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子睜開困倦的眼皮,凌晨四點五分。云子閉上眼睛,伸手摸摸兒子粉嫩的臉蛋,想再睡一會兒。
睡夢中的表針?biāo)坪踉陲w奔,眨眼就飛到了四點十分。起床的想法在腦海中盤旋,身子卻沉重得坐不起來。
仿佛剛閉上眼睛,云子再次驚醒了,四點二十分,不能再拖延了,必須起床。
云子不想起床,但最終還是強迫自己起來。
云子將疲憊的身子從溫暖的被窩里拽出來,扭臉看看兒子。兒子的嘴巴嘟著,胳膊伸出被窩。云子把兒子的胳膊塞進被窩,叮囑丈夫別睡太死,讓他照看好兒子。丈夫還在夢鄉(xiāng),沒睜眼,從鼻孔里嗯了一聲。
云子知道,丈夫也很疲憊。自從兒子出生后,兩口子對睡覺就非常癡迷,好像欠了睡覺一筆巨額債務(wù),怎么努力也還不完。
兒子是天生的歌唱家,白天歌聲繞梁,晚上盡情高歌。每天晚上,云子抱著兒子踱步,從門口到床邊,從床邊到門口,走了無數(shù)個來回。云子累了,丈夫接力,從門口到床邊,從床邊到門口,踱了無數(shù)個來回,兒子才戀戀不舍地停止歌唱。將兒子輕手輕腳地放到床上,身子一挨床,兒子又恢復(fù)了歌唱。云子接力,繼續(xù)進行驢拉磨式的轉(zhuǎn)圈,直至?xí)r針和分針重合,兒子才鳴金收兵。昨天晚上,兒子興致高漲,直唱到后半夜才依依不舍地去他的夢鄉(xiāng)。云子風(fēng)馳電掣般進入酣睡,連夢都懶得做。
云子強打精神,穿毛衣、穿棉襖。她走進衛(wèi)生間,輕手輕腳,擰開水龍頭,流出的水冷得透骨。云子接一盆水,準(zhǔn)備將暖水瓶里的熱水倒進盆里,沒過一會兒又打消了念頭,暖水瓶里熱水不多了,一會兒還要給兒子沖奶粉。燒點熱水?不行,再耽擱就要遲到了。云子橫下心,將毛巾浸進水盆,撈出來,擰干,冰冷的水裹住雙手,鉆心地疼。
云子用毛巾在臉上胡亂抹兩下,拿梳子攏攏頭發(fā),再刷個牙,梳妝打扮的工程圓滿完成。自從兒子降生,浩大的梳妝工程就開始大面積偷工減料,放眉筆、口紅、眼線筆的化妝盒好久沒再打開過。
云子聽著窗外寒風(fēng)陣陣。前天是冬至,今天大風(fēng)降溫,外面肯定天寒地凍。參加工作以來,隔一天一個早班成了云子的日常,不論春夏秋冬,不論周末節(jié)日,所以云子特別關(guān)注天氣,不管多忙,到了晚上七點半,必須看《天氣預(yù)報》。
云子找出棉大衣,套在棉襖外面。穿著厚厚的棉大衣頂著強勁的寒風(fēng)蹬自行車非常費力,今天去車站的行程注定不會輕松。
看看時間,四點三十分。五點十分前必須趕到車站,那是頭班車的檢票開始時間。云子負責(zé)七號檢票口,發(fā)往南陽、宜昌、沙市、十堰的長途班車都從這個檢票口進站,要是云子遲到,會耽誤很多旅客的行程。
云子不再猶豫,準(zhǔn)備踏上寒冷而艱難的征程,但她的腳步不聽使喚地拐了彎,走到床前,她看一眼熟睡的兒子,兒子嘴角上翹,似笑非笑,夢中的兒子一定非常開心。云子忍不住趴在床邊,將嘴唇貼在兒子粉嫩的臉蛋上,慢慢地,輕輕地。
云子走出臥室,窗外黑乎乎的。冬天的凌晨行人稀少,云子免不了害怕。以往都是丈夫護送云子到車站,現(xiàn)在,云子將守護兒子的艱巨任務(wù)交給了丈夫。與兒子相比,對黑暗的恐懼便無足輕重了。
拉開門,凜冽的寒風(fēng)撲面而來,云子打了個寒戰(zhàn)。云子有種上戰(zhàn)場的沉重感,側(cè)過臉聽聽,兒子沒有歌唱,放心了。
云子義無反顧地投入黑暗和寒風(fēng)的懷抱。
選自《天池小小說》
2024年第1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