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新建的院子后,母親說,栽上棵葡萄樹吧!正好剛剛開春,母親便在鎮(zhèn)上的農(nóng)貿(mào)市場里買了一棵葡萄苗?;氐郊遥谟氨趬η巴诹艘粋€深坑,倒進了整整一箕子農(nóng)家肥,澆足了水。于是,這棵葡萄樹便在這兒安了家。
這是一棵巨峰葡萄樹。到了初夏時節(jié),葡萄苗便躥了一人多高。于是,父親和我便在影壁墻前張羅著搭上了一個葡萄架,以供葡萄攀爬。第一年,葡萄苗便爬到了架子的頂端,并且很霸氣地占領(lǐng)了葡萄架的整個棚頂。為了強壯自己的身軀,葡萄并沒有急于開花、結(jié)果,只是鉚足了勁兒地吸取著水分和營養(yǎng)。它的軀干粗了、壯了、高了。
冬天如期而至。母親怕凍著葡萄樹,早早便在葡萄樹的周圍蓋上了厚厚的草木灰,還用草繩將葡萄藤纏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好像給葡萄樹穿上了越冬的棉衣。就這樣,在母親的精心呵護下它安全地度過了嚴(yán)冬。
當(dāng)春風(fēng)溫柔地輕拂著小院的時候,看似干枯的葡萄藤上綻出了毛茸茸的葡萄芽。在春日溫暖陽光的照耀下,欣欣然舒展開來,成長為一片片綠油油的葉子,與其他植物一起迎接春天,歡呼著生命。每天早上都能看到翠綠的葡萄芽尖中透著些許鵝黃。纖細的須,緊緊抓住一切可以纏繞的東西,葡萄樹頂端的芽尖每天都是新的,它在迅速地向上生長著。
春末夏初時節(jié),葡萄葉的下面冒出了星星點點的花兒,似米粒,似桂花,就那樣閃爍在濃密的葡萄葉中。看著那些細碎的小花兒,很難與一嘟嚕一串的葡萄扯上關(guān)系。每一朵花兒都盡情地張揚著,盛放著??粗@些小花兒,我不禁想起了清代詩人袁牧那首著名的《苔》:“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如米小,也學(xué)牡丹開?!庇诌^了兩天,葡萄花在微風(fēng)中慢慢飄落。這時,葡萄果已悄然孕育出了雛形。
母親說,葡萄是干凈的果樹,決不能給它澆臟水,隔三岔五母親便給葡萄樹澆上一盆清水。然后,細致地用布條輕輕地將葡萄樹的枝條系上,把葡萄須和多余的枝丫掐掉,唯恐這些搶了葡萄的養(yǎng)分。
天越來越熱了,葡萄樹開始瘋長。原來如麥粒般大小的葡萄果,仿佛一夜間大了不少,如黃豆粒,如花生米,真是一天一個樣。當(dāng)在田間勞作了一天,傍晚回到家,草草洗個澡,母親便做好了飯。將一張地八仙桌放在葡萄架下,一家人圍坐在一起,端起冒著香氣的糊糊,就著咸菜,喝得山響。
月光透過葡萄葉子的縫隙,灑下斑駁的銀輝,仿佛是大自然精心繪制的一幅畫。微風(fēng)輕拂,光影飄浮在每個人的臉上、身上,消了暑熱,愉悅了大人和孩子的心情。此刻,母親會沏上一壺茶,一家老小品著熱茶,說著家長里短,扯一些柴米油鹽的閑話。葡萄靜靜地傾聽著,聽到高興處,不禁鼓起了掌。忽然,啪嗒一下,臉上落下一滴露水,涼涼的,令人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哦,夜深了。
當(dāng)初秋第一縷清風(fēng)吹拂在葡萄架上的時候,有幾粒性急的葡萄果便羞紅了臉。于是,我常常會站在葡萄架下,仰臉凝視著一嘟嚕一串的葡萄果,想象著含在嘴里的甜蜜。終是沒有抵御得了肚里饞蟲的蠱惑,伸手摘下了兩粒微微發(fā)紫的葡萄,轉(zhuǎn)身卻放到正在忙碌的母親手里。母親看了看躺在手心里的兩粒葡萄,每一道皺紋里都盛滿了盈盈的笑意。她將葡萄放到水盆里洗了洗,一粒塞進女兒的小嘴里,另一粒給了站在一旁的妻子。最后,妻子的那顆葡萄又回到了我的嘴里。我忍不住輕輕一咬,酸甜交織的味道在舌尖上綻放開來,那份清新與甘甜,沁入心脾。真甜?。∵@葡萄,這親情,這生活。此刻,時間仿佛放慢了腳步。鳥兒在枝葉間鳴唱,蝴蝶在花叢中起舞,一切是那么和諧,那么醉人。葡萄架下,光影交錯,綠葉掩映,串串葡萄宛如晶瑩的珍珠,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fā)光。它們靜靜地掛在枝頭,在輕輕訴說著歲月靜好。
時光荏苒,葡萄藤的綠蔭已經(jīng)覆蓋了半個院子。每當(dāng)秋風(fēng)送爽的季節(jié),一串串的葡萄晶瑩剔透,散發(fā)著成熟果子的甜香。吃著酸酸甜甜的葡萄,享受著天倫之樂,唯獨再也看不到母親忙碌的身影。
再后來,我們搬進了新的社區(qū),那棵葡萄樹,也隨著故鄉(xiāng)一起走進了永恒。但無論何時,這棵由母親親手栽植的葡萄樹,一直婆娑在我的生命里,那甘甜的葡萄,永遠滋潤著我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