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院二層民房修建于二十多年前,有墻上的白瓷片作注腳。派出所辦公房間簡陋、擁擠,院子小到連一輛警車都擱不下。說是轄區(qū)戶籍人口有2.2萬人,可老杜伸出的,卻是一個指頭:逢年過節(jié)除外,這里的實有人口只有1萬人。顯然,這里和城里實有人口三四十萬的大所相比,根本不在一個量級。
可要說到轄區(qū)面積,精瘦的老杜又會胸脯一挺,相當豪橫地報出個數(shù)字來。原來,西安市新城、碑林和蓮湖這“城三區(qū)”面積的總和,也只及這里的70%。
老杜叫杜洪波,陜西省西安市公安局長安分局楊莊派出所的負責人。楊莊所是長安分局最偏遠的一個派出所,位于秦嶺腳下。派出所開門就見山,因此民警們的故事,也免不了總要和眼前的大山扯在一起。
“狗攆兔”
春季里,石佛莊村在外打工的李四得到信兒,著急趕回家。鄰居張三在蓋廁所,磚墻越過了“楚河漢界”,占了他家的莊基??墒?,人家張三卻不這么認為。李四攔住了正碼磚的匠人,張三火了,就打了報警電話。
張三、李四兩家的鄰里糾紛,至少可以追溯到三年前。那次,報警的卻是李四。他稱,張三家往兩家門前共用的排水渠過量地排放污水,淹死了他家的一棵大樹。那次出警,副產(chǎn)品是民警發(fā)現(xiàn)張三家院子里養(yǎng)了四五條大型犬。張三養(yǎng)狗,沒辦狗證。而即便這遠離鬧市的山村允許養(yǎng)大型犬,一家最多也只讓養(yǎng)兩條。民警責令張三限期辦證,或者處理掉。再去,張三家的狗舍果然空了。
這回出警,一進張三家院子,一陣嘈雜的狗吠嚇了民警晏顯輝一跳。原來,張三家里又養(yǎng)了四條大狗。協(xié)調(diào)國土資源所、街辦和村上干部處理這起宅基地糾紛之后,晏顯輝就把張三帶回了派出所。已經(jīng)有村民悄悄告訴他,張三在山上?!肮窋f兔”呢。關中素有“細狗攆兔”的傳統(tǒng),可那都是在平原上進行的,沒聽說狗把兔攆上了山的。更何況,縱狗捕獵,如今已是法律明文禁止的捕獵方式,即使平原上的“狗攆兔”也不允許。秦嶺山上都是禁獵區(qū);就是山下,一年中大多數(shù)時候也是處于禁獵期的。
張三嘴硬,不承認養(yǎng)狗用于捕獵。可是,他的手機卻比他本人更誠實。查他的微信交易流水,民警發(fā)現(xiàn)一個姓黎的漢中人給他轉過4700元錢。雖然張三微信好友數(shù)以千計,但黎某立即就脫穎而出。查看二人的聊天記錄發(fā)現(xiàn),張三給黎某發(fā)過一段他的一條狗身上扎滿了豪豬刺的視頻。張三的狗沒打過豪豬,氣得他罵罵咧咧的。這條變成“類豪豬”的狗,張三后來干脆一分錢不要送了人。愛犬敗給豪豬之后,張三在朋友圈里發(fā)布了條賣狗信息。有條兩歲半的黑白臉杜高,張三給它名叫“海盜”。視頻里張三聲稱,它可是純正的英國黛安娜血統(tǒng)杜高犬,參加過多次狩獵呢。
再到張三家,狗圈里只剩下一只病犬。其他三條狗哪兒去了呢?張三家人卻不肯說。
調(diào)取村外的監(jiān)控,民警發(fā)現(xiàn),拉走張三家那幾條狗的,是一輛“貨拉拉”。調(diào)取“貨拉拉”的運貨信息,就找到了藍田的一處羊圈。羊圈很大,其中一角養(yǎng)的是狗。二十多條狗當中,就有張三家的那三條。
為此,分局成立了專案組,抽調(diào)各路高手。于是,這起罕見的非法狩獵案就由一團亂麻,逐漸變得眉眼清晰起來。
羊圈主人人稱“奶羊王”,看著身上臟兮兮的,卻是個每天有上千元固定羊奶收入的人。不過,對于“奶羊王”來說,養(yǎng)羊是謀生,養(yǎng)狗才是愛好。因為有地方,羊圈里有些狗,是他代朋友養(yǎng)的。因為共同的愛好,他就與本縣搞裝修設計的錢六、開過汽車修理廠的馮七等人成了朋友。馮七是長安人,認識張三。張三被民警一帶走,張三媳婦就趕緊把三條狗轉移到了“奶羊王”的羊圈。
養(yǎng)狗狩獵,也不是無師自通的事兒。特別是狩獵野豬之類的猛獸,需要團隊合作。擔任“頭狗”的,得是比特、杜高之類咬合力強的犬種;“頭狗”之外,還得有捷克狼、中華田園犬、太倉犬之類的“幫狗”。捕獵一般都在夜間進行,獵手要憑熱成像發(fā)現(xiàn)獵物,狗要戴定位項圈。選擇什么時機放狗,往往決定著捕獵的成敗。這方面名頭最響的,是未央?yún)^(qū)一個外號“北郊大?!钡哪贻p人。因為要養(yǎng)羊,“奶羊王”去不了遠地方,張三、錢六、馮七等人“出征”時帶上他的狗,“奶羊王”就跟自己親自去了一樣開心?!氨苯即笏!睅е@幫人和狗“南征北戰(zhàn)”,甚至跑到寶雞麟游還狩過幾次野豬。
案件調(diào)查中,又牽出四川包工頭老趙。老趙入這一行,卻是因為嘴饞。有一回,老趙花1000元從一個藍田藍關人手上買到了一只麂子,和他手下的小包工頭們一起吃了。從此,他把吃野生動物當成了“增強團隊凝聚力”的手段。因為本身也愛養(yǎng)狗,老趙混進了“北郊大?!钡娜ψ?,感覺捕獵比吃野味來得更刺激。
麂子可是國家保護動物,任何獵殺、買賣和食用麂子的行為,都是違法的。民警順藤摸瓜,不光抓了老趙等人,還抓到了賣麂子嫌疑人。后來,追蹤到“北郊大?!别B(yǎng)狗的地方,從他的冰柜里,還查獲了兩只麂子角、兩條野豬肉和四袋野豬肉。
“北郊大?!薄埲热损B(yǎng)狗,給狗喂的都是生肉,要訓練狗的野性。除了打獵尋刺激,他們的另一個目的,是以狩獵成果抬高狗子的身價,從中獲利。有過“戰(zhàn)功”的狗子,不僅能賣出好價,下了狗崽,一只都能賣到上千元。而一只母狗一窩甚至能產(chǎn)下十來只。
這起非法狩獵案,前前后后忙了一個月,警方一共刑拘了八名嫌疑人。楊莊所幾乎全員上陣,年輕民警們都經(jīng)歷了一次淬火。
假行僧
有山,就有廟。楊莊這一帶,就有摩訶慈恩寺、磨針觀、斗姥宮和紅云寺等寺廟,還有不少無人值守的小廟。除了道士、僧侶,還有不少來山里修行的人。他們中,有厭煩了俗世、來這兒找清靜的;有尋醫(yī)問藥、來這兒治絕癥的;也有個別人弄些所謂古方“九蒸九曬黑芝麻丸”,來忽悠人的。對這些流動人口,社區(qū)民警當然也要做到心知肚明。
一天,社區(qū)民警劉強走訪修行者,在葫蘆坡遇到了一位中年婦女。女人高個兒,大眼,素面,留光頭,請民警幫她尋找她的男朋友,說是拿走她260萬購房款,沒影兒了。
公安機關不能介入經(jīng)濟糾紛。更何況,這里面還攪和著男女情感糾葛??膳私o劉強看了她的轉賬記錄,數(shù)字果然大得驚人。劉強一查,就發(fā)現(xiàn)每次錢一入她男友李某的賬戶,他馬上就左手換右手,把錢轉到了自己的另一個賬戶上。而李某支出的錢,都是從這個賬戶上劃走的。除了各種生活和蓋房購買建材的支出,李某居然打賞女主播就花了41萬元。女主播一水兒都是鎮(zhèn)安人,打賞之后,李某和這些鶯鶯燕燕大多都有開房記錄。一看李某賬戶上還有100多萬元,民警趕緊把它給凍結了。
李某的電話很快就打到楊莊派出所,氣哼哼地質(zhì)問警察為啥凍結他的賬戶。“你這個賬戶涉嫌參與了一起詐騙案,詳細情況電話里不好說。如果方便,你最好來一趟派出所,當面解釋一下。”副所長呂小斌回答他。第二天,一個瘦瘦高高的中年男子果然來到楊莊派出所找呂小斌。沒錯,他就是李某。
李某敢來,是因為他提前做了“功課”。卻不知,警察“功課”做得更扎實,已經(jīng)把他查了個底兒掉。
且說報案女人——名校畢業(yè)的海歸,名企年薪百萬的高管,純正的“白富美”。夠幸運吧?可女高管婚姻情感方面卻一再受挫,讓她很受傷,于是辭了職,跑到成都一個寺廟去療傷。聽說她想修行佛法,一個僧人推薦她去終南山,找一個法名“釋大乘”的人。據(jù)說,“釋大乘”是甘孜色達無名佛學院修行出來的唯一“漢族堪布”,曾在雅拉雪山閉關七年,是個得道高僧。女高管電話一打,“釋大乘”挺熱情,替她在楊莊葫蘆坡租好了民房。初來乍到,女高管村子里誰都不認識,生活中的雞零狗碎少不了要麻煩“釋大乘”幫忙。偏偏這位“釋大乘”又是個暖男,不僅有求必應,還做得一手好飯菜,常招呼女高管過來蹭飯。交往中,女高管發(fā)現(xiàn),“釋大乘”竟然比她原來聽說的還要傳奇。這個體能很好、爬山飛快的男人,原來當過少林寺的武僧。因為武功超群,被選拔到了新疆某部的一個突擊隊工作,正營職轉業(yè)。談起佛法,“釋大乘”也是頭頭是道;說起中醫(yī)養(yǎng)生,人家更是門兒清。雖然房間衣柜里也有漢傳佛教的灰色僧袍,但平時,“釋大乘”穿的是對襟盤扣布衣、圓口布鞋,是個給山里人看病的中醫(yī)。
女高管對“釋大乘”崇拜得不行。認識一個月,她就聽從“釋大乘”的建議,和他一起“男女雙修”。同居之后,女高管就把自己的底牌全部亮給了“釋大乘”,包括銀行卡上有多少錢、持有公司多少原始股。
“釋大乘”就是李某,老家在鎮(zhèn)安農(nóng)村。兩天之后,他就第一次找女高管提到錢。他說,自己云游多年,一直把錢當成身外之物。給人看病,也主要為積德行善,不圖掙錢。他在世上的全部親人,就只剩下老家的一對老父母。老屋滲漏,到了不修不行的份兒。但他手上又實在拿不出錢來。話說到這份兒上,女高管馬上就給他轉了5萬塊錢。卻沒想到,一出大戲這才拉開了帷幕。
又過幾天,女高管的“機會”就又來了。李某告訴她,老家一所寺廟被火燒了,方丈哭喪著臉找到他,請他幫忙化緣。捐錢修廟,對于有能力的佛教徒來說,當然是大善事。李某一番煽情后,女高管一把就捐了80萬元。后來,在李某失蹤之后,女高管也去這座寺廟找過他。去了才知道,這座寺廟失過火不假,卻是十幾年前的事兒。她捐錢的時候,這座廟里根本就沒和尚,寺廟至今都是由當?shù)卮逦瘯鸀楣芾淼摹?/p>
說是色達有個放生法會,李某慫恿女高管不能錯過。人不用去,花錢就行。放生的動物不是鳥也不是魚,卻是一頭價值22000元的牦牛。女高管牛毛也沒見一根,錢卻妥妥地進了李某口袋。鎮(zhèn)安的一條便民橋“被水沖毀”,女高管捐了4萬元;李某老媽“生了重病”,女高管又給了1萬多元;李某念叨出行不方便,女高管還花了18萬元,給他買了一輛二手的豐田。夠意思了吧?大頭卻還在后頭呢。
女高管老家在千里之外,父母歲數(shù)大了,見女兒一面不容易。女高管就打算在西安買套房,把老兩口安頓下來??上?,西安房市限購,外地人有錢也買不成。李某卻有朋友是個開發(fā)商,能繞開限購政策賣房給她。倆人看了樓盤,女高管挺滿意,就把260萬元轉到了李某的卡上,其中80萬元還是臨時借一個朋友的。
等這筆錢進了李某的賬戶,李某就以“閉關”為由,結束了和女高管的同居生活。后來,他又開上車,開始了他的“云游”。女高管打電話追問買房子的事兒,竟把李某惹惱了,聲稱替她做善事,已經(jīng)把錢都捐給了寺廟。再往后,就連她的電話都不接了。
冷靜下來,女高管開始調(diào)查“釋大乘”的底細。去了少林寺,也去了色達無名佛學院,人家卻都不認識她手機里的這個男人。佛學院的管事喇嘛告訴她,雖然也有漢族信眾來這兒住過,但他們只是普通的信徒。佛學院從來沒有出過什么“漢族堪布”。
女高管又去了李某的鎮(zhèn)安老家。他家倒是蓋起了十里八鄉(xiāng)最氣派的一座四層小樓。村上人都說,李某在新疆包工程,掙下了錢。熟悉網(wǎng)絡的女高管甚至發(fā)現(xiàn)了,李某的女朋友可遠不止她一個。一天,女高管在鎮(zhèn)安縣城街道上找到了自己買的那輛二手車,也終于守來了李某。李某平靜地讓女高管上車,把她拉到了山上。一看四下無人,女高管已經(jīng)怯了。于是,李某只用四個字就把她打發(fā)了:“緣分盡了!”
再說那個來到派出所的李某。開車來到楊莊派出所之前,他已經(jīng)咨詢過律師,很有把握,警察拿他不能怎么樣。女高管給他的錢,都是她自覺自愿;就說這筆買房的錢,他不過是嫌西安的房子太貴,用這筆錢在老家好好蓋了棟房子。他說過不讓她住了嗎?沒有哇!
“咱且不說出家人該不該談情說愛。你既然是僧人,先把你的度牒拿出來給我們看看?!甭爡涡”蟾彼L這么說,李某嘴里跑火車,卻拿不出度牒。其實,呂小斌他們已經(jīng)到宗教局調(diào)查過了,知道他就是個假和尚。接下來,呂小斌又從自己微信里翻出來一張結婚證照片。原來,李某很早就離開鎮(zhèn)安,在新疆打工并成家。這個初中都沒畢業(yè)的人,原來是一名翻砂工。2015年開始,他離家開始“云游”,走遍了半個中國,也確實認識了一些僧人。但他不僅有老婆,還有倆女兒,大的十九,小的十六。李某偶爾還會給老婆、孩子打上幾百塊錢生活費。警察居然加了他老婆的微信,這讓“能掐會算”的李某真是萬萬沒想到。
李某被以詐騙罪刑事拘留。還沒被他揮霍掉的那筆錢和那輛二手車,總算回到了女高管的手上。
“文化事”
人生像圍城,山坡上的村子也像圍城。村民夢想著走出去,享受都市的繁華;城里人卻想著鉆進來,回歸大自然。于是,村里一些不住人的老房子,就有城里人租下來。一通拾掇之后,農(nóng)家小院就搖身一變,成了些花花草草很小資的民宿。
有個作家給院子移栽了兩棵挺大的梧桐樹,把小院取名梧桐書院,常邀些文化人來他這兒喝茶、飲酒。社區(qū)民警郭長輝常到村里轉,認識了作家。一天,作家陪一位老太太,找他報案。
老太太叫秦藝,退休前是個公務員。秦藝一直愛寫點東西,退休之后,就把自己的一些文字整理出來,想出本散文集。可是,秦藝不通出書的渠道。跟著朋友來這兒喝茶時,秦藝就跟作家說起這事兒。作家資源多,就想起朋友大偉。大偉是個印刷廠的廠長,說是和出版社熟。果然,電話里把事兒給大偉一說,大偉就滿口答應,還馬上加了秦藝的微信。不久,大偉就把出版社蓋著公章的合同拿來,讓秦藝簽字。自費出書,38000元。簽過字,秦藝也把錢如數(shù)轉給了大偉。
再往后,出書的事兒卻遲遲沒有進展。每次打電話,大偉都用各種理由搪塞秦藝。不是書號緊張,要等一等;就是三審三校,在走流程。等了一年多,秦藝意識到上當了,要求大偉退錢。再打大偉的電話,就打不通了。找到作家,作家才說,他跟大偉也只有一面之交,是別人領著來他的梧桐書院時認識的。
看過合同及秦藝和大偉的聊天記錄,郭長輝決定去出版社找合同上有簽名的那位責任編輯。女編輯對秦藝這本書印象挺深,覺得作者文筆不錯。選題順利上會通過后,她就給介紹秦藝書稿的老伊打了個電話,讓他過來取合同。老伊擔任廠長的印刷廠,是這家出版社的定點印刷企業(yè)之一。趕巧,老伊這天不在西安,就喊大偉直接過來找女編輯。女編輯只是在電梯口匆匆見過大偉一面,只記得這人又高又胖,光頭,臉長啥樣倒沒印象了。后來,女編輯還納悶,合同拿過去,怎么沒了下文呢?還問過老伊,老伊說,他也聯(lián)系不上大偉了。
郭長輝就琢磨:萬一這個老伊在和大偉合作,專門從事這類圖書出版詐騙活動呢?就查了大偉的銀行流水,重點看大偉與老伊有怎樣的財務往來。結果意外地發(fā)現(xiàn),大偉拿了秦藝的38000元,倒沒給老伊轉錢,而是給了那位作家1000元。后來,郭長輝問起作家,作家有點不自在,稱這是幫秦藝設計封面的費用,只是沒跟秦藝說。
郭長輝找到老伊,老伊有點緊張,因為他還真和大偉有經(jīng)濟往來。老伊他們的圈子不大,大偉是圈中同行。不過,大偉的印刷廠已經(jīng)倒閉了。此前,大偉跟老伊借過11萬元。老伊追著要賬,大偉用幾張信用卡倒雞毛,還了他4萬元,就再也沒了下文。為討賬,老伊兩口子還去過大偉長安區(qū)的老家。大偉家房子蓋得挺氣派,但那是他哥蓋的;大偉平時也不在老家住。對于上門討賬的人,大偉他哥很不客氣,直接將老伊夫婦趕了出來。大偉欠錢不還,還讓他受到這樣的羞辱,老伊為啥還要幫大偉聯(lián)系出版社出書呢?這就是老伊的糊涂之處。原來,老伊廠里的生意也不好。促成這本書出版,女編輯肯定會把印書的活兒交給他廠里干。為了這么一單生意,他讓已經(jīng)徹底混成了爛人的大偉又一次戲耍了。
尋找大偉,卻不是件容易事兒。因為債主盈門,大偉不再使用自己的手機,東躲西藏,反偵查意識很強。郭長輝只好去找大偉老婆。以為身穿便衣的郭長輝是大偉的又一個債主,大偉媳婦面沉似水,一見面就告訴他,她跟大偉已經(jīng)離婚了。事實上,這兩口子為大偉的債務問題的確鬧得關系緊張,但婚卻并沒有離。大偉媳婦稱,大偉在給別人跑“滴滴”,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見面了。
郭長輝前腳剛走,大偉媳婦后腳就給大偉通報了警察在找他的消息。大偉認為,這事兒屬于經(jīng)濟糾紛,警察管不上。所以,他馬上就給郭長輝回過來電話:“啥事嘛?”“你到楊莊派出所來一下,咱見面說。”郭長輝答復他。
不出意料,大偉稱他人在外地,來不了。不是已經(jīng)找過大偉媳婦了嗎?郭長輝他們已經(jīng)知道了大偉家住在蓮湖區(qū)星火路的一個小區(qū)里。一個大早,郭長輝等人就來小區(qū)門口守候他。
守到中午,卻不見大偉出現(xiàn)。一下車,一泡鳥屎正好拉到了郭長輝的脖子里,讓他覺得晦氣。給所里匯報,老杜說,你們先回來吧,想個妙法再去。郭長輝卻不甘心。路邊小店一人吃了碗面,大家邊剝生蒜邊商定,這么遠,來一趟不容易,還是守到下午2點再撤。
1點50分,迎面開來一輛白色的吉利電動汽車。從車型看,郭長輝判斷,這八成就是一輛網(wǎng)約車。再看開車的人,這不就是大偉嗎?大偉是個體重二百斤以上的大胖子,他的大光頭辨識度相當高。郭長輝正準備帶人下車,卻發(fā)現(xiàn)一個穿校服的中學女生走了過來,拉開車門鉆了上去。郭長輝提前做過功課,知道大偉有個上高三的女兒,學習挺好,在某重點中學讀書。開車跟了大偉一公里,大偉的車停下來,眼見父女二人走進了一家書店??紤]到這個姑娘的感受,郭長輝再次決定,先不動手,繼續(xù)跟蹤。果然,買過書后,大偉把女兒又送回小區(qū)。直到確定姑娘消失在小區(qū)門口,他們才下車,堵住了大偉。
在派出所,大偉交代,秦藝的38000元到賬,除了給了作家1000元好處費,其他的錢他馬上用來還了一筆實在拖不成的欠賬。至于秦藝簽過字的合同,他隨手就一扔,找都沒處找了。
大偉的哥哥替大偉退還了秦藝那筆錢,大偉最終被取保候?qū)?。大偉的女兒始終不知道她爸爸出過這檔子事兒,高考沒受影響,順利地考上了一所985大學。秦藝的那本散文集也終于出版了,了卻了她的這個心愿;只是作家嫌這事兒有點丟人,把梧桐書院轉手賣給了別人。如今,那地方梧桐樹枝葉繁茂,卻已經(jīng)是一家民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