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馬線

黑色的柏油路上

白色的實線是強力介入者

一些匆匆掠過的人影

只是一些神秘的音符

黑白琴鍵上那只嫻熟的手

依次彈撥著琴鍵的命運

我看不見琴師的臉

只聽見戛然而止的剎車聲

這場短暫的演出是刻意的

但我不想揭穿謎底

在下一個斑馬線前

還有這樣刻意的演出

我每穿越一次斑馬線

一匹自由的斑馬

就會從我身體里絕塵而去

窗戶

兀自開一種透明的花兒

有看不見的刺在蟄伏

它鋒利的手指隱于無形

高冷，孤絕，男性荷爾蒙

讓窗前震顫的一株玫瑰受孕

偶爾想起表親琥珀

對于根深蒂固的持不同政見者而言

它豎起近在咫尺的高墻誘惑翻墻者

——擊碎我，賜你鮮血與銳痛

對愛情說抱緊我

賜你一雙電子手銬腳鐐

賜你望眼欲穿的一座牢籠

鐵匠

他掄起錘子，體內飼養(yǎng)多年的猛虎

虎視眈眈。他砸向烙紅的鐵時

那只猛虎一躍而起火星四濺

他額頭上長出碩大的王字冒著青煙

打鐵越久鐵匠越餓

那只空空的胃囊不斷被火星填充

一顆兩顆三顆

直至他吞下那只滾燙的火爐

叮叮當當?shù)拇蜩F聲令他飽餐后

打出一連串歡快的飽嗝

夢里每一塊骨頭都咯吱咯吱作響

握緊一把鐮刀就握緊了一輪彎月

他收割星星如同收割麥子

火焰燒紅了他

大汗淋漓的他

如從一塊燒紅的鐵里拽出的一只猛虎

博弈

草很光滑

摁倒草的風

也被草撂倒

那些潛藏

時光深處的刀斧手

不知所終

躺椅上一個老人

正用瞌睡

修復體內暗疾

春天的車站

被春風定義為原罪的花粉

打開一扇扇羅生門

流眼淚打噴嚏

我并不覺得恥辱

面對一座空寂的車站

我慶幸我比它有免疫力

春風拂過百花盛開

那么多花粉過敏的病人

被風吹走了

而本是花巢一樣的車站

既沒有濃郁的花香

也沒有滾燙的熱淚

枝頭行將枯萎的花冠

必須等待下一批病人

才能復活才能歡顏如昨

漁歌

浪花是鱗片浪潮是脈搏

一個一生不缺水的水命人

咽下一口海水后變成了一條漁船

從海市蜃樓里搬運魚群

從熱帶風暴里搬運未知命運

而一塊塊珊瑚礁

長成漁夫身上不沉沒的肋骨

在卡瓦格博與神擦肩而過

落日熔金山體通透

一點一點地給你刮骨

風真的夠猛

它指尖有力使出的捏骨術

聽得見咯吱咯吱作響

“一枚金錠我不要

我只要你晚霞燃燒后的灰燼吧”

只有月光對造神運動不管不顧

它只用一個白眼

就把暮色挑落馬下

卡瓦格博抱緊自己速朽的軟肋

還有那輪一言九鼎的明月

稻草人

你站立的地方屬于風聲的領地

你看守的田野早就掛一漏萬

風聲戲謔蟲鳴嘲笑

對于蚊蟲叮咬你也掛上免戰(zhàn)牌

這些都不打緊

你替我脫下骨骼替我脫下贅肉

被我視作減負

穿著孤獨寬大的衣袍

孤零零唱一出空城計

只有你腳下的位置是我看重的

它深深地插入泥土

讓卓別林無計可施

而金秋的收割宛若潮聲

不統(tǒng)領一兵一卒你晉升為將軍

曲有誤周郎顧

你這不聽指揮的一粒音符總是亂彈琴

致王之渙《登鸛雀樓》

岸邊的蘆葦在向我招手

內心的那條支流也開始抽枝散葉

風聲與河水互通有無

入鄉(xiāng)隨俗

我也慢下來直到我的姓氏祖籍

被這條大河心甘情愿地認領

接納我擁抱我滌蕩我

大河令我脫胎換骨

我低頭向河水祭拜

我看到自己的影子魂歸故里

是夕陽和暮色聯(lián)手推動一座大山

一個人的懺悔

必須有刀斧手的狠心

粉筆

它總是花開兩支

一支在黑板上綻放

一支匍匐于大地

體形越來越瘦

身材越來越短

它們的墓志銘

是黑板上那個大寫的人字

雨水

我只聽到馬蹄翻飛

那些從天而降的小馬駒

不知去了哪里

春天的第二個節(jié)氣為田野里驚蟄

蓄積臂力

也為一些失去親人的人

尋找枯萎的修辭

這個春日里謹小慎微的菩薩

剛為農夫翻耕過土地

就瞬間變臉為屠夫

那些端坐眼眸里的枯井深如危崖

我時常夢見從天而降的雨水

吹奏著排簫

蔥蘢的音符供奉著一群望天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