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傳統(tǒng)寫作技法中,有所謂“一字立骨”的寫法,就是以一個關鍵字(或詞)作為立言之本,以此展開寫作,提挈全文。在我們學過的名篇中,歐陽修的《醉翁亭記》最為典型。全篇以“樂”字立骨,寫到山水之樂、四時之樂、宴游之樂、禽鳥之樂,最后落腳于太守的“樂民之樂”“與民同樂”,內(nèi)容豐富但并不顯瑣碎散漫,正是因為有“樂”字作為貫穿始終的主心骨。
這篇《武侯論》用的也是“一字立骨”的寫法。開篇以設問的方式亮明了全文的論題“武侯曷為不能兼天下?”和論點“遭時然也”。主體部分緊緊圍繞一個“時”字立骨,列舉了大量事實,說明劉備、諸葛亮一方自始至終處在一種“時不利”的局面中:劉備和諸葛亮相遇太晚,當時曹操已平定北方大部,孫權在江東已歷三世,留給劉備的只剩西南一隅,這就屬于“先天不足”。在這種情況下,成就霸業(yè)不是沒戲,但要有條件,就是“俟天下之變”。結果“天下之變”沒等來,劉備自己這邊先出事了,先是關羽大意失荊州,張飛也意外被害,接著又是猇亭之戰(zhàn)慘敗,元氣大傷。而曹魏、孫吳依舊強大,物資、人才儲備也遠遠勝過蜀漢。即便后來只與曹魏對抗,那邊張鄰沒了還有曹真,曹真沒了還有司馬懿,蜀漢這邊卻只能憑一個諸葛亮苦苦支撐。在這種情況下,就算諸葛亮的忠義、才能舉世無9c66906c2f3d121aaa58f2e68ca62e93雙,也是回天乏術。別說諸葛亮,商湯、周武王光自己厲害也不行,也得趕上對面站著的是桀、紂這樣的昏君、暴君,不然同樣沒法取而代之。最后的結論就是,不是諸葛亮沒本事(“將略非長”是《三國志》的作者陳壽對諸葛亮的評價),而是“時不利”。
這個結論全面嗎?當然不全面。但寫文章圍繞一點立論時,本來追求的也不是全面,而是深刻、獨到。正如蘇洵的《六國論》,“弊在賂秦”也很難說是全面的結論,卻能發(fā)前人所未發(fā),提供新的視角,而且有著很強的現(xiàn)實指向性。鄭獬的這篇《武侯論》,圍繞“時”字做文章,當然不僅僅是為諸葛亮身負兼天下之才卻未能卒業(yè)而惋惜:如此反復強調(diào)、渲染諸葛亮的生不逢時,不是更凸顯出那種“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可貴和感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