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一張京滬高鐵車廂內的照片,讓無數成年人在心中長嘆了一口氣。
原因無他,作為連接北京、上海兩座一線城市的快速通道,京滬高鐵的座席無意間成了全中國最忙碌的一批人的臨時工位。窗外夜色鐵黑,車廂里的打工人放下小桌板、打開筆記本電腦,把高鐵車廂當成移動辦公室,繼續(xù)干著白天沒干完的活,一身“班味”在旅途中仍沒能找到消散的空間。
在各大社交網站占據流量風口的“班味”,一時間成了每個成年人避之不及的黑洞。這張照片用具象化的“班味”,讓人們對詩意生活的想象陣地再次失守。
2022年,人類學家大衛(wèi)·格雷伯的著作《毫無意義的工作》中文版出版,格雷伯用犀利的語言和滑稽的比喻,將40%的工作歸于“毫無意義的工作”麾下。在他的助攻下,職場生活在世俗領域的地位被迅速祛魅,一些年輕人開始奔向野地、公園、海邊,尋找海德格爾提出的“詩意地棲居”,試圖在一個鮮有人談論詩歌的年代,以詩的尺度重新連接自然、藝術與自我。
只可惜,越是逃離越容易引發(fā)機體的排斥反應。第一批數字游民開始重返北上廣,曾經興盛的露營也開始退潮。在心性修行上缺課的逃離,只會讓人們工業(yè)味過重的詩意幻象難以為繼。從露營到騎行再到釣魚,“中產三坑”的主角在不斷輪換,但我們對詩意生活的想象始終在城市中流浪。
或許在尋求詩意這件事上,宇宙的自然規(guī)律讓詩意本能地排斥任何急功近利的貪心之人。如果我們在文藝作品里再多停留一些時間便會發(fā)現,詩意的存在遠比我們想象中的更加靈活、更加觸手可及。
20世紀末,被譽為“新浪潮祖母”的法國女導演阿涅斯·瓦爾達帶著一臺小型攝像機在法國鄉(xiāng)村旅行。其間偶然撿拾到一顆心形土豆,瓦爾達反復端詳、視若珍寶。最終,這顆土豆成了《拾穗者》這部紀錄片中最動人的詩意象征,也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在任何時空都可以參照的、詩意生活的坐標。那些離散的、不起眼的,但隱藏在每一個人生活中的詩意碎片,正平等地等待著每個有心人的尋覓。
海德格爾提出的“詩意地棲居”,實際上最早來自德國詩人荷爾德林的一首詩:“人充滿勞績,但詩意地棲居在這片大地。”我們不斷修習自身、不斷探尋適合自己的物理坐標,為的便是在生活和詩意之間尋找最大公約數,并且在其中長長久久地回味詩意的每一刻。
(梅之傲摘自《諷刺與幽默》2024年8月23日,邱 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