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是個很美好的詞,讀時有水潤之意,讓人想到美人晨起,明眸里泛著些微水光。也有蹁躚之意,眼前仿佛有好幾只藍紫色的蝴蝶在紅花綠葉之間輕盈飛舞。盈盈水波,盈盈起舞,“盈盈”二字似乎未沾染絲毫煙火塵氣,如剛露出頭的小荷,清新、淡雅,而且神秘,簡單呢喃就有一種清氣自然流動。
我是由何想到“盈盈”二字的呢?原是因晨間的雨。推窗而望時,眼前盡是一片水霧迷蒙。城郭的棱角隱于慢騰騰的水汽中,青瓦與白墻似有似無;遠山則像誤入了一場江南煙雨的迷離里,美人眉目是一彎黛色。眼前的世界有仙氣繚繞,耳旁有仙風拂過,發(fā)絲和裙子揚起微微弧度,那一瞬間我似乎能理解東坡先生“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中的景與情了。怎么能不令人心生向往呢?畢竟風物是這般詩情畫意?。河暧拢接?,風盈盈而過,就連人也是盈盈的。
“盈盈”有種輕飄飄的意境,讓人想到鳥兒身上剛長出來的淺黃色絨毛,想到遺世獨立的仙鶴優(yōu)雅至極的身姿,還有那一場場從云端墜落的斜風細雨。細密的雨像雪柳花開時那般密集,一絲絲與一朵朵完美重合。雨是風的化身,風亦是雨的信使。雨與風從一首古典的詩歌中走來,“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風的方向在雨中有了具象的表達,傾斜的風、飄落的雨將雨中的悠然自得、山水的暢快清雅、人間的生活情趣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這意趣宛如三兩縷夏夜的晚風,踏著小碎步盈盈而來。斜風細雨的詩情畫意就像月夜春江旁的一枝桃花,此時春水悠悠,花事淺淺,唯有月光盈盈而落,此心的富足可從豐盈的月色中得以窺見。
情思盈盈,愁緒盈盈,“盈盈”也有充盈之意。不由得讓人想到張孝祥的《雨中花慢·一葉凌波》,“神交冉冉,愁思盈盈,斷魂欲遣誰招”。情深不得,兀自悵惘,人間的情愛是何等縹緲,又是何等惹人執(zhí)迷不悟呢?只要一想起你,便感覺內(nèi)心的愁與漫天的雨一樣剪不斷理還亂,真是盈盈愁思盈盈雨,此情脈脈不得休啊!怪不得有人曾說:“有些人有些事,今生只應(yīng)該相逢一次,一次足矣。” 眼前的雨依舊在盈盈而下,但詩詞的悠遠卻吹到了我的心頭,我感覺自己來到了久遠的朝代,在雨中與那些文人心意相通。忽然覺得,這場盈盈而落的雨是這個早晨我遇見的最美好的事物。
說真的,溫潤無骨的雨總是帶著一股纏綿的韻味。我每次讀到寫江南煙雨的文章,總覺得是因為那些盈盈的煙雨,江南才會如此讓人念念不忘。于是,挑選了一個霡霂微微的日子去朋友家的古宅做客。他家小院中種著幾株芭蕉,細絲般的雨在那肥厚寬大的芭蕉葉上悠然而落,時光的痕跡一下子就有了。也許很多年前,這里住著一位眼眸如盈盈秋水的女子,最愛的就是倚窗聽雨,盈盈雨中的景生動又迷人,就像人世間的故事一般。這雨從來不是寡淡的雨,而是落滿了花香?;蚴呛汀队晗铩分械挠暌粯佑兄∠慊ǖ南阄?,或是和李重元筆下的那雨一樣沾染了梨花香,誰知道呢?雨一貫是這樣讓人想象力爆棚的,盈盈雨更甚,畢竟它可能是少男少女心中的淺淺情愫,也有可能是中年人內(nèi)心的迷惘,或者是老者身上神秘平和的氣質(zhì)。
盈盈雨,雨盈盈,雨中應(yīng)該有一場想象,關(guān)乎山水,關(guān)于情愛,關(guān)乎每一寸步履盈盈的時光……
(編輯 兔咪/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