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秋天,二十一歲的我懷揣著師范專科畢業(yè)證和一腔抱負,從湖北省孝感市踏上開往廣東省佛山市的列車。我在佳明集團子公司南海義哲鞋材廠業(yè)務部做推銷員。眼看三個月的試用期就要到了,可我的業(yè)績在排名榜上還是倒數第一。我恨不得找一個地縫鉆進去,起了辭職的念頭。葉秋紅經理把我的辭職信一撕兩半,用鋼筆輕輕敲打著我的額頭,說:“湖北人生得壯,哪里有難處哪里放……你倒好,遇見一些小挫折,就打退堂鼓,虧你還是一個舞文弄墨的小秀才……”葉秋紅經理轉動著她的老板椅,接著說,“我給你介紹一個大客戶,拿下她,業(yè)績就上來了。我所推薦的這家公司,就是東莞市高埗鎮(zhèn)裕元集團。專門為名牌鞋做代加工的珠海市厚霖鞋材公司的負責人—瑛姐,是一個知識型老總,擅長演講、寫讀書筆記,業(yè)務、生產、采購、行政一把抓。我有好幾個朋友廠里的業(yè)務精英輪番對瑛姐糖衣炮彈轟炸,就是攻不下她這個山頭堡壘……”葉秋紅經理說完對我笑了笑,起身拍了拍我的肩頭?!澳銗酆脤懽?,把你在《外來工》《知音》雜志發(fā)表的樣刊,尤其是刊登你的照片和介紹你的《佛山日報》帶上給瑛姐看。你這個人既善于逆向思維,又長得帥氣,能說會道,說不定在瑛姐面前歪打正著出奇制勝……你趕快去準備一些公司色卡、樣板,以備明日之需……”
接到任務后,我高興得手舞足蹈,一夜沒睡。司機小張開車送我一路疾馳前往東莞市高埗鎮(zhèn)。下車后,我直奔瑛姐的公司,到門衛(wèi)室登記,打電話給瑛姐請求約見。得到應允后,我敲開了瑛姐辦公室的門。瑛姐雖然年長,但風韻猶存,比實際年齡看上去年輕許多,戴金鑲玉發(fā)簪,皮膚比較白皙,金絲邊眼鏡架在高高的鼻梁骨上,頗有學者風范。她見我進來,頭也不抬地翻閱著文件,我緊張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尷尬極了。
“瑛總,你好!我叫雙喜,是一個剛畢業(yè)就出來工作的男孩,我家貧如洗,父母為了供我上學讀書,債臺高筑,我沒有任何可以向人炫耀的資本和背景。我選擇的職業(yè)是公司業(yè)務部推銷員,我想用我的努力,來改善家庭狀況,供弟妹讀書,幫父母還賬?!蔽野言l(fā)表我的文章的雜志和刊登我的照片的報紙小心翼翼地放在瑛姐的辦公桌上?!扮傋鳛榕_商鞋業(yè)界的成功女士,能否下訂單給我,讓我能繼續(xù)留在義哲,為公司效力,我將銘記您的大恩大德……”我兩腳并攏,雙手筆直地貼緊褲子邊縫,向瑛姐鞠了一個躬?!拔业群蜱阒甘荆x謝!”“我很忙,還要確認其他下游供應商的樣板……這樣吧,你先回去,忙完后我親自與你們的經理詳談后面的合作事宜……”瑛姐有些不耐煩,好像看不上我這個初出茅廬的業(yè)務員。我正想對瑛姐說些什么,誰料她一把抓起我放在她辦公桌子上的手提包,打開窗戶,從三樓向外扔去……
當我回廠交辭職信時,葉經理的電話鈴響了。聽到瑛姐那略帶沙啞的聲音,我的腿不由自主地抖動著,心也變得沉重了。
“雙喜,你成功了!”葉經理聽完電話,激動地對我說:“回宿舍洗澡,換衣服,今晚瑛姐請你和我吃飯,一定要賞臉……為了新訂單……”“真的?真的嗎?”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突然用手捂住雙眼,淚水從我的指縫中流出。我們來到飯店豪華包廂,除了葉經理和瑛姐外,我發(fā)現里面早已坐滿了陌生的男女。
我與瑛姐面對面坐著,有種別樣的滋味在心頭。瑛姐表現得異于尋常的熱情,不僅幫我斟酒,并且和我碰杯,輕聲細語地和我聊東侃西,還把飯局的陌生人一一向我介紹。瑛姐對在座眾人說:“各位老板,韓先生是詩人,是我新認識的朋友,就職于義哲公司,我們做生意講誠信,很多人輸在算計,而韓先生贏在人品。這么說吧,我和韓先生有過激烈的爭執(zhí),但不打不相識。我的下一個訂單,明天就傳真給韓先生。請諸位今后在鞋材需求、采辦方面,多多關照韓先生。給韓先生面子,就是給我瑛姐面子,拜托了!”在瑛姐的帶頭下,其他鞋廠老板也紛紛和我交換了名片,給予關照,我一次性拿下了五十萬雙PU鞋材大底訂單,銷售業(yè)績在公司業(yè)務部名列前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