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天云家里有一棵梨樹,是一棵枯樹。爺爺每天細心地打理這棵樹,松土澆水,仿佛它是活的。
院子里還有許多花草,芭蕉、富貴竹、柑橘、翠菊……每到夏天百花齊放、綠意盎然,整座院子充滿生機。唯獨梨樹,凋敝枯萎,連一朵花都不肯開。
顧天云曾試圖將這棵梨樹砍掉,但每次都被爺爺阻止。他不理解,一棵枯樹,為什么爺爺卻視若珍寶?他問爺爺,爺爺回答:“這梨樹,看似枯了,實際上只要你天天澆水,它也能開花呢!不信,你試試?!北M管心中不情愿,他還是照做了。
半個月很快過去了,顧天云每天給梨樹澆水,但那梨樹還是毫無動靜,連一朵花都不肯開。
顧天云又問爺爺,爺爺回答:“梨花當然要等到春天才能開呀!不信,明年春天你再看看?!?/p>
春天很快就來了,但梨樹還是毫無動靜,連一朵花都不肯開。
“閑云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鞭D眼間,顧天云八歲了,現在的他每天精力充沛,好像有花不完的力氣,于是他自告奮勇,主動接下了松土的活兒,每兩周松一次土,天天澆水。
時光飛逝,轉眼間顧天云成了二十歲的大小伙子,爺爺成了六十九歲的老同志,而梨樹還是毫無動靜,連一朵花都沒有開。
前幾天,顧天云去了城里找工作,他成功通過了面試。面試官說,如果他真的被錄取了,公司那邊會打電話通知他。聽后,顧天云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家,他還要給梨樹澆水呢。
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顧天云正在喝爺爺煮的粥,突然,一通電話打了過來,是公司那邊打來的,顧天云真的成功被錄取了!巨大的喜悅沖昏了頭腦,此刻對他而言,沒有什么比自己的新工作更重要了。他連飯都沒吃完,跟爺爺告別后,便匆匆離開了。
城里的工作很忙,不過工資很豐厚,顧天云每個月都會給爺爺打過去一大筆錢,還給他雇了一個保姆,但自己一次也沒回去看過。
很快,顧天云憑借著自己踏實肯干的優(yōu)點,被公司領導看重,地位逐步提高。他每天打理公司忙得不亦樂乎,公司也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發(fā)展得越來越好。他每月給爺爺打的錢更多了,他讓爺爺雇人拆了老房子,重建一個新的大房子,但爺爺沒同意。
幾年后,顧天云成為公司總裁最喜歡的員工。就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fā)展時,顧天云收到了一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他的爺爺病重,恐怕命不久矣。顧天云瘋了一般,叫上車,拼命往家趕。
半個小時后,顧天云回到了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院子。那些花草依舊茂盛,花叢中他看見了兩只白蝴蝶,那棟老房子沒有翻新,經過幾十年的沖刷看起來搖搖欲墜,陪伴老房子的是那棵梨樹。
顧天云沖進爺爺的臥室,只見爺爺正無力地癱在床上,皺巴巴的皮膚,四肢如同梨樹的枝條,枯槁,凋敝,了無生機。保姆說,他這些年打給爺爺的錢,大多被爺爺捐了出去,用于村子改造,而爺爺自己僅僅留下了一小部分以保證溫飽。前些日子,爺爺突然覺得身體不舒服,為了省錢,也為了不讓顧天云擔心,就只買了幾盒消炎藥,打算自己扛過去,沒承想一夜之間,病情惡化,直接變成了這樣。
顧天云焦急地叫來一幫人,想將爺爺送到省醫(yī)院去治療,但被爺爺拒絕了。爺爺說:“小云啊,我活了這么一大把年紀,早活夠了,先前唯一的牽掛就是你,現在看到你過得這么好,就放心啦……我的身體我清楚,就算有再好的治療又能多活幾年呢……沒必要浪費那個錢……我只要你給梨樹再澆一次水……那天早上,你沒給樹澆水就走了……”顧天云淚流滿面,跪在爺爺床頭,滿肚子的話仿佛被堵在了嗓子眼兒,一句也說不出來。爺爺見他不說話,自顧自地繼續(xù)說道:“這棵梨樹是你奶奶種的,有一年鬧饑荒,家里除了十幾個梨,什么糧食也沒有了,那年你才兩歲半,你奶奶把梨都留給了我和你,自己卻……這梨樹,救了咱爺兒倆的命啊……這也是你奶奶唯一留下的東西,咱不能虧待了它。小云啊,你實話告訴我,那梨樹開花了嗎?”
顧天云望向窗外:“爺爺,開了,白白的梨花,像雪一樣很好看……”
爺爺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緩緩地說:“是嗎?好啊……可惜我不能親眼看那雪白的梨花……”爺爺嘴里念叨著,呼吸與心跳卻漸漸停止。顧天云的眼淚像泉水一般涌出,怎么收也收不住……
顧天云沒有騙爺爺,那棵梨樹真的開花了。兩只白蝴蝶伏在干癟的枝條上,遠遠看去就像兩朵雪白的梨花在迎風招展,且在夕陽下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