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蘇州全晉會館作為保存較好的一座商業(yè)會館,是山西商人在與蘇州這一客地的互動中的產(chǎn)物。會館建筑裝飾承載了清末在蘇晉商的倫理觀念、經(jīng)商理念、審美意趣,也見證了區(qū)域文化的互嵌與交流。文章通過建筑裝飾的表現(xiàn)形式和題材兩方面來探討蘇州全晉會館的建筑裝飾特點及其文化內涵。
關鍵詞:全晉會館;裝飾風格;題材;文化內涵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4.17.027
0 引言
明清時期已是中國封建社會的尾聲,社會上重農(nóng)抑商的觀點仍占據(jù)主流地位,但商品經(jīng)濟迅速發(fā)展,使商業(yè)和商人階層在社會上的地位與作用日益凸顯,同時也推動了明清社會的政治結構、經(jīng)濟結構、文化意識的變革。在多重因素的作用下,包含山西商幫在內的明清著名十大商幫逐漸形成,并在全國各地進行商業(yè)活動。會館,這一建筑類型也應運而生。
何炳棣先生對于會館的定義為:“狹義的會館是指同鄉(xiāng)所公立的建筑,廣義的會館指同鄉(xiāng)組織。”①王日根先生在此基礎上又進一步闡釋:“會館是明以來同鄉(xiāng)人士在客地設立的一種社會組織,它適應社會的變遷而產(chǎn)生,又不斷改變著自己的形態(tài),在對內實行有效整合的同時,又不斷謀求與外部世界的整合?!雹跁^的創(chuàng)建目的,學界所公認的是“以敦親睦之誼,以敘桑梓之樂,雖異地宛若同鄉(xiāng)”③,我們認為“祀神、合樂、義舉、公約”是會館的基本社會功能,不同類型的會館有時還有一些其他功能,如在京的試子會館,就有服務科舉的功能。本文所探討的蘇州全晉會館,屬于商業(yè)會館的一種。
蘇州是大運河沿線重要的商業(yè)城市,它既是許多商品的生產(chǎn)中心,又是全國商品的集散地?!吧藤Z輻輳,百貨齊聚,上至北京,下至兩廣,遠及重洋,貿(mào)易之盛甲于天下?!雹軗?jù)《蘇州市志》統(tǒng)計,蘇州城內外分布會館60余處、公所200余處。何炳棣先生統(tǒng)計的商埠、省會、一般州縣、工商城市的會館數(shù)量中,參考了1959年的《江蘇明清以來碑刻資料選集》的附錄,得出在蘇會館共計40所,超過了省會城市南京19所⑤。雖其中參考的資料還有遺漏,在姑蘇的會館數(shù)量在全國的城市來看,也是位列前茅的。商人的流動,除了帶動經(jīng)濟、文化的交流外,在建筑裝飾方面也帶來了互動與融合。商人會館,作為商賈們從事商業(yè)活動、辦公、交流的場所,同時也承載了敘鄉(xiāng)誼、訴鄉(xiāng)情、祭祀、娛樂、居住等功能,決定了其具有商業(yè)性、地域性、公共性、娛樂性及居住性的特征。在會館建筑層面,裝飾風格既要體現(xiàn)原籍文化的特征,又要融入會館所在地的地理氣候、風土人情、審美情趣、流行風尚等,以此來體現(xiàn)對于家鄉(xiāng)的歸屬感和自豪感,以及謀求當?shù)厣倘恕⒕用竦恼J同感??v觀蘇州現(xiàn)存的會館和遺存,大多精雕細琢,整體又富有江南吳地建筑的古樸典雅、輕盈靈巧的風格韻味。
1 蘇州全晉會館的歷史沿革
蘇州全晉會館始建于1765年,即清乾隆三十年,坐落在閶門外山塘街半塘橋畔,由山西的寓蘇商人所建。唐寅曾有詩云:“世間樂土是吳中,中有閶門又擅雄。翠袖三千樓上下,黃金百萬水西東。五更市賈何曾絕,四遠方言總不同。若使畫師描作畫,畫師應道畫難工?!雹揲嬮T是蘇州南運河和北運河的交匯點,從唐寅的詩句足見閶門的繁榮,百貨山積,商賈云集,因此各地的方言在此都能聽到,不同地域的文化在閶門外交流、碰撞。除了全晉會館外,將會館建于附近的還有嶺南會館、東莞會館、潮州會館、寶安會館、東齊會館、岡州會館、陜西會館、毗陵會館等,可見各地商賈爭相在閶門外山塘街建立會館。由此可見該地段便利的交通、適宜的營商環(huán)境,同時也足可見商賈們自身經(jīng)濟實力的雄厚,才能在寸土寸金的閶門外有一席之地。
全晉會館曾被稱為“白石會館”。《桐橋倚棹錄》中有這樣記載:“全晉會館,在半塘橋。國朝乾隆三十年山西商建,有關帝殿,殿前有白石牌坊,俗呼‘白石會館’?!雹咛K州地區(qū)常見的建筑石材有產(chǎn)于鎮(zhèn)江的金山石、焦山石,此類石材質地堅硬,加工后可用于臺基、階沿、地面、石欄等;其次是青石,紋理細膩,適宜用作有雕刻要求的石構件材料;至于白石,是我國名貴石材漢白玉的俗稱,在封建社會,民間建筑使用較少,一般只有宮殿、皇家園林、陵墓等才能用此石材。如蘇州天平山高義園牌坊為乾隆十六年南巡御書“高義園”,后由蘇州府縣和范氏家族立。全晉會館在大殿前設白石牌坊,可見在蘇晉商雄厚的經(jīng)濟實力和社會影響。咸豐十年(1860),原會館毀于戰(zhàn)火,其盛況已無從考證,修建會館時留下的兩塊碑刻—乾隆四十二年(1777)《全晉會館眾商捐厘碑》和《全晉會館應墊捐輸碑記》分別為商號捐資募集的記錄以及第一次捐資不夠使用再次進行捐資的記錄,由此可見初建成時會館是多么富麗堂皇。
現(xiàn)存的全晉會館位于蘇州平江路中張家巷14號,光緒五年(1879)開始籌建,直至民國初完工。先前的全晉會館建在閶門外山塘街,現(xiàn)今的全晉會館依舊是地處繁華,東臨外城河,西靠“水陸并行”的平江路,南枕中張家巷河,門前有自己的河埠碼頭和嵌有磚刻“乾坤正氣”的隔河弧形照墻(1958年中張家巷填河被毀)。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全晉會館先后被用作化工塑料廠、眼鏡廠等,直至1982年,全晉會館被列為江蘇省文物保護單位。1983年1月后,使用單位和居民逐步遷出,會館開始動工修繕。1986年修繕一新的全晉會館以蘇州戲曲博館的全新面貌呈現(xiàn)。2020年,中張家巷河通水,會館前又現(xiàn)小橋流水人家之景。全晉會館作為山西商人在蘇州地區(qū)斥巨資籌建的會館,又是該地區(qū)保存最完好的會館之一,整體建筑宏偉大氣,布局嚴謹對稱、分區(qū)明確,裝飾華麗而又不失雅致。建筑裝飾風格在充分彰顯山西的人文特色、風土人情、建筑形制的同時,又融合了蘇州建筑的輕盈素雅、細致精巧,在磚雕、石雕、木雕方面都極具特色。
2 蘇州全晉會館的建筑裝飾特色
全晉會館共占地6000平方米,建筑面積3577平方米。整體布局如眾多大型會館一般,有很明顯的中軸線,遵循均衡對稱之美。會館分為東、中、西三路,中路處于中軸線上,從前至后依次為照墻(已損毀)、頭門、戲樓、正殿,西路為門房、桂花廳、花園、楠木廳、萬壽庵(原為山西商人停放靈柩處,現(xiàn)已散為民居);東路現(xiàn)仍散為民居。中路和西路先后進行了多次修復,現(xiàn)為中國昆曲博物館(蘇州戲曲博物館)。中路建筑原為迎賓、祭祀、演戲酬神之用,呈殿堂廟宇式,門廳東西兩側為對稱的樓閣式方形吹鼓樓,單檐歇山頂,山面朝外,是較為罕見的清代儀式性建筑。會館頭門坐北朝南,單檐歇山頂,門房左右延伸八字形水磨青磚照墻。六扇大門將門廳分為前后兩部分,即海棠軒與鶴脛軒。頭門面闊三間,進深五架,中門兩側置兩座圓形深浮雕抱鼓石。其建筑裝飾主要集中于門樓與戲臺,會館大殿在1976年毀于大火,新殿為1986年移靈鷲寺大殿梁柱改筑而成,因此本文不多作探討。會館建筑裝飾形式主要體現(xiàn)在石雕、磚雕、木雕三個方面。
2.1 石雕
在蘇州地區(qū),寺廟、園林等許多傳統(tǒng)建筑中都可見技藝精湛、題材豐富的石雕作品。在山西,由于倚靠太行山這一石材生產(chǎn)基地,山西民居的建筑裝飾中大量應用石雕裝飾。蘇州全晉會館的石雕裝飾保留下來的并不多,主要集中在門前石獅、石柱、中門兩側抱鼓石、八字照墻蓮花垂花柱、石墩、柱礎等處。蘇州地區(qū)常見的石雕根據(jù)雕刻的深淺高低主要可分為平雕、浮雕、圓雕等。許多的石雕經(jīng)過歲月的沖刷洗禮已分辨不清其原來樣貌,大門鐵欄桿外的兩座石獅保存較完好(圖1)。獅子自作為珍禽異獸傳入我國以來,又因其為佛教中的靈獸,無論在宮廷建筑還是民間建筑中都很常見。獅子在我國的傳統(tǒng)文化中被認為可以辟邪鎮(zhèn)宅、祈福驅惡,因此,石獅常被安置在大門兩旁顯眼的位置。全晉會館的兩座石獅為東雄西雌,雄獅腳踩繡球,威武剛健,雌獅低頭注視懷中幼獅,母愛盡顯。兩座石獅脖頸均雕有項圈、鈴鐺,頭上毛發(fā)呈螺髻狀,獅嘴微張坐于石雕祥云毯之上,富有生活情趣。除了門外石獅外,中門兩側的抱鼓石也雕有“三獅戲繡球”圖案。兩座青石質抱鼓石采用深浮雕技法,與常見的威猛兇悍的獅子不同,這些獅子立體感強,線條流暢簡潔,身體刻畫豐滿,臉部鬃毛用流暢的直線刻畫,面部圓潤可愛,憨態(tài)可掬。同樣重建于光緒年間的汀州會館門前也有兩座“三獅戲繡球”抱鼓石,立體感稍弱,獅子眼睛如銅鈴,嘴巴張開,身上毛發(fā)多用曲線表示,肌肉感不明顯,整體形象顯得更兇猛一些??傮w而言,會館的石雕造型古樸,細節(jié)刻畫生動,具有濃厚的生活氣息。
2.2 磚雕
被稱為“硬花活”的磚雕在明清時期已經(jīng)發(fā)展得相當成熟。蘇州磚瓦制造歷史悠久,今蘇州相城區(qū)陸慕鎮(zhèn)仍以燒制的磚瓦聞名。這里由于盛產(chǎn)優(yōu)質的制磚黏土,磚窯林立。蘇州城內的磚瓦大多來源于城外陸慕磚窯,豐富的磚瓦材料,加上蘇州香山幫匠人名聲在外的建筑技術與技藝傳承,蘇州現(xiàn)遺留下了大量的磚雕藝術精品,除了山塘雕花樓、春在堂、仁本堂外,全晉會館的磚雕,特別是頭門的磚雕裝飾也堪稱精品。不同于山西本土古樸渾厚的雕刻風格,全晉會館的磚雕具有十分顯著的蘇派磚雕特點,構思巧妙,造型表現(xiàn)細致精巧。會館內的磚雕大多集中于門樓的八字照墻和垛頭處,融合了平雕、浮雕、透雕等雕刻手法,使畫面富有層次(圖2)。門樓左右延伸八字形水磨青磚照墻,中間飾以圓窗形團龍戲金蟾圖案,環(huán)以纏枝紋,照墻底部飾以牡丹、芙蓉、西番蓮等吉祥植物花卉圖案。左、右墻檐拋坊上磚雕刻有復雜的戲文場景圖案,人物雕刻生動形象,特征明顯,動態(tài)真實,五官靈動,整體場景層次分明,用雕刻語言呈現(xiàn)了戲文世界。墻基勒腳承青石須彌座,也飾有猴子摘桃、獅子戲繡球、鹿鶴同春等圖案。照墻兩端垛頭為兜肚飛磚式,除與勒腳處的鹿鶴同春圖案呼應外,還飾有一些喜慶吉祥紋樣,雕繢滿眼,精妙絕倫。清代時期蘇州地區(qū)民居的磚雕圖案、樣式等存在著一定的相似之處,如全晉會館門樓照墻底部的蓮花圖案(圖3),與山東會館(重建于乾隆年間)左右墻檐拋坊的圖案(圖4)相似;又如鹿鶴同春的圖案,則多出現(xiàn)在垛頭處,且一邊雕刻鹿與梧桐或其余表示春天的植物,另一邊為鶴與松樹。
2.3 木雕
會館內的木雕運用最廣,幾乎可以說是“無木不雕”。木材是我國建筑中運用最廣的建筑材料,蘇州地區(qū)常見的木料主要有杉木、松木、樟木、櫸木、栗木、柏木、銀杏木、楠木等。根據(jù)木質的軟硬程度等特性,有的用作為廳堂中的梁柱,有的作為家具中的櫥柜桌椅等,有的則用于建筑中的小構件作裝飾用。全晉會館的門樓、戲臺等均保留了大量的木雕構件,綜合運用了圓雕、浮雕、透雕等雕刻手法,使這些木雕構件在傳達山西商人們美好訴求的同時,也極具審美價值和藝術價值。
現(xiàn)存全晉會館的頭門、戲臺(圖5)的木雕最為精彩。頭門牌科上飾有涂金戲文木雕,門廳飾有《三顧茅廬》《揮淚斬馬謖》《三英戰(zhàn)呂布》等三國經(jīng)典文戲、武戲等戲文故事共計十八幅,個性分明的戲文人物、富有層次的場景表現(xiàn)、細致入微的服飾、刀槍刻畫,窄長的額枋仿佛成為了戲臺,使千軍萬馬躍然眼前。門廳前半軒廊因其花瓣狀桁椽稱“海棠軒為”,其廊枋上飾以金色雙排蝙蝠,一排為涂金蝙蝠,一排為黑漆蝙蝠,枋下飾以金錢紋墊拱板,連接三幅宮式卐字掛落,中間則雕有三盆萬年青,寓意福祿壽;后半部分為鶴脛軒。海棠軒與鶴脛軒軒梁中間均飾有三國戲文木雕,紅漆做底,人物、建筑、植物等繪以黑漆,山石則用青碧色,軒梁兩側飾有鳳穿牡丹,兩邊鳳凰由圓雕向浮雕過渡,鳳凰尾翼延展而上,蜂頭雕牡丹,梁墊飾有博古紋,精彩絕倫。古戲臺也是整個會館中最具特色、木雕最為精彩的地方,由儀門伸出的二層戲樓,底部為儀門門廳,戲臺三面圍以“吳王靠”,正面中間飾有兩只涂金圓雕小獅子。額枋飾以浮雕涂金戲文及雙鳳對翔、二龍戲珠圖案,正面四根垂花柱,中間兩根花籃柱上飾有戲文人物,左上角懸垂一只涂金母獅,兩爪托著一只幼獅,右上角的公獅腳踩繡球,圓潤傳神,鬃毛根根分明,威風凜凜。中間可見穹窿狀紅底淺浮雕黑蝙蝠藻井(圖6),藻井直徑約4米,深約2米,18條共324只黑漆蝙蝠,306朵金色圓雕祥云繞梁盤旋而上,每一條底部均雕有龍頭,尾部為黑漆龍尾,好似18條金龍騰飛。舞臺演出時,聲音匯聚在頂端的銅片上,產(chǎn)生聚音效果,余音繞梁。方形戲臺,圓形頂,象征天圓地方,陰陽平衡。
除了傳統(tǒng)的石雕、木雕、磚雕外,會館的泥水作也是全晉會館建筑裝飾中不可忽視的部分。會館主體建筑均為單檐歇山造,塑高規(guī)格龍吻脊,龍腰飾以“取成都”中戲文人物泥塑,正脊中間額“國泰民安”四字,兩側豎帶上置花籃靠背,各置站立泥塑武生一座(圖7)。東墻瓦脊塑“劉海戲金蟾”,劉海為一憨厚、微胖的人物形象,舞動著一串錢幣,左右各一只金蟾望著他;西墻瓦脊塑“和合二仙”,佛教中和合二仙原型為寒山、拾得兩位高僧,為民間和睦友愛之神,一人手持荷葉呈站立狀,另一人手捧寶盒坐著,兩人均笑容滿面。古戲臺也為單檐歇山頂,塑高規(guī)格龍吻脊,龍吻下有祥云,豎帶飾有雙鳳對立。除頭門與古戲臺以外,其余如楠木廳的正脊、其余建筑的瓦脊等均有一定裝飾。
3 豐富多彩的表現(xiàn)題材與文化內涵
會館內的建筑裝飾題材包羅萬象,飛禽走獸、奇珍異草、人間百態(tài)等均有涉足。本文將這些題材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寓意吉祥的人物、動植物、幾何、文字圖案等;一類則是宣揚傳統(tǒng)倫理觀、傳遞晉商精神的具有場景、情節(jié)的戲文圖案等。
3.1 吉祥圖案
《莊子·人世間》中云“虛室生白,吉祥止止?!碧拼尚⒆⑹瑁骸凹撸I浦?;祥者,嘉慶之征。”后人便把以“福善之事、嘉慶之征”繪成的紋樣稱作“吉祥紋樣”⑧。會館內用來裝飾的吉祥紋樣題材,表達了在蘇晉商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會館門廳正脊中間的“國泰民安”四字,用文字直白地表達了對國家太平、百姓生活安定的愿望。儀門前通往東西兩路的石門上額“祥云”“吉雨”字樣,同樣是祈求風調雨順、天下祥和太平之意。再如會館多處的“鹿鶴同春”,與“六合同春”諧音,寓意天下皆春、萬物欣榮。鹿鶴同春既是民間常用的裝飾圖案,亦是對風調雨順、物阜年豐的祈盼。象征“福祿壽”的圖案也隨處可見,如門樓、戲臺木雕的蝙蝠,蝠與“?!敝C音,蝙蝠則成為了好運與福氣的象征。還有象征富貴的牡丹、寓意“多子多?!钡氖窈湍瞎稀⑷缫?、祥云紋等,表達了晉商祈求福運降臨的美好愿望。龍、鳳、獅子在古代則是權威、尊貴的象征,同時也是財富的象征,會館門樓兩側照墻的團龍戲金蟾、會館磚雕、木雕都使用到的銅錢紋等,均寓意財源滾滾。門樓東墻瓦脊的“劉海戲金蟾”寓意財運,西墻瓦脊的“和合二仙”為民間和睦友愛之神,象征和氣,代表和氣生財,除了表示美好的愿望外,還彰顯了晉商“以和為貴、生財有道”的準則。此外,還有“卐”字紋、“壽”字紋、“回”字紋、萬年青、猴子壽桃等意有長命百歲裝飾紋樣?;ɑ@、荷花、水仙、繡球、菊花、卷草紋等常見的吉祥圖案。
會館內的文字裝飾大多與戲曲相關,如戲臺兩邊廊柱上的“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也非我”“裝誰像誰誰裝誰誰就像誰”,中間額“普天同慶”四字。又如西院楠木廳前的花園,綠樹掩映,奇石嶙峋,一汪碧水后的半亭名為“嚼曲”,楹聯(lián)上“閱世上人情世故”“借曲中妙理陶情”,借戲曲道盡人生哲理。這些楹聯(lián)可能是在會館改為戲曲博物館之后才加上的,但是在整體的環(huán)境下,也與會館融為了一體。
3.2 戲文圖案
戲文圖案也是民間建筑裝飾的常見題材,復雜的場景與情節(jié)表現(xiàn),既彰顯了主人不俗的審美情趣、雄厚的財力,也有一定的社會倫理教化功能。門樓左墻檐拋枋上磚雕刻有戲文場景圖案關云長千里走單騎、唐僧師徒西天取經(jīng),右墻檐拋枋上為白娘子昆侖盜仙草、崔鶯鶯月下焚香,左墻兩則戲文取其中的義,右墻兩本戲文則象征情,寓意有情有義。
山西商人奉關公為行業(yè)神、鄉(xiāng)土神,這主要與關公的誕生地是山西運城有關,因此,山西會館的建筑裝飾中三國題材戲文故事是最常見的。在原會館大殿燒毀前,也曾供奉關公像。全晉會館的門樓、戲臺都有精彩紛呈的三國戲文故事木雕,門樓、楠木廳的正脊龍腰正中也飾有三國戲文人物。戲文木雕題材有《三顧茅廬》《揮淚斬馬謖》《三英戰(zhàn)呂布》《苦肉計》等三國戲中的經(jīng)典橋段,人物形象大多與民間戲曲的扮相相同。民間的三國戲主要來源于民間流傳的三國故事和《三國演義》小說。《中國京劇史》中提到,清朝中后期四大徽班之一的三慶班的軸子戲(文戲)大多是據(jù)《三國演義》《水滸傳》一些小說并參照了昆曲本《鼎峙春秋》《忠義璇圖》編演的⑨。民間三國戲曲中有明顯的擁劉貶曹思想,如京劇中的《徐母罵曹》《擊鼓罵曹》等名段,而對以劉備為首的蜀漢政權推崇備至。三國戲中的劉備通常被認為是仁君,寬厚仁慈,關云長義薄云天,張飛亦是重情義,且嫉惡如仇,諸葛亮則為能臣賢相,因此,世人皆愿天下能有仁君賢相、良臣名將,山河無恙,人間皆安,這與會館門樓正脊的“國泰民安”表達了相同的訴求,也體現(xiàn)了山西商人們將國之安定放在首位,以國為先、胸懷天下的情懷與擔當。
“情義”二字在《三國演義》的小說中和戲文中均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小說中以桃園三結義開啟故事,介紹張飛的背景時,曾言張飛是“賣酒屠豬”的商人,好結交英雄豪杰,知道劉備的志向后,毫不猶豫地拿出錢財“同舉大事”。小說中對于此類慷慨有大義的商人的描述不在少數(shù),如資助劉備軍糧戰(zhàn)馬的張世平、蘇雙等,表現(xiàn)了商人們在民族大義面前豪爽忠義的形象。對于結為兄弟的劉、關、張三人,更是情同手足、義無反顧。三國戲文故事題材不僅是反映三國人物之間的情義,也是借這些戲文中重情重義的形象來體現(xiàn)晉商們的忠義和仗義。
同時,三國戲文題材裝飾也是在警醒會館的商人們,要謀財有道、義利兼顧?,F(xiàn)存全晉會館中雖未能發(fā)現(xiàn)會館管理規(guī)章制度或會館成員相關的制度等,但縱觀全國的晉商團體,對于行會有較為嚴明且內容完備的規(guī)定。晉商在誠信經(jīng)營制度和會館制度等方面均有較為嚴格的規(guī)定,特別是經(jīng)營制度。如社旗山陜會館《同行商賈公議戥評定規(guī)概》中就制定了詳細的交易規(guī)則,以此來規(guī)范行會成員。對于違反行規(guī)的成員,懲罰辦法通常有罰銀、罰戲等。以戲文警示規(guī)范商業(yè)行為,違規(guī)則又用戲罰之,可見晉商們的睿智和對戲曲的熱愛。
4 結語
蘇州全晉會館的建筑與裝飾風格,是清末在蘇山西商人的倫理觀念、經(jīng)商理念、審美意趣、文化傳承與融合等方面的縮影,通過石雕、磚雕、木雕等形式,采用豐富繁多的題材,在彰顯自身經(jīng)濟實力的同時,也傳遞著晉商們對于自己商人身份的解讀與商業(yè)精神的體現(xiàn),同時更是身處異鄉(xiāng)的晉商們在當?shù)刂\求地域認同感的體現(xiàn)。對比社旗山陜會館的輝煌壯麗、亳州山陜會館的錯彩鏤金,蘇州全晉會館雖保留了山西傳統(tǒng)建筑的雄渾大氣,卻也蘊含了一些蘇州民居和園林的清幽古樸、意趣閑適。
(文章中的圖片作者拍攝于全晉會館。)
注釋
①⑤何炳棣.中國會館史論[M].北京:中華書局,2020.
②王日根.中國會館史[M].上海:東方出版中心,2018.
③李華.明清以來北京工商會館碑刻選編:前言[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0.
④江蘇博物館.江蘇明清以來碑刻資料選集[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59.
⑥唐寅.唐伯虎先生外編續(xù)刻[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⑦顧祿.桐橋倚棹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⑧鄭軍.民間吉祥紋樣·續(xù)[M].北京:北京工藝美術出版社,2011.
⑨馬少波.中國京劇史[M].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