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俄國第一次資產(chǎn)階級民主革命低潮時期,列寧改變革命高潮階段對杜馬的抵制策略,將杜馬視為合法斗爭的重要方式并主張俄國社會民主黨積極參選第三屆國家杜馬。然而黨內出現(xiàn)了不顧客觀形勢變化而盲目抵制杜馬的“左”的召回派。他們只看到杜馬作為資產(chǎn)階級機構的反動性,卻忽視了無產(chǎn)階級借助杜馬推進革命進程的迫切性。對此,列寧從實際出發(fā)辯證分析了抵制杜馬的原因,揭示了資產(chǎn)階級議會制“內在的辯證法”,批判了召回派“離開黨的政治路線”、僵化教條、“左”的取消主義的錯誤。列寧的批判還具有對召回主義背后哲學唯心主義元批判的深層次邏輯。列寧對杜馬問題的辯證分析及對黨內錯誤思潮的批判,推動了俄國無產(chǎn)階級革命事業(yè)的發(fā)展,也對當前堅持實事求是、辯證唯物主義地解決實際問題具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 杜馬問題;辯證分析;召回派;辯證唯物主義
中圖分類號:A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 1673-0453(2024)01-0021-0007
收稿日期: 2023-03-25
基金項目: 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人工智能時代的數(shù)字勞動及其分配機制研究”(22CKS048);北京市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中心重大項目“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改革開放的重要論述研究”(19LLZD05)
作者簡介: 李詩博(1996—),男,重慶萬州人,北京師范大學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馬克思主義理論與社會現(xiàn)實問題研究。
① 即1907—1910年,此處采用列寧劃分的時間段。詳見《共產(chǎn)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中的“三 布爾什維主義歷史的幾個主要階段”,《列寧全集》第39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
俄國第一次資產(chǎn)階級民主革命失敗后,俄國社會籠罩在反革命的肅殺氣氛中。1907年“六三政變”后,沙皇政府解散第二屆國家杜馬,標志著俄國進入斯托雷平反動時期①。革命前途如何、革命策略和斗爭方式怎樣應變、如何看待國家杜馬,成為應答這些重要問題的關鍵。隨著革命形勢的變化,列寧領導的布爾什維克內部對待國家杜馬的態(tài)度出現(xiàn)分化??茖W說明國家杜馬問題與革命形勢的關系、克服黨內錯誤思潮、統(tǒng)一思想成為列寧當時的重任。在已有研究中,學者普遍認為,召回派反對一切合法的斗爭方式,這主要表現(xiàn)在召回社會民主黨杜馬黨團、鼓吹在革命高潮時期的秘密和武裝工作、要求從事小派別的冒險活動。劉彥章、趙威等還考察了召回主義的變種——最后通牒主義的錯誤主張。另外,學者還集中批判了召回派的馬赫主義哲學基礎,指出這種哲學修正主義妄圖通過“修正”馬克思主義哲學以達到否定馬克思主義革命理論的目的。堅持唯物主義的哲學黨性是無產(chǎn)階級政黨的基本要求,既不能倒向唯心主義,也不能走凌駕于兩條路線之上的超黨性的中間路線,必須堅持辯證唯物主義觀點和方法。值得注意的是,學界在研究列寧關于國家杜馬政策的變化時多進行歷史性說明,還未從辯證唯物主義角度考察列寧對國家杜馬的分析。同時,學界對《唯物主義和經(jīng)驗批判主義》的研究成果雖然頗豐,但學者們更多是挖掘它的哲學和方法論價值,鮮有與召回派的革命策略相結合的研究,以及針對這種公開的哲學批判與當時俄國社會民主黨革命工作關系的分析。因此筆者將列寧的政治活動與哲學分析結合起來予以考察,對召回派的錯誤及其失偏的哲學地基進行綜合分析,闡明列寧運用辯證唯物主義看待國家杜馬問題的智慧和召回派拋棄馬克思主義哲學陣地的錯誤。這對當前堅持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世界觀和方法論、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統(tǒng)籌“兩個大局”、科學應對各類風險挑戰(zhàn)具有重要啟示意義。
一、 列寧對杜馬問題的辯證分析
列寧主要分析了抵制策略的本質和條件,從理論和實踐兩方面說明了抵制策略只是在革命特殊時期的一種手段。另外,列寧指明了俄國特殊歷史時期利用杜馬的必要性,指出了資產(chǎn)階級議會制度的“內在辯證法”。列寧與召回派爭論的核心就在于是否參選俄國議會即國家杜馬,歸根結底是雙方關于資產(chǎn)階級議會形式的不同認識。列寧關于資產(chǎn)階級議會制度的辯證分析,既說明了無產(chǎn)階級利用議會的合理性與可能性,也有利于糾正部分人對議會全盤否定和抵制的“左”的錯誤。
(一) 社會民主黨執(zhí)行杜馬抵制策略的辯證原理
抵制不是目的,而是一種合乎實際的斗爭手段,意義在于實現(xiàn)無產(chǎn)階級利益最大化。列寧剖析了布爾什維克抵制布里根杜馬的經(jīng)驗,闡明了面對新的國家杜馬特別是第三屆國家杜馬采取抵制政策的錯誤。
首先,列寧指出了革命高潮與抵制策略的關系。列寧認為,抵制策略是要反對俄國君主立憲道路、順應高漲的革命形勢。從“抵制”一詞可知,對某一機關的抵制并不是在該機關內進行斗爭,而是迫使該機關不能產(chǎn)生。也就是說,這種抵制并非是不參加舊政權某一機關的消極抵制,而是一種與武裝斗爭相結合的積極抵制。因此積極抵制的勝利必須要有對舊政權進行直接進攻,口頭上的反對沒有意義。不難理解,革命群眾的起義和進攻愈激烈,就愈利于推動抵制的實現(xiàn)。1905年革命的波及范圍廣,除了引發(fā)大罷工浪潮、街壘巷戰(zhàn)、水兵起義之外,還有力沖擊了沙皇政府出版、結社、教育等領域。沙皇政府于同年8月6日頒布法令,釋放出轉向君主立憲道路的信號。當時,俄國出現(xiàn)“兩條道路”的對立,即群眾直接革命斗爭道路與沙皇政府試圖實行君主立憲道路之間的矛盾。1905年的十月革命意在反對革命被引上君主立憲道路,抵制布里根杜馬的斗爭也是反對沙皇政府建立具有君主立憲性質的機關。這是俄國人民為爭得真正的、廣泛的、體現(xiàn)人民意志的基本權利斗爭的勝利,“10—12月時期就是實現(xiàn)無產(chǎn)階級的、真正民主的、廣泛的、勇敢的、自由的立憲的時期,這種立憲真正表現(xiàn)了人民的意志”[1]12。在這種情況下,抵制策略得到順利貫徹,不管是杜馬本身的產(chǎn)生,還是抵制后續(xù)沙皇政府的附屬機關,都是以革命力量處于優(yōu)勢地位為基礎的。
其次,列寧提出了對國家杜馬“妥協(xié)”的思想。第一屆和第二屆國家杜馬“從一切意義上來說,從一切方面來說,都是立憲幻想的時期”[1]13。所謂的立憲幻想時期,是指杜馬不具有立法權,沙皇政府“任何法律非經(jīng)國家杜馬承認均不得生效”的承諾并未兌現(xiàn),國家杜馬只是舊政權內設的一個附屬機構。在1905年革命高潮期間,列寧領導布爾什維克黨堅持抵制布里根杜馬的策略,反對一切參選的妥協(xié)行為,譴責了孟什維克參與杜馬黨團的行為?!霸诹α空級旱箖?yōu)勢時,用直接的正面攻擊也能取得勝利。在力量不足時,就可能需要走迂回的道路,需要等待時機、曲折行進、實行退卻等等。”[1]5在1906年革命高潮逐步退卻的形勢下,社會民主黨并沒有充分的力量繼續(xù)推行抵制政策,但布爾什維克仍堅持抵制國家杜馬。列寧對此進行了反思,他在1907年6月寫的《反對抵制》一文中明確表示無產(chǎn)階級抵制杜馬努力的失敗,必須轉換革命策略,實施參加第二屆杜馬的“妥協(xié)”方案,“既然形勢違反我們的意志,無視我們的努力,使我們的斗爭以失敗告終,從而把妥協(xié)強加于我們,那我們就只好參加第二屆杜馬,只好考慮妥協(xié)”[1]16。因此,當革命高潮退去、陷入低潮之時,革命策略必須改變,也就是及時放棄過去的抵制策略,轉而進行參與杜馬的合法斗爭。
(二) 俄國特殊歷史時期杜馬講壇的必要性
國家杜馬是俄國資本主義發(fā)展后新舊階級斗爭與妥協(xié)的產(chǎn)物。杜馬雖然采取西方資產(chǎn)階級議會的形式,但沙皇卻是杜馬的實際操控者。盡管杜馬并非真正意義上的自由、平等的政治機構,但客觀上為俄國社會各階級流派提供了參政、議政的機會,特別是為革命階級在革命低潮時期公開利用合法方式進行革命宣傳提供了機會。工人階級“如果只是按照舊的方式來行動,如果不善于利用杜馬講壇等等,那就不能掌握這種特殊性,不能為進行這次新的革命作好準備”[2]240。
列寧在這里講的“新的革命”是指社會民主黨要積極采用杜馬講壇這一新的方式進行斗爭。善于利用杜馬講壇具有“特殊性”。因為對于當時俄國社會民主黨來說,無產(chǎn)階級有組織地參與反革命的舊的國家機器并無先例,而且無產(chǎn)階級與資產(chǎn)階級和封建階級以非暴力方式同臺活動亦無先例。這使人容易聯(lián)想到第二國際泛濫的機會主義路線。需要指出的是,列寧說的“善于利用杜馬講壇”與第二國際出現(xiàn)的修正主義思潮和變節(jié)行徑有本質區(qū)別。首先,“善于利用杜馬講壇”的思想呼應俄國專制制度的新變化,即沙皇專制制度向資產(chǎn)階級君主制的轉型。根據(jù)一切以變化的條件為轉移的原則,俄國社會民主黨要執(zhí)行新的革命策略。其次,第二國際時期,無產(chǎn)階級在資產(chǎn)階級機構內工作多是個人行為,而非有組織、有計劃的集體行為,例如米勒蘭入閣事件表明部分無產(chǎn)階級政黨領袖叛變了革命,成了反動勢力的俘虜,丟掉了無產(chǎn)階級立場。列寧提出的利用杜馬策略則是從俄國革命形勢和社會狀況出發(fā),以合法的斗爭方式開展宣傳工作,旨在存續(xù)俄國社會民主黨的革命事業(yè)和維護俄國無產(chǎn)階級的長遠利益。對此,列寧堅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一切從客觀條件出發(fā),堅持有原則的變通。他要求黨要理解和掌握當前革命低潮階段的過渡時期性質,重點做好積蓄力量工作,不要貿然采取“直接的決定性的行動”,而要力求“善于使自己的策略和組織適應這個艱難的、困苦的、黑暗的、但卻是‘運動’進程強加于我們的過渡”[2]245。杜馬講壇與其他合法方式一樣,并無任何神秘之處,只是在特殊過渡時期采取的合理斗爭形式。
二、 列寧在杜馬問題上對召回派的批判
波格丹諾夫等人并沒有認清革命處于低潮和沙皇專制制度轉向的事實,他們對資產(chǎn)階級議會制度的認識是片面的,他們用相同眼光看待不同時期同一事物時必然導致僵化和盲動。列寧批判了召回派的幾個錯誤:一是偏離了社會民主黨的政治路線,二是對“抵制”口號的僵化移用,三是鼓吹武裝起義“左”的冒險行動。
(一) 批判召回派“離開了黨的政治路線”
波格丹諾夫等人在1907年7月舉辦的俄國社會民主工黨第三次全國代表會議(第二次全國代表會議)上提出的抵制杜馬主張被否決后仍不甘心失敗,在多個場合攻擊了列寧的杜馬政策。這種對立和抵制情緒在1908年初逐步發(fā)展成為召回主義[3]。召回派認為,黨應當同過去一樣把工作重心集中在秘密活動上,積極著手準備公開的武裝起義,不能利用毫無希望的杜馬,社會民主黨參與其中百害而無一利,要“打倒杜馬”。
1908年8月,十幾名召回主義分子代表在莫斯科市黨代表會議上提出了一項關于杜馬黨團的決議案,這份決議案是對召回主義主張的延續(xù)。這些召回派代表認為,黨在反動的杜馬中不能有序開展宣傳和組織工作,黨團在參與各種法案工作時發(fā)揮的作用微乎其微,并且這種舉動本身就會強化立憲幻想,目前的唯一出路就是召回黨團,拒絕利用杜馬進行斗爭。1908年秋,召回主義的變種——最后通牒主義固守抵制杜馬和召回杜馬黨團的錯誤。最后通牒主義在原則上仍然反對進入第三屆國家杜馬講壇,它拒絕黨長期教育杜馬黨團并糾正黨團的錯誤,同時發(fā)出了最后通牒,即杜馬黨團要絕對服從黨中央委員會的直接決定,否則就召回黨團。事實上,如果黨的杜馬沒有執(zhí)行代表會議和中央委員會的規(guī)定,黨不是要召回黨團,而是應召開全黨緊急會議對黨團存在的問題進行討論并形成決議,最后通牒主義者犯的急性病是有違黨的路線的。
列寧強調,在同召回主義-最后通牒主義進行斗爭的時候要態(tài)度鮮明。這種錯誤思潮是黨內的病癥,對待病癥需要堅決果斷,“為了盡快治好我們這派和我們的黨的召回主義-最后通牒主義病癥,這方面需要采取更堅決的措施;而我們對公開的和隱蔽的召回派斗爭得愈堅決,我們就能愈快治好黨的這個病癥”[2]120。也就是說,企圖掩蓋這種病癥是更加錯誤和有害的,社會民主黨必須揭示與召回派-最后通牒派的分歧所在,必須劃清同這些派別的界限。1908年9月7日,最后通牒派代表人物格·阿·阿列克辛斯基認為,社會民主黨團在杜馬第一次會議期間的活動“不是等于零,而是負數(shù)”,黨團在杜馬工作有害無益。召回派-最后通牒派在自己的綱領中也反映了貶低杜馬黨團工作的觀點,“第三屆國家杜馬8個月的活動表明,社會民主黨不能利用杜馬”[4]374。列寧在《召回主義-最后通牒主義的工賊》中將最后通牒派稱為“工賊”,批判了該派別公然把社會民主黨的選舉機會出賣給立憲民主黨的行為。這種對黨團作出最后通牒并召回黨團的主張,實質在于把杜馬席位拱手相讓于立憲民主黨,背離了利用杜馬宣傳黨的革命主張和聯(lián)系群眾的政治路線。
(二) 批判召回派僵化、落伍的教條主義取向
俄國革命雖然失敗,但革命的形勢依然存在,黨需要充分發(fā)動群眾克服革命危機,這種準備工作越充分,斗爭勝利的可能性就越大。對此,列寧堅持將秘密斗爭與合法斗爭相結合,“秘密的黨應當會利用,應當學會利用合法的杜馬黨團,應當把這個黨團培養(yǎng)成為能夠完成自己任務的黨組織”[4]336。
在黨的莫斯科市代表會議上再次失敗后,莫斯科市的召回派領導人安·索·索柯洛夫認為,社會民主黨參加國家杜馬非但不能從政治上教育群眾,還會損害黨在群眾中的聲譽。1908年秋,索柯洛夫支持工人馬拉庫舍夫在當?shù)夭紶柺簿S克報刊《工人旗幟報》第5號上發(fā)表了一封來信,表示社會民主黨參加杜馬黨團進行宣傳鼓動的行為毫無成效?!稛o產(chǎn)者報》編輯部對該來信加了“不同意信中觀點”的按語,并將其刊載以供全黨圍繞杜馬問題進行探討。對此,列寧在《關于兩封來信》一文中對馬拉庫舍夫來信背后的召回主義進行了批判。
馬拉庫舍夫指責黨“沒有鮮明的言論”。列寧嚴肅指出,“關于鮮明的言論問題的提法本身包含著極為嚴重的原則性錯誤”[4]278。他批評寫信者僵化理解了“鮮明言論”和“鮮明口號”的一般含義。列寧回顧了自向布里根杜馬提出抵制口號以來的革命斗爭歷程,認為黨針對不同問題提出的口號并非因其本身的“鮮明”,而是這些口號正確反映了客觀實際情況,讓黨的斗爭口號符合現(xiàn)實情況才是解決一切問題的出發(fā)點。列寧指出,在革命時期加入黨隊伍的人,并非是用馬克思主義的尺度來審視黨的口號和策略,而是迷戀那些口號和政策足夠“鮮明”。馬拉庫舍夫以是否“鮮明”作為口號的判斷標準就表明了他和支持他的召回派并不懂得黨的口號的真正含義,對其只是僵化地移用和重復,這并不能正確引導群眾走上正確的革命道路。列寧強調“爭取對人民最有利的革命道路”[5],相較于任何空論,當前有兩項迫切的實際任務:在思想上,加強社會主義宣傳;在組織上,鞏固秘密的由工人掌握領導權的工人政黨,在群眾中開展宣傳工作。這些切實措施如能被有效執(zhí)行,將有利于改善杜馬黨團工作,從而正確評估革命高潮的跡象,“把一切僵死的、臆造的、‘發(fā)明的’召回主義口號一掃而光”[4]282。列寧為了生動說明革命高潮和革命低潮時期黨的工作重心不同,把革命時期比喻為“講法語”,也就是說,黨的口號和工作就是為了號召革命群體奮勇向前以擴大革命斗爭規(guī)模;而在革命停滯和瓦解時期,黨要學會“講德語”,緩慢地、頑強地一步一步爭取勝利,那種疾風驟雨式的起義運動并不適合該時期。“誰感到這種工作枯燥乏味,誰不懂得在這條道路上、在這條道路的拐彎處也必須堅持和發(fā)展社會民主黨策略的革命原則,誰就是徒具馬克思主義者的虛名?!?sup>[2]48
(三) 批判召回派“左面的取消主義”實質
召回派的主張使他們具有接近無政府工團主義和純粹無政府主義的危險,召回主義被列寧稱為改頭換面的孟什維主義。孟什維主義不加區(qū)分地全盤參加代議機關,放棄黨的秘密組織和秘密工作,在杜馬中同資產(chǎn)階級聯(lián)合,將革命領導權讓與資產(chǎn)階級,其實質是取消黨的領導和獨立性,是“右”的取消主義。召回主義則主張召回杜馬黨團,放棄一切合法和半合法的斗爭,恢復黨的秘密組織和秘密工作傳統(tǒng),但這便切斷了黨與人民群眾的聯(lián)系,從根本上也取消了黨對革命的領導和黨的正確策略,成為“左”的取消主義。
列寧強調,召回主義和取消主義都是“工人運動中代表資產(chǎn)階級的機會主義派別”[6],它們具有屈從資產(chǎn)階級思想的共通性,具有歪曲和拋棄黨內政策的反黨性質,在與黨制造對立方面二者結成了統(tǒng)一戰(zhàn)線。因此保存和鞏固社會民主黨成為一項在困難時期十分艱巨的任務,而要“完成這項重大任務的一個極其重要的因素,就是同兩種取消主義,即右的取消主義和左的取消主義進行斗爭”[2]6。對于布爾什維克內部的召回主義,列寧明確指出其要害,“召回主義不是布爾什維主義,而是拙劣的政治上面目全非的布爾什維主義”[4]341-342。召回派在斗爭目標不明確和對客觀形勢不加研究的情況下急于發(fā)表意見,強調自己“革命者”的角色,堅持宣揚武裝起義。他們說,“……我們的黨團……堅持機會主義策略,過去和現(xiàn)在都不可能成為革命無產(chǎn)階級的堅定不移的、一貫忠誠的代表”[4]374,“因此,社會民主黨作為徹底革命的黨,應當把杜馬外的斗爭提到首要地位”[4]369。召回派認為沒有武裝斗爭的社會民主黨只是一個具有機會主義性質的黨派,他們所謂的“杜馬外的斗爭”就是暴力革命。召回派既沒有分析當前俄國社會的階級力量對比狀況,也不了解社會民主黨工作的歷史經(jīng)驗,更沒有冷靜分析黨在特殊時期開展的工作,只是片面強調了“革命將導致武裝起義”的冒進觀點。列寧認為這種機會主義的空談只會對機會主義者有益,那種把杜馬之外的工作提到首位的主張更是無視當前并不具備直接斗爭的條件。列寧還批評了黨內部分人看不到召回主義危害的政治短視行為,想當然地認為它只反映了“實踐上的分歧”,甚至說召回主義是“健全核心”,卻沒看到召回主義“左”的取消主義實質。在列寧看來,“他們在思想上掩飾召回派或者即使是在思想上對他們保持友好的中立,都是在助長召回派的聲勢,變成召回派的戰(zhàn)俘,危害布爾什維主義”[4]341。對此,列寧號召工人布爾什維克要勇于抵制錯誤思潮,需要“有明確的思想、明確的觀點和原則性的路線”[4]343。
三、 列寧批判召回派的哲學唯心主義認識論
召回派在是否參選杜馬的革命策略上的錯誤,歸根結底是他們在哲學認識論上誤入歧途。因此,列寧對召回派的批判在本質上是對以召回主義為表征的哲學唯心主義認識論的批判。
列寧在1908年發(fā)表的《唯物主義和經(jīng)驗批判主義》一文中對俄國經(jīng)驗批判主義(或稱“馬赫主義”)進行了系統(tǒng)批判,俄國馬赫主義的代表就是召回派領袖波格丹諾夫。召回派在革命主張上堅持召回杜馬黨團的同時,他們的思想陣地也失守了,走上了“修正”馬克思主義哲學并推行唯心主義認識論的歧路。波格丹諾夫將人的感性經(jīng)驗視為世界的第一性,鼓吹“經(jīng)驗一元論”,劃定從感覺出發(fā)并形成對世界的經(jīng)驗、最后產(chǎn)出人們的意識的僵死閉環(huán)。列寧指出,“這就是唯心主義,因為心理的東西,即意識、表象、感覺等等,被認為是直接的東西,而物理的東西是從其中引出來的,是代換它的”[7]238。波格丹諾夫不僅在唯物主義方向上愈加偏離,還歪曲了歷史唯物主義。波格丹諾夫提出了社會存在和社會意識同一的論調,“人們在生存斗爭中,只有借助于意識才能結合起來,沒有意識就沒有交往。因此,形形色色的社會生活都是意識-心理的生活……社會性和意識性是不可分離的。社會存在和社會意識,按這兩個詞的確切的含義來說,是同一的”[8]。列寧對此怪論的批評是這個結論與馬克思主義絲毫沒有共同之處?!安ǜ竦ぶZ夫減去‘經(jīng)驗一元論’(更確切些說,減去馬赫主義),才等于馬克思主義者。因為這種社會存在和社會意識的同一論,是十足的胡言亂語,是絕對反動的理論。”[7]339-340列寧在《哲學筆記》的“談談辯證法問題”一節(jié)中從辯證唯物主義維度進一步指出了哲學唯心主義的缺陷。“哲學唯心主義是把認識的某一特征、某一方面、某一側面,片面地、夸大地、發(fā)展為脫離了物質、脫離了自然的、神化了的絕對。”[9]311波格丹諾夫和盧那察爾斯基等人在哲學唯心主義基礎上陷入神秘主義,炮制“造神說”,將馬克思主義與宗教調和起來??梢灶A見,召回派走向了科學認識論和思想方法的反面,在面對具體革命實際時并不能堅持辯證唯物主義,而是采取了孤立、僵化的態(tài)度對待不斷變化的革命形勢,僅憑經(jīng)驗和情緒開展革命運動容易步入歧途。正如列寧所說,“直線性和片面性,死板和僵化,主觀主義和主觀盲目性就是唯心主義的認識論根源”[9]311。召回派在杜馬問題上的三種錯誤集中反映了他們僵化認識、主觀盲目看待杜馬的缺陷。
列寧對馬赫主義進行了批判,指出這種唯心主義思潮不僅在哲學上歪曲了馬克思主義,還在現(xiàn)實中對工人運動產(chǎn)生了消極影響?!吧鐣畏磩訒r期,‘消化’豐富的革命教訓的時期,對于每個生氣蓬勃的派別說來,是把包括哲學問題在內的基本理論問題放在一個首要地位的時期,這并不是偶然的?!?sup>[10]在革命陷入低迷之際,抵制消極、頹廢情緒十分必要,應當做的是增強革命信心,因此對哲學問題的撥亂反正是首要行動。波格丹諾夫以“能量增減”來描述社會變化,模糊和抽離了現(xiàn)實的階級斗爭和革命運動,這無疑會動搖工農(nóng)群眾的革命信念,削弱他們的斗爭意識,強化以消極等待“社會能量”的變化來決定命運的錯誤認識。因此列寧批判馬赫主義成為一件十分緊迫的任務。當俄國社會民主黨中的馬赫主義分子在哲學上變得反動時,他們就會在政治上陷入泥潭,這二者相互影響、相互確證。召回主義的出現(xiàn)正是波格丹諾夫等人哲學上的馬赫主義在政治上的反映和實踐。
四、 列寧辯證分析杜馬問題與批判召回派的當代價值
列寧批評召回派不懂得抵制策略的辯證原理,忽視了利用杜馬的迫切性,片面強調了杜馬的反動性。召回派的錯誤源自他們唯心主義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導致他們在具體問題上陷入僵化、孤立、片面的窠臼。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辯證唯物主義是中國共產(chǎn)黨人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在實踐中,堅持辯證唯物主義要把握以下幾點。
第一,要堅持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馬克思、恩格斯未將自己的理論作為一個停滯的、僵化的、絕對的東西,而是作為一個不斷發(fā)展和開放的體系,這正是馬克思主義的生命力所在。列寧認為,“我們決不把馬克思的理論看做某種一成不變的和神圣不可侵犯的東西……它所提供的只是總的指導原理”[11]。馬克思主義只有與不同國情、民族特色相結合,才會展現(xiàn)理論的魅力和活力。當今中國開創(chuàng)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和取得的巨大成就,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的典范,是理論創(chuàng)新與實踐創(chuàng)新的辯證統(tǒng)一。另外,堅持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的精髓在于樹立和運用馬克思主義科學的世界觀和方法論,這對鞏固我們黨的思想理論建設具有重要意義。“世界觀問題不是一個純學術問題,而且具有重要的政治意義,它是無產(chǎn)階級政黨的思想理論基礎。”[12]只有堅持辯證唯物主義,才能確保無產(chǎn)階級政黨理論建設的科學性。這表明掌握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這一看家本領十分重要,只有如此,才能在社會實踐中保持正確方向。我們黨歷來重視以馬克思主義武裝黨員干部,提升黨員干部的黨性修養(yǎng),增強黨員干部的思想理論水平。在后疫情時代和后經(jīng)濟全球化時代,各種非馬克思主義、反馬克思主義、偽馬克思主義思潮的侵襲并未減少。對此,我們更要堅持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以科學的世界觀和方法論筑牢思想理論陣地。
第二,要增強問題意識,堅持問題導向。矛盾是事物發(fā)展的動力。只有在不斷發(fā)現(xiàn)和解決矛盾的過程中,才能推動事物發(fā)展。發(fā)現(xiàn)問題,往往是理論創(chuàng)新的開端。馬克思在研究資產(chǎn)階級政治經(jīng)濟學時洞見其問題所在,“國民經(jīng)濟學從私有財產(chǎn)的事實出發(fā)。它沒有給我們說明這個事實。它把私有財產(chǎn)在現(xiàn)實中所經(jīng)歷的物質過程,放進一般的、抽象的公式,然后把這些公式當做規(guī)律。它不理解這些規(guī)律,就是說,它沒有指明這些規(guī)律是怎樣從私有財產(chǎn)的本質中產(chǎn)生出來的”[13]。馬克思克服了國民經(jīng)濟學家慣用的從具體到抽象這一方法帶來的局限性,開拓性運用從抽象到具體的方法,深刻揭示了私有財產(chǎn)的本質,科學說明了資本主義社會經(jīng)濟關系的結構及其基礎,實現(xiàn)了研究理論的方法論創(chuàng)新。此外,只有精準把握矛盾,才能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jīng)轉變?yōu)槿嗣駥γ篮蒙畹男枰l(fā)展不平衡、不充分之間的矛盾?!靶聲r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主要矛盾是當今我國社會矛盾體系的核心,它由社會基本矛盾所決定,并決定著社會其他矛盾。”[14]社會主要矛盾具有歷史階段性,這就要求在解決社會主要矛盾時要分析社會矛盾體系,在各個領域都要緊扣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科學施策和執(zhí)行。脫貧攻堅、鄉(xiāng)村振興、共同富裕、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雙循環(huán)”新發(fā)展格局、建設美麗中國等重要戰(zhàn)略舉措都是為了更好解決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
第三,要增強運用辯證思維分析和解決問題的能力?!霸谵q證思維方式中,矛盾思維和系統(tǒng)思維是相輔相成、相互補充的?!?sup>[15]系統(tǒng)思維指涉的就是事物之間的相互作用,在事物的“相互糾纏”中顯現(xiàn)事物的整體性。馬克思指出,“兩個相互矛盾方面的共存、斗爭以及融合成一個新范疇,就是辯證運動”[16]。基于此,辯證思維旨在把握整體與部分、系統(tǒng)與要素、結構與功能的矛盾關系。黨的十八大五中全會后,習近平總書記多次闡述要完整、準確理解新發(fā)展理念,“創(chuàng)新、協(xié)調、綠色、開放、共享”是相互作用、相互促進的有機統(tǒng)一體,在貫徹時要統(tǒng)籌兼顧、綜合平衡。同時,他也強調要把握“兩點論”與“重點論”的統(tǒng)一,在整體推進時也要實現(xiàn)重點突破,處理好一般與重點的關系。另外,全體黨員干部在部署和推進黨和國家各項工作時,必須深入分析國際、國內大勢,科學把握面臨的戰(zhàn)略機遇和風險挑戰(zhàn),在危機中看到機遇,在機遇里防范風險,準確識變、科學應變、主動求變,從而掌握歷史主動。要在充分調查研究的基礎上,掌握實際情況和把握規(guī)律,堅持用發(fā)展的而不是靜止的、全面的而不是片面的、系統(tǒng)的而不是零散的、普遍聯(lián)系而不是單一孤立的眼光觀察事物,克服形而上學思維的弊病,運用辯證唯物主義解決實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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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郭紅明)
Lenin′s Dialectical Analysis of the Duma Issue and His Critique of the Otzovists as Well as Their Contemporary Value
LI Shibo
(School of Marxism,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2200, China)
Abstract: At the low point of the first bourgeois-democratic revolution in Russia, Lenin changes his strategy of resisting the Duma at the peak of the revolution, viewing it as an important means of the legitimate struggle of the revolution, and advocates the active candidacy of Russian Social Democracy Party in the third State Duma. However, there have been \"Left\" otzovists in the Party who blindly resist the Duma regardless of changes in the objective situation, and they see only the reactionary nature of the Duma as a bourgeois institution, but ignore the urgency of the proletariat taking advantage of the Duma to advance the revolutionary process. Proceeding from reality, Lenin dialectically analyzes the principle of boycotting the Duma, revealing the \"intrinsic dialectics\" of bourgeois parliamentarism, and criticizing the errors of the otzovists in \"departing from the political line of the Party\", rigid dogmas, and \"Left\" abolitionism. Furthermore, Lenins criticism of the otzovism demonstrates the deep logic of meta criticism of philosophical idealism. Lenin's dialectical analysis of the Duma issue and his criticism of the erroneous ideological trends within the Party have promote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revolutionary cause of the Russian proletariats, which is also of great significance for the current adherence to seeking truth from facts and dialectical materialism in solving practical problems.
Key words:" the Duma issue; dialectical analysis; otzovists; dialectical materialis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