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樊錦詩口述、顧春芳撰寫、徐穆實翻譯的《我心歸處是敦煌》英譯本于2014年由美國舊金山的長河出版社出版,全書共484頁。樊院長在莫高窟工作生活了60多年,因此她的自傳有強烈的時代烙印。樊院長在陳述個人經歷的同時,也介紹了20世紀敦煌石窟考古與敦煌學領域的重要人物與重大事件、敦煌石窟保護與研究的成果,特別是敦煌石窟數字化以及建設敦煌莫高窟數字展示中心(游客中心)平衡莫高窟旅游需求和文物安全保護的重大舉措,這對其他文化遺產的保護研究具有重要的借鑒和指導意義。
關鍵詞:樊錦詩;敦煌;莫高窟;數字化;游客中心
中圖分類號:K870.6;G23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24)06-0148-03
A Review of Daughter of Dunhuang: Memoir of
a Mogao Grottoes Researcher
Roderick WHITFIELD1 Trans., WANG Pingxian2
(1. School of Oriental and African Studies, University of London, London, Britain;
2. Editorial Department, Dunhuang Academy, Lanzhou 730030, Gansu)
Abstract:The book Daughter of Dunhuang: Memoir of a Mogao Grottoes Researcher, told by Fan Jinshi, written by Gu Chunfang and translated into English by Bruce Humes, was published by Long River Press in San Francisco, USA in 2024. Director Fan worked in Dunhuang for nearly sixty years, and her 484-page autobiography bears the distinctive mark of the times she has lived through. Through the narration of Fan Jinshi’s own experiences, this biography introduces the main figures and significant events in the fields of Dunhuang cave archaeology and Dunhuang Studies research, as well as the recent initiatives to digitize the art and architecture of the Dunhuang Caves, and to construct a Visitor Center to open this important heritage site for general viewing. The wealth of experience and the comprehensive history of Dunhuang cultural heritage conservation contained in this biography provide important reference value for other cultural heritage sites, as well as a fascinating look into the world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archaeology.
Keywords:Fan Jinshi; Dunhuang; Mogao Grottoes; digitization; Visitor Center
1900年,在一個封閉的小石室內發(fā)現(xiàn)了大量文書。這個小石室原本是一位佛教高僧的影窟,窟內高僧像后面的墻壁上畫有等身大的近侍女和比丘尼像。這一發(fā)現(xiàn)震驚了世界,也改變了對海量文獻資料的研究和理解,如佛教典籍、還愿像、俗文學、歷史和社會經濟文書等,這里僅舉其中幾類。這一發(fā)現(xiàn)還對20世紀許多最杰出學者產生了明顯的影響,包括中國學者和世界各地的學者。外國探險隊的領隊們最先從現(xiàn)場劫掠了成千上萬件的文書,并使之散藏于世界各地的眾多機構。
樊錦詩被譽為“敦煌的女兒”,她約60年時間潛心研究在鳴沙山腳下長長的崖面上所開鑿的石窟,經歷了20世紀滄桑歲月。1938年她和孿生姐姐生于上海,她的父親以經典《詩經》和《尚書》的名字分別為她們取名“錦詩”和“錦書”,因為“女孩子也要飽讀詩書”。樊錦詩富有詩書氣質,雖然體弱多病,但其智慧和風骨在本書中大放異彩。她在上海念完中小學、在北京念完高中后,1958年她完全獨立地填報了北京大學歷史系,被錄取之后才讓父母知悉。
雖然大學入學報到推遲了,但她很快就開始幫助一名高年級學生抄寫文稿。她報考考古學,那是北大歷史系和整個北大的熱門專業(yè)學科。我們了解了她的授課教授及其專長,也了解了那些為考古和歷史研究奠定基礎的老學者。她總是強調考古學的實地考察對學生向教授學習的必要性。
其中一位四十歲上下的較年輕的學者似乎給人留下了特別的印象,他“上課的時候風度翩翩,簡潔明快,重點突出,流暢清晰,從不照本宣科,既嚴謹又輕松,聽他的課是一種享受”。他就是周一良(1913—2001),在《哈佛亞洲研究雜志》上發(fā)表了一篇關于密教的開創(chuàng)性研究文章而知名。通過傅佛果教授翻譯的周一良回憶錄《畢竟是書生》{1},我們了解到,作為一個男孩,周一良最后練習的書法是歐陽詢和顏真卿的楷書,與樊錦詩父親為她選擇的練習文本完全相同(順便說一句,與同年即1958年鄭德坤夫人在劍橋大學周六上午教本評論者的練習文本也相同)。
樊錦詩自傳的這一處及后文提到了許多人名,也有其中很多人的簡要概述。由于人物眾多,無法在這里一一列出(文末附上人物索引會有幫助)。在某些情況下,與考古學家蘇秉琦(1909—1997)的情況類似。樊錦詩的朋友、對話者,即北京大學的顧春芳博士,提供了其他資料,顧春芳記錄了樊錦詩的口述,并將這些資料編排到本書的13個章節(jié)中。
樊錦詩所有老師中最有影響力的是北京大學考古學系第一任系主任宿白(1922—2018),他不僅為佛教考古研究奠定了基礎,而且在1962年樊錦詩與她的同學馬世長(1939—2013)以及另外兩人前往敦煌進行實地考察實習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不過在敦煌生活并不容易,她回到上海完成了實習。1963年大學畢業(yè)時,她和馬世長被分配到敦煌工作。對樊錦詩來說,這意味著她與丈夫彭金章(1937—2017)長達19年的分居生活。彭金章是一位活潑開朗的考古學家,晚年調到敦煌,他主持發(fā)掘了莫高窟北區(qū)248個洞窟,并出版了北區(qū)石窟考古報告。
1966年至1976年的十年她遇到了新的磨難。不僅樊錦詩一家人被“立即驅逐”出原上海法租界的洋房,而且治療過她小兒麻痹癥的專家也成了“受害者”。同時在她的教育上付出了巨大努力的父親,遭到了包括“反動學術權威”在內的“無端指責”。他無法忍受“批斗”的羞辱,跳樓自殺,而樊錦詩只是通過電報才得知這一點。
向達曾翻譯過斯坦因的《西域考古記》{2},并于1935年受邀到牛津大學訪學,在被任命為北京大學圖書館館長之前,他曾兩次實地考察敦煌,后來他因在炎熱的天氣下被“坐飛機”式批斗而去世。與此同時,在敦煌,樊錦詩與一群紅衛(wèi)兵發(fā)生了令人緊張的對峙,紅衛(wèi)兵很快向她保證,他們并不想搞破壞,而是要確保石窟的安全。這聽起來很有道理,因為在1975年,作者在陜西歷史博物館遇到了一位策展人,他說自己曾是一名紅衛(wèi)兵,曾經利用紅衛(wèi)兵乘坐火車到各地串聯(lián)的特權,前往敦煌參觀了這一著名的石窟。
1944年,在于右任(1879—1964)的倡議下,成立了國立敦煌藝術研究所,常書鴻(1904—1994)任所長,1982年段文杰(1917—2011)繼任所長。段文杰不僅是一位才華橫溢的壁畫臨摹家,還熱衷于促進研究和保護,創(chuàng)辦了《敦煌研究》雜志。截至2019年《敦煌研究》已經出版了170多期(譯注:目前已出版200多期),并與美國蓋蒂保護研究所合作,解決窟前的風積沙和安全保護方法等問題。正是在他的引領下,很多現(xiàn)在的資深學者當時選擇進入敦煌研究院工作。樊錦詩回憶了他們以及他們對研究院工作的貢獻。她本人于1978年任副院長,1998年任院長,最后于2015年退休。之后她的任務是應對和處理各種難題,最重要的是確保敦煌研究院承擔起責任,以保護在許多方面都很脆弱的敦煌石窟及其珍貴的壁畫、雕塑。令人驚訝的是,一個主要的影響因素來自當地政府,因為他們曾建議將莫高窟遺址的整體管理權移交給當地旅游局,并以旅游為目的進行開發(fā)。樊錦詩的機智應變和對細節(jié)的關注雖然挫敗了這一計劃,但是仍然需要解決旅游需求與石窟安全保護之間的平衡問題。自1987年敦煌石窟因符合世界遺產遴選的所有六項標準而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文化遺產以來,這一點變得更加緊迫。
旅游需求與安全保護之間的平衡最終通過在敦煌市和莫高窟之間建造敦煌莫高窟數字展示中心(也稱“游客中心”)得以實現(xiàn)。2014年開業(yè)的游客中心在設計上與附近的沙丘融為一體。游客中心通過兩個影院接待游客:第一個影院為游客播放一部關于佛教石窟寺歷史背景的紀錄片;第二個影院則為游客提供360度沉浸式虛擬漫游,就像他們親自在石窟里參觀一樣。在球幕影院中體驗虛擬漫游之后,游客們被引導乘坐擺渡車前往10公里外的莫高窟,在那里他們跟隨導游參觀一系列石窟,最后游覽陳列中心后返回。開放的實體石窟可以同時容納200名游客參觀,控制中心實時監(jiān)測每個洞窟的溫度和濕度水平,如果窟內溫濕度水平過高,則可以關閉單個洞窟,引導團隊前往其他洞窟參觀。每個洞窟的參觀時限為10分鐘,一些較大的洞窟全天開放。在樊錦詩任院長期間開始實行的這種游客數量彈性管理取得了巨大成功,恢復了崖面平靜的氛圍,減少了游客在洞窟中滯留的時間,從而保護了壁畫和塑像。
敦煌研究院早已計劃出版百卷本石窟考古報告,以全面詳細地記錄每個洞窟。隨著考古報告前兩卷的出版,這種對不斷增長的洞窟參觀需求的管理應視為樊院長的終生成就,她指導著敦煌研究院和世界各地的同仁們。人們不禁覺得,如果在威尼斯建設一個類似的游客中心,讓乘坐巨型游輪而來的游客首先在其中了解當地城市的歷史,這可能會緩解大眾旅游給威尼斯帶來的問題。關于樊錦詩個人經歷的口述故事,包括她必須克服的許多障礙和她在敦煌研究領域主要同事的簡介,是令人愉悅的導讀。
{1} Joshua A. Fogel,Just a Scholar:The Memoirs of Zhou Yiliang,Leiden:Brill,2013.
{2} 書名原為On Ancient Central-Asian Tracks,London:Macmillan and Co,1932,向達譯為《斯坦因西域考古記》,由上海書店和中華書局聯(lián)合出版,其后多次再版。
收稿日期:2024-07-19
作者簡介:韋陀(Roderick Whitfield,1937—" ),男,英國人,博士,倫敦大學亞非學院榮譽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