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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代人的洗澡日常

        2024-10-30 00:00:00侯印國
        風(fēng)流一代·青春 2024年10期

        宋代以后公共浴室開始普及

        公共浴室在唐代開始出現(xiàn),在政府部門、佛教寺院、道教宮觀中都有浴堂,但這些浴室更多是內(nèi)部使用。宋代以后開門營業(yè)的公共浴室開始普及,民眾洗澡有了好去處。

        宋代澡堂有自己的標(biāo)志,往往是在店門口懸掛一個水壺。南宋吳曾《能改齋漫錄》卷一云:“今所在浴處,必掛壺于門,或不知其始?!碑?dāng)時光顧公共澡堂的不乏名流,比如蘇軾在元豐七年前去洗浴,還寫了兩首詼諧有趣的《如夢令》,其一云:“水垢何曾相受,細(xì)看兩俱無有。寄語揩背人,盡日勞君揮肘。輕手,輕手,居士本來無垢?!逼涠疲骸白詢舴侥軆舯?,我自汗流呀氣。寄語澡浴人,且共肉身游戲。但洗,但洗,俯為人間一切?!?/p>

        《水滸傳》里有黑店賣“人肉饅頭”,宋代也有黑澡堂謀財害命。洪邁《夷堅志補(bǔ)》“京師浴堂”條,就描寫了一個北宋末年一家澡堂要勒死外地客人的故事。不過這個客人后來悠悠醒轉(zhuǎn),使得這家黑店得以曝光。

        宋代寺院的浴室也向民眾開放,法門寺碑文中便有“寺之東南隅,有浴室院,或供會輻湊,緇侶云集,凡圣混同,日浴千數(shù)”的記載,可見其規(guī)模。素來不愛洗澡的王安石,也曾被同僚帶去寺院浴室洗澡。寺院洗浴大概需要適當(dāng)遵守一點宗教儀式,比如洗澡前讀《華嚴(yán)經(jīng)》中“洗浴身體,當(dāng)愿眾生,身心無垢,內(nèi)外光潔”之類。

        宋代澡堂叫“香水”

        宋代公共浴室也叫作“香水行”,南宋《夢粱錄》卷十三記載:“開浴堂者名香水行?!惫嗥阅偷梦獭抖汲羌o(jì)勝》中也說:“市肆謂之行(音杭)者,因官府科索而得此名,不以其物小大,但合充用者,皆置為行……又有異名者,如七寶謂之‘骨董行’,浴堂謂之‘香水行’。”香水這個廣告詞在后代依舊被長期使用。元明之際陶宗儀的《元氏掖庭記》中描寫元順帝每遇三月三日上巳日,“令諸嬪妃祓于內(nèi)園迎祥亭漾碧池,池之旁一潭曰香泉潭,至此日則積香水以注于池,池中又置溫玉狻猊、白晶鹿、紅石馬等,嬪妃澡浴之余則騎以為戲”。清代南岳道人的小說《蝴蝶媒》(一名《蝴蝶緣》)的第九回,便描寫了一段去澡堂洗浴的情景:“話說蔣家那院子(此處指仆役),同著那人轉(zhuǎn)彎抹角走了許多路,將到盤門,那人指著一個浴堂說道:‘大叔,這個浴堂今日新開,里面絕精的香水,我做個小東,請大叔洗過浴去?!窃√脙?nèi)果然潔凈,每人一個衣柜,衣柜上都編成號數(shù),又有一根二寸長的號籌拴在手巾上,凡是洗了浴出來的人,那掌柜的驗籌開柜,再不得差錯。當(dāng)下他二人脫了衣服,拿了毛巾和號籌,同進(jìn)浴池,那浴池內(nèi)香水初熱,兩人洗了半晌。”清代徐揚《姑蘇繁華圖》中繪有乾隆時期蘇州的澡堂,便叫作“香水浴堂”。

        澡堂也叫“混堂”

        澡堂也叫“混堂”,明代郎锳《七修類稿》中對混堂的形制有詳細(xì)的描述,并借一篇《混堂記》對公共澡堂的衛(wèi)生表示擔(dān)憂:“抑被不潔者、膚垢膩者、負(fù)販屠沽者、瘍者、疕者,果不相浼耶?抑經(jīng)其浴者,目不見、鼻不聞耶?嗚呼!”雖然他對混堂表示批評,卻也側(cè)面說明了當(dāng)時澡堂的風(fēng)行,人人趨之若鶩。雖然澡堂水很不干凈,但也有偏方用澡堂水來煎藥,清代趙學(xué)敏《本草綱目拾遺》中就有“飲浴湯水,便可解毒”“發(fā)痘,杭士元方;痘出八九日黑陷,用混堂水煎藥立起”等奇方。

        明代旅行家馬歡跟隨鄭和下西洋,在其旅行記《瀛涯勝覽》中記錄榜葛剌國(東印度)“市賣無茶,人家以檳榔待人。街市一應(yīng)鋪店、混堂、酒飯?zhí)鹗车人炼加小?,阿丹國(今亞丁灣也門等國一帶)“又有市肆、混堂,幷熟食、絲帛、書籍、諸色什物鋪店皆有”。

        明代后宮還有混堂司,就管澡堂子。劉若愚《酌中志》云:“混堂司,掌印太監(jiān)一員,僉書、監(jiān)工數(shù)員。職司沐浴堂子。惜薪司月給柴草,內(nèi)官監(jiān)撥有役夫。”宦官大都去京城寺院中的浴室洗澡,服務(wù)人員往往是那些自己私下凈身但沒有入選宮中成為宦官的人,稱之為“無名白”。

        清代刊印的戲曲劇本選集《綴白裘》也有一些關(guān)于混堂的口語表達(dá),如“阿早點說,等我混堂里去浴也豁豁”“區(qū)區(qū)學(xué)生賈志誠,字背黨里過光陰。混堂里是我安身之處,賭場中才說我是吃白食個光棍”之類。

        揚州澡堂早有名

        說到澡堂還應(yīng)該提到揚州。揚州人早上去茶樓飲茶,晚上去浴室泡澡,號稱“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清代時這里的浴室就已極為繁榮?!稉P州畫舫錄》卷一云:“浴池之風(fēng),開于邵伯鎮(zhèn)之郭堂,后徐寧門外之張?zhí)眯е莾?nèi)張氏復(fù)于興教寺效其制以相競尚,由是四城內(nèi)外皆然。如開明橋之小蓬萊,太平橋之白玉池,缺口門之螺絲結(jié)頂,徐寧門之陶堂,廣儲門之白沙泉,埂子上之小山園,北河下之清纓泉,東關(guān)之廣陵濤,各極其盛。而城外則壇巷之顧堂,北門街之新豐泉最著。”

        這些浴室名字很有意思,各有特色。浴室內(nèi)又分為不同的浴池,根據(jù)大小分為大池、中池和娃娃池。男子迎親前一夕入浴,動費數(shù)十金。除夕浴謂之洗邋遢,端午謂之百草水。浴室內(nèi)設(shè)有“暖房”,提供各種酒水,且提供高端按摩服務(wù)。清代《望江南百調(diào)》詞中說:“揚州好,沐浴有跟池,扶液隨身人作杖,摩沙遍體客忘疲,香茗沁心脾?!?/p>

        外國人眼中的中國澡堂

        中國人對澡堂習(xí)以為常,往往記錄不多,但來華的外國人卻會覺得中國澡堂很值得記錄。

        宋代來華的日本僧人成尋,在宋神宗期間來華巡禮九年,并最終圓寂在北宋首都東京汴梁。他所撰寫的《參天臺五臺山記》,就記載有多處在浴堂付費洗澡的細(xì)節(jié),如宋煕寧六年(1073)四月七日,“今日行南浴堂沐浴了,與百文了”。同月十四日,“戌時,行浴堂沐浴了。實與三十文了”。五月五日,“未時,以轎子行浴堂,沐浴了”。成尋還提到杭州的浴堂“極潔凈也”。

        記載杭州浴室的還有元代來華的意大利人馬可·波羅。他在其著名的游記中是這樣說的:“街道上有許多澡堂,有男女仆人服侍入浴。這里的男女顧客從很小的時候,就習(xí)慣一年四季都洗冷水浴,他們認(rèn)為這有益健康。不過這些浴室中也有溫水,專供那些不用冷水的客人使用。所有的人都按每日沐浴一次,特別是在吃飯之前?!彼€寫到了當(dāng)時中國整體的洗澡情況:“這個國內(nèi)不缺少樹木,不過因為人們眾多,灶也就特別多,而且燒個不停,再加上人們沐浴很多,所以木材總是供不應(yīng)求。每個人一星期至少要洗三次熱水澡,要是冬季,如果力所能及,他們又會一天洗一次?!?/p>

        馬可·波羅游記的可靠性有時候被懷疑,元末明初朝鮮人學(xué)習(xí)漢語的教材《樸通事》中的對話提供的細(xì)節(jié)可能更為準(zhǔn)確(當(dāng)時是朝鮮李朝時期,主要的漢語教材有《樸通事》和《老乞大》兩種)?!稑阃ㄊ隆泛芟窠裉煳覀兪褂玫囊恍┯⑽慕滩?,全書采用對話方式,模擬在不同情景下的對話。其中有段關(guān)于澡堂的對話如下:

        孫舍混堂里洗澡去來。

        我是新來的,莊家,不理會的多少湯錢?

        我說與你,湯錢五個錢,撓背兩個錢,梳頭五個錢,剃頭兩個錢,修腳五個錢,全做時只使得十九個錢。

        我管著湯錢去來。

        衣裳、帽子、靴子都放在這柜里頭,分付這管混堂的看著。

        到里間湯池里洗了一會兒,第二間里睡一覺,又入去洗一洗,卻出客位里歇一會兒,梳刮頭,修了腳,涼定了身己時,卻穿衣服吃幾盞閉風(fēng)酒,精神更別有。

        《樸通事》這類漢語教材還兼具旅行指南的功能。通過這段對話,我們可以完整地了解到當(dāng)時澡堂的規(guī)模、服務(wù)和價格。這家“孫舍混堂”似乎沒有“特價套餐”,他說“湯錢五個錢,撓背兩個錢,梳頭五個錢,剃頭兩個錢,修腳五個錢,全做時只使得十九個錢”,現(xiàn)代人會下意識地認(rèn)為做全套肯定有折扣,實際上加一下它的數(shù)字,就會發(fā)現(xiàn)毫無優(yōu)惠。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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