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瀝。臨近黃昏,坐在炕上的我,趴在窗臺前,透過木窗的格子,散漫地看著院子的一切。矮矮的土墻外,幾株香椿已長出一束束的葉子,在雨中閃著紫紅色水光。我靈機(jī)一動,香椿炒雞蛋!如果給父親做一個下酒菜,勞作一天的他,能就著這個小菜喝酒,那能體現(xiàn)出我多大的孝心?。∠氲酱?,我翻身下炕躥了出去。
聽到父親的進(jìn)門聲,我雙手捧著一把香椿,一下子站在他面前,高高舉著,像邀功似的,興奮地看著他:“俺給您做個下酒菜!”父親平日不茍言笑,在他面前撒嬌,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父親朝我手里看了一眼,臉上陰沉得像外邊下雨的天:“你這是掰的誰家的?”“墻頭外的,挨著咱家墻頭。”聽到父親冷冷的話語,我突然覺得有點兒V+k4ZasRaRx1JBj8mCdsUOl7eixRedsl2zyVU0HuGWs=不對勁,趕緊解釋。父親突然提高了嗓門兒,像打了霹雷:“墻外?墻外的不是你大娘家的?你和人家說了嗎?”大娘是一個得理不饒人的人,墻外就是她家園子。
我不知所措地聽著父親的訓(xùn)斥,舉著香椿的手也放了下來,噘著委屈的嘴角卻不敢還口。我們爺兒倆就這樣站著,他不住地吼著:“你這叫偷!偷人家的東西能咽下去?偷人家的東西要進(jìn)公安局!從小就學(xué)著偷,大了還能出息嗎?”我的身子開始有些發(fā)抖,更讓我害怕的是,父親把手里的葦笠一下子摔在地上,硬逼著我給人家送回去!我倔強(qiáng)地立在那里,挪不動腳步。
父親剛要拽我,突然傳來叫門聲。我一下聽出是鄰居大娘找上門來了!我恐慌得直打哆嗦,腦子嗡嗡響,慌亂中把手里的香椿一下子掖到炕席底下,然后悄悄躲到門口,想聽聽大娘怎么跟父親理論。
大娘的絮叨聲沒聽清楚,只聽到父親嗓門兒很高:“不知道!這個孩子他不會去偷東西,他也不敢去!這是誰在嚼舌頭胡說!”那位大娘似乎還說些什么:“他二叔,香椿是發(fā)物,小孩子吃了上火!我是怕小孩子吃壞了!算啦算啦。”
咣當(dāng)—是關(guān)門聲!我趁父親還沒進(jìn)屋,飛身掀開炕席,抓起那把香椿,跑到豬欄旁,隔著門縫,一下子把那把香椿扔進(jìn)了豬欄里。至今,我再沒吃過香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