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呼倫貝爾
在呼倫貝爾,我吹過六級大風(fēng)
看見呼倫湖被大風(fēng)掀起的湖水
遙向天際流的青碧色,洶涌翻滾
那一刻,呼倫湖大于任何湖,也大于海
我觸摸過呼倫湖的水
初夏的冰涼,那是北方的質(zhì)感
有一天早晨,我走向一座小山頭
風(fēng)聲吞沒了草地和牛羊
天邊還有隱約的星光
呼倫貝爾,以遼闊的風(fēng)聲陪伴我
想到這一生,我都長在風(fēng)中
忽有莫名的情緒化作靜靜的淚水
在風(fēng)中的人們,甘苦自知
在風(fēng)中的歲月,有過暴雨加身,也有過群星照耀
翻山越嶺去看一棵銀杏樹
時間是有體積的
銀杏樹的秋天是有體積的
你還記得那棵銀杏樹么
你拍給我看的那棵銀杏樹
在華北平原上,它生長了一千年
當(dāng)然,這只是我的猜測
我并不知道一棵遠方之樹的樹齡
它只在某年秋天出現(xiàn)在我視野
之后,它以詩的模樣
一次一次走進我心里
銀杏樹本來就是詩意的
并非我刻意拔高它
那棵樹在一座學(xué)府的紅墻內(nèi),陪伴你那么多年
我當(dāng)然也不知道你是否注視過它
你只是用一個無意的鏡頭滑過它
你也許當(dāng)天,想告訴我天氣、氣象、平常的一天
或者什么也不想描述
但這棵銀杏樹是神奇的
它對于一個遠方的人產(chǎn)生了召喚力
于是,年復(fù)一年
有人記下它
葦子灣的黃昏
落日可以點亮湖水
落日也可以跳進湖水
蘆葦站在湖邊
等風(fēng)吹來,低頭望向湖水
落日穿行在一灣葦子中
葦子灣在光芒中復(fù)活
即使凜冬肅殺
葦子灣的湖水依然暖暖的
每一棵葦子也暖暖的
只要有落日
葦子灣的黃昏就是生動的
必須有葦子
葦子灣的落日才顯得更為深情
我的朋友住在葦子灣
我與朋友多年不曾聯(lián)系
他曾向往長安的月亮
而我向往葦子灣的黃昏
失去聯(lián)系的人或許永遠不會再聯(lián)系
葦子灣的黃昏不管人事更迭
它只管用湖水拴住落日的心
只管用落日拴住葦子的靈魂
汨羅江風(fēng)雨
一場風(fēng)雨,讓江天杳遠
時間撲朔迷離,于凄冷中增加了百倍重力
晚岸鐘聲已落,沙洲漁火未起
一條江水裹挾著時間的記憶
讓每一位岸邊人成為楚國的孤魂
權(quán)力只能流放一具狹窄的肉身
而他住進江水寬闊的魂魄
峨冠博帶,香草佩衣
他把身體里的大海掏出來
那是震古爍今的《楚辭》
他把生活輸?shù)舻哪且徊糠?,煉成金?/p>
來此謁訪者,滂沱大雨中
得以見到最好的星辰
青弋江的早晨
六點鐘,霧氣剛要收起,又快速降下
江面又被鎖住了
暗灰色的紗蒙住了整個江面
半個時辰后,太陽在上空隱隱現(xiàn)現(xiàn)
暗灰色的紗逐漸變?yōu)槟贪咨?/p>
且質(zhì)地比之前更輕柔
似乎隨便用手抓住一匹,就可披在身上
一條水霧像線條一樣漫過來
漫過橋上幾個正在拍照的游客
繼續(xù)向更遠的江面漫過去
仿佛一尾魚銜著絲線往前奔去了
輕紗越來越透亮了,紗質(zhì)中增添了閃爍的光斑
江面不再是一片混沌,由近及遠地清晰起來
青綠色的江水把細密的波紋送向遠處
魚兒光滑的背脊在水面一閃
又投入水中,水聲和緩的音階
突然被一個高音沖撞了一下……
青弋江的早晨,時間是一面細致的鏡子
我是鏡子里那個略微拘謹?shù)娜耍驹跇蛏峡戳魉?/p>
橫穿江面的電線上,一只麻雀如君王
看霧,看江,看我
桃花潭畔的沉思
推窗即河流,而我有些憂傷
太美的地方易使人生出傷感
作為一個詩人,傷感是美的附加物
無非是物與我,時間與我
無非是我的被動性
無非是潭水千年,我只有朝暮和瞬息
今天我想到詞語的匱乏,詞語不能描述的外在、內(nèi)在
詞語欠了我一個涌動的渡口
此刻,我的彼岸是皖南的云、江流、石路
是桃花潭的荷、青葉、流水
橫行胭脂:陜西省文學(xué)院簽約作家。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詩歌學(xué)會理事,魯迅文學(xué)院新時代詩歌高研班學(xué)員,作品見于《小說選刊》《人民文學(xué)》《詩刊》《小說月報》《北京文學(xué)》《青年文學(xué)》等刊物。獲中國年度先鋒詩歌獎、柳青文學(xué)獎、西安市骨干藝術(shù)家獎等獎勵。曾參加《詩刊》社第25屆青春詩會。入選陜西省百優(yōu)作家計劃。詩集《這一刻美而堅韌》入選“21世紀文學(xué)之星叢書”。有小說被改編成話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