7"位妃嬪。墓中原有積水,許多小件器物(如梅瓶)均失去原位、配對混亂,發(fā)掘報告中無具體器物圖像,梅瓶歸于哪號墓并不明晰。但有學者經研究,已為墓中出土梅瓶作出配對與歸屬。
從紋飾與釉色來看,董四墓兩梅瓶的暗刻花紋均為淺刻,紋飾不甚清晰。嘉靖款白釉暗花梅瓶的釉色最為上乘,其次為白釉、青白釉。纏枝蓮紋是兩墓出土梅瓶使用最多的紋飾,也是瓷器最常用的裝飾紋樣之一,宋代始見應用于瓷器(如定窯);元代時普遍流行,大量應用于元青花的主體紋飾和輔助紋飾,既循模式,又有變化;至明代,器物較多,歷代均有燒造。萬歷官窯瓷器燒造量很大,飾有纏枝蓮紋的器物非常豐富,紋飾的布局層次增多,畫面紋樣繁密,呈“S”形或波浪形布局,還常有四方連續(xù)、豎向連續(xù)及分割式布局等,畫工較為精細,仍以勾線填色為主。董四墓出土梅瓶的纏枝蓮紋分上下兩層,穿插有序,花朵層次較多,為傳統(tǒng)形制,畫法為雙勾填色,色澤的濃淡變化使紋飾的層次感增強。暗花類梅瓶紋飾布局與青花梅瓶類似,分上下兩層,連續(xù)纏枝蓮紋,主體花朵也暗刻為多層蓮花,刻工精細。
關于梅瓶在墓中的擺放位置,通過比較定陵中梅瓶的情況,推斷應放于?。ㄌ自诠撞耐饷娴拇蠊撞模﹥膳?。與定陵梅瓶相比,董四墓梅瓶體量較小、釉色較差,花紋只有鳳紋和花紋(定陵梅瓶有龍紋),符合妃子墓形制。
可飲酒喚月,可插花弄影
梅瓶的前身是契丹族的雞腿瓶,是契丹人根據(jù)生活需要創(chuàng)制的儲水用具。北宋中晚期,宋朝工匠不斷吸收各民族特點,逐漸形成梅瓶自身的風格與特點,使其成為一種獨具代表性的器物,隨后傳至金、南宋、元、明。在不同民族風格的影響下,梅瓶在細節(jié)上有不同的呈現(xiàn),但大致風格相同,其發(fā)展演變體現(xiàn)了中國多民族風俗與文化的融合。
與宋、元梅瓶相比,明代梅瓶在造型上有所改觀。宋、元梅瓶形體較高且偏瘦,特別是頸部較窄,顯得挺拔俏麗;明代梅瓶形體則多偏矮,頸部變寬,線條飽滿有力,顯得敦厚穩(wěn)重。這種形式上的變化,早在洪武時已初見端倪。
關于梅瓶的用途,應從其器形與人之習俗而論。梅瓶屬口小腹大器物,日常主要用于盛儲液體。宋代梅瓶盛酒已確證無疑,可引用一對上海博物館藏磁州窯梅瓶上文字為憑,且非孤證。安徽六安宋墓出土的長瓷瓶上有“內酒”2字,河南禹州白沙宋墓的壁畫中有人手持長瓶,旁書“晝上崔大郎酒”。有學者考證這種身形細高之瓶為盛酒之器,即“經瓶”。至元代,梅瓶的用途之一仍是盛酒,在內蒙古烏蘭察布市察右前旗出土的元代黑釉經瓶肩部寫有“葡萄酒瓶”4字,甘肅漳縣汪世顯家族墓葬出土梅瓶施黃白釉,肩部墨書“細酒”2字。
梅瓶自宋以來還被人賦予辟邪消災、清平吉祥的含義。同時,文物資料還反映了梅瓶的另一用途,即插花陳設。吉林扶余吉屯元墓出土的青花瓷盤盤心畫有一瓶,內插花卉,其瓶短項豐肩、下腹斂而平底,造型與梅瓶極為相似。
梅瓶在墓室中還常與供奉之器物同放。例如,江西鄱陽縣元墓的一對青花連座梅瓶與影青香爐,被同放墓葬西室。
至明朝,除傳世品外,梅瓶更多是在王公貴族的墓葬中被發(fā)現(xiàn),如北京定陵明神宗萬歷皇帝、皇后陵寢,北京海淀董四村1、2"號皇妃墓,廣西桂林靖江王朱經扶墓等。
為何作為隨葬器?
等級制度嚴格。明代梅瓶作為隨葬器,大多在皇室或宗室墓葬中出現(xiàn)。有學者認為,梅瓶數(shù)量的差別是等級制度在喪葬中的體現(xiàn):青花梅瓶4個,僅見于皇帝陵墓;青花梅瓶2個(或青花和白釉),多見于皇后、皇妃墓;青花梅瓶1個,多見于公主、皇子得封郡王一類墓葬中。
墓葬中的梅瓶實際上是統(tǒng)治者專門使用的一種“風水瓶”,如定陵把梅瓶放在棺槨四周,推斷可能是“四方(槨為方)清(青)平(瓶)”的象征;而內盛以酒置于棺槨之前,應是“清(青)平(瓶)長久(酒)”的寓意。也有學者駁斥此觀點,認為梅瓶嚴格的使用制度及“風水瓶”作用值得商榷,主要集中于兩處疑問:1.定陵中梅瓶的位置存疑;2.所謂“郡王墓”墓主身份并非都是“郡王”。
與墓主人喜好或當?shù)仫L俗相關。圍繞北京、廣西、江西等地部分帝陵妃子墓與宗室墓的梅瓶出土情況作分析,可以看出,桂林靖江王墓中宗室墓多出梅瓶。而在《明代靖江王墓群調查報告》中也可知,截至目前,靖江王墓群青花梅瓶已發(fā)現(xiàn)"200"余件。桂林出土青花梅瓶,從造型、胎質、釉色和紋飾圖案等分析,當屬明中晚期(個別偏早期)景德鎮(zhèn)窯產品,其輸入路線應為景德鎮(zhèn)(昌江)—鄱陽湖—長江—洞庭湖—湘江—靈渠—桂林。但江西王墓中卻無梅瓶出土,從地理位置和瓷器運輸?shù)慕嵌葋砜?,江西藩王要想得到景德?zhèn)青花梅瓶,自然要比桂林靖江王方便得多,況且桂林靖江王的宗族地位也不及江西眾藩王。由此推知,影響桂林王墓多出梅瓶的因素,應該還有當?shù)胤鯇γ菲康南矏燮没蚴茱L俗信仰等因素的影響。
在探討完明代后期墓葬中隨葬梅瓶的一般規(guī)律后,回到董四墓出土梅瓶上來,可以推斷其隨葬梅瓶是宮廷埋葬妃子的禮制,但并不嚴格代表等級,梅瓶的選擇或與妃子的喜好有關。例如,地方藩王與定陵隨葬梅瓶多是青花瓷,隨葬白釉梅瓶占大多數(shù)的只有董四墓一例,或與埋葬妃子對白釉瓶的偏愛相關,又或與明代宮廷中妃子份例相關,又或與其侍奉帝王喜好相關由于墓志及文獻資料有限,已無法推斷當時人的喜好,但上述推測對深入研究梅瓶隨葬原因仍是可靠的。
責任編輯:丁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