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2日，一批特殊的文物在江蘇省張家港市博物館正式展出。這批文物有銅鏡、陶罐、瓷碗等，多為古代隨葬品。參觀者很難猜到，這些文物剛剛歷經(jīng)了一段驚險的旅程。

為挖遺物網(wǎng)購金屬探測儀

張翼勇和張翼強是親兄弟，他們的爺爺生前曾在地窖里埋了個小罐子，爺爺意外去世后，一家人淡忘了小罐子的存在。直到2005年，奶奶偶然想起地窖中的小罐子，就將此事告訴了張翼勇和其父親，張翼勇從此就記住了家中地下還有個小罐子。

2011年4月，父親讓張翼勇想辦法把小罐挖出來，張翼勇就到網(wǎng)上購買了金屬探測儀。使用金屬探測儀，張翼勇很輕松地就把爺爺埋的小罐子找了出來，里面是銅幣、銀圓、銀鎖等古物件。本就喜歡把玩古物的張翼勇頓時心頭一熱，覺得從地里挖“無主”古物可以說是“無本萬利”的好營生。

從此，張翼勇抽空就會帶上金屬探測儀和鐵鍬，到附近的田里、荒地里去探。因為一個人力量有限效率低，張翼勇就勸說弟弟張翼強跟他一起尋寶挖寶，兩人一拍即合。聽說哪里有施工或者有可能有古墓的消息，兩人或在白天單獨行動，或在深夜相約前去尋寶。這一挖就是12年。

12年間，張翼勇和張翼強收獲頗豐，挖出來的大部分為古錢幣，偶有瓷碗、銅鏡、瓷片之類的古物。出于對古物的喜好，兄弟兩人未對尋得的寶物進行售賣，均留在家中。

2023年6月2日，張翼勇獨自在張家港市鳳凰鎮(zhèn)雙塘村的一處魚塘尋找“寶貝”。當金屬探測儀掃描到魚塘南側(cè)坡下面的一堆爛泥時，金屬探測儀發(fā)出了警報聲，張翼勇心中一喜，立即用鐵鍬對著爛泥開挖。

隨著“鏘”的一聲，張翼勇知道自己挖到了，小心翼翼將物件挖出來，用手拂去上面的爛泥，依稀可以看出是兩面銅鏡，除了有點銅綠銹蝕以外，保存還算完好，張翼勇便將兩面銅鏡放進口袋帶回了家中并藏在了家中廁所旁邊的爛泥巴里。

經(jīng)過上網(wǎng)查找資料，張翼勇與張翼強得知這兩個銅鏡可能是漢代古物，于是他們多次“光顧”挖出銅鏡的魚塘，并從魚塘內(nèi)和周邊獲得三個白碗、四枚“開元通寶”銅錢。

深夜挖寶被“抓包”

有了上次較大的收獲，兄弟倆對尋寶越發(fā)上心。

“鳳凰鎮(zhèn)還有個魚塘正在施工，晚上我們再去碰碰運氣吧！”2023年6月6日，張翼強接到張翼勇的電話，立馬收拾好金屬探測儀、鐵鍬等工具，準備晚上大干一場。

晚上11點多，兄弟倆到達鳳凰鎮(zhèn)的一處魚塘施工工地。見四下無人，他們用金屬探測儀仔細尋找，不多久就聽見嘀嘀的響聲。兄弟倆立即開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果然挖出一口棺材。打開后發(fā)現(xiàn)里面的尸體早已腐爛，旁邊散落著幾枚銅錢和一個瓷碗，定睛一看，銅錢上寫著“開元通寶”，兄弟倆樂開了花，“今天運氣真不錯，挖到了唐代的銅錢，趕緊在周圍找找還有沒有”。

正當兄弟倆奮力挖掘時，魚塘另一側(cè)給施工隊開挖機的李師傅半夜上廁所，聽到這邊有動靜，就過來查看?？吹絻扇嗽趭^力挖掘，周邊還有散落的棺木、黑土，猜想這兩人肯定在挖古墓。出于好奇，李師傅上前與兩人就是否有收獲進行了交談，更是出于好玩，將兩人挖掘古墓的視頻發(fā)到了短視頻平臺。視頻一經(jīng)發(fā)布，立刻引發(fā)了網(wǎng)民們的熱烈關注，紛紛評論“挖掘古墓是違法行為”，并向公安機關進行了線上舉報。

公安機關迅速立案偵查，并于立案當天在其住處將兄弟兩人抓獲。

是盜掘古墓葬還是盜竊

2023年6月14日，公安機關抓獲兄弟兩人后，分別在兩人住處發(fā)現(xiàn)大量疑似文物。經(jīng)過清點，共計銅鏡兩枚、瓷碗三個、角鏡一枚、破瓷片30余片、古錢幣400余枚。隨后，公安機關邀請檢察機關提前介入引導偵查。

辦案檢察官查閱卷宗后，前往案發(fā)現(xiàn)場進行了實地查看，并走訪了周圍群眾、與文物專家溝通，了解到此案的案發(fā)現(xiàn)場為一處正在施工的魚塘，施工過程中曾無意中挖到過黑土以及棺木等典型墓葬物品，但挖出來的古物中并無特殊之處或證明墓主身份的物件，不符合“盜掘具有歷史、藝術、科學價值的古文化遺址、古墓葬”的盜掘古墓葬罪罪狀表述，不應認定為盜掘古墓葬罪。

文物保護法第5條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nèi)地下、內(nèi)水和領海中遺存的一切文物，屬于國家所有。古文化遺址、古墓葬、石窟寺屬于國家所有?！鞭k案檢察官認為，兄弟兩人的深夜探寶行為構成盜竊罪。

辦案檢察官就定罪和繼續(xù)偵查方向與公安偵查人員進行了溝通，公安機關采納了辦案檢察官意見，對參與次數(shù)、盜竊所得較少的張翼強于2023年7月14日采取了取保候?qū)徯淌聫娭拼胧⒔?jīng)檢察機關批準，于2023年7月21日以涉嫌盜竊罪對張翼勇進行了逮捕。

文物價值該如何確定

罪名確定了，那刑期該如何裁量呢？這就得從文物等級和價值來認定了。

與普通的盜竊案件不同，盜竊文物類犯罪依托于專業(yè)的鑒定意見，在專業(yè)的鑒定機構作出鑒定后，辦案檢察官與偵查人員一起前往該鑒定機構，詳細了解了鑒定機構聘請鑒定文物專家的過程以及專家相關專業(yè)情況，確認了鑒定報告的權威性。

經(jīng)鑒定，涉案文物中兩枚銅鏡為宋代仿六朝銅神獸人物鏡，具有比較重要的歷史、藝術、科學價值，屬于國家三級文物，其余皆為一般文物。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妨害文物管理等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解釋》），盜竊三級文物的，應當認定為刑法第264條規(guī)定的“數(shù)額巨大”，應判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在聽取犯罪嫌疑人辯護人意見時，其辯護人對銅鏡是三級文物的鑒定無異議，但辯護人提出網(wǎng)絡上銅鏡的價值才數(shù)千元，以文物等級來量刑明顯過重，符合《解釋》第2條中“盜竊文物，無法確定文物等級，或者按照文物等級定罪量刑明顯過輕或者過重的，按照盜竊的文物價值定罪量刑”情形。

隨后，辦案檢察官與鑒定文物專家多次聯(lián)系，確認三級文物價值約在3萬元，總數(shù)也已達到盜竊罪“數(shù)額巨大”標準，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人再無異議。

至此該案據(jù)以定罪量刑的核心問題得到妥善解決，提出的確定刑量刑建議也得到了法院的采納。2024年3月31日，張翼勇、張翼強兄弟倆分別被以犯盜竊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罰金1萬元和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一年三個月，罰金5000元。

文物保護法明確規(guī)定：“國有文物所有權受法律保護，不容侵犯。”民間探寶行為時有發(fā)生，但由于缺乏關鍵性證據(jù)，案發(fā)地點往往是在荒郊野外，沒有監(jiān)控攝像頭，案發(fā)時間也多為深夜，犯罪時間地點均具有隱蔽性，難以被公安機關發(fā)現(xiàn)。檢察官呼吁，盜挖地下墓葬、文物是違法犯罪行為，大家要積極保護古文物，一旦發(fā)現(xiàn)盜挖文物違法犯罪線索，及時移送有關部門。（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