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離開希奧斯時已是深夜。
引擎轟鳴,在空曠的大海上回蕩。
船長室里,我裹緊毛毯,望著
航標燈如流星消失,又閃耀在
前方的黑暗海面上 ……
關于那晚,還能記起什么?
——貧苦的阿爾巴尼亞雇工
幾海里長巨大的拖網(wǎng)里,無比壯觀
銀瀑般蹦跳的落網(wǎng)之魚,混合著
苦味與香氣的希臘咖啡,風的咸腥
以及大海兇狠的涌動 ……
不,我清晰記得船長指給我看
雷達顯示器上一道深色波紋
那是一條河流,在大海深處奔涌。
而我整夜都在想著一個人
那條無聲奔騰的河水貫穿了我全身
直到今天,在我那空無所獲的一生。
(選自本刊2024年第五期“首推詩人”欄目)
楊碧薇品讀:
行吟詩是漢語詩歌中一個重要的類型,新詩也繼承了這一傳統(tǒng)。隨著現(xiàn)代交通的普及與發(fā)展,今天的人們出行越來越便捷,關于旅行的詩歌也越來越多。然而,要把這一題材寫出色,十分考驗詩人的功力,搞不好就會寫成流水賬。事實上,平平無奇的行吟詩比比皆是。
藍藍這首《遠海漁獵》卻讓人眼前一亮。詩歌寫的是一次深夜航船的經(jīng)歷,詩人開篇即啟用了一股頗具掌控力的語調(diào),先是交待時間地點,接著引出自己,“船長室里,我裹緊毛毯”。這種有人物出現(xiàn)的風景敘述,最能在第一時間吸引讀者的注意力,讓讀者緊隨詩人的敘述去一探究竟。其次,詩人對旅途見聞進行了別有心思的裁剪。阿爾巴尼亞雇工、希臘咖啡、涌動的大海、雷達顯示器,并非詩人旅途中的全部,而是她想讓我們看到的。這一裁剪的結果,不僅為全詩留下了記憶點,還突出了“我整夜都在想著一個人”,并指向了某種追憶。追憶以及由此引發(fā)的人生感嘆,正是一次情感與生命的“漁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