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維之于輞川,是詩意的棲居,是心靈的皈依與關(guān)照。
從功利昏聵的官場到安謐清幽的山澗,生命不斷切換成對抗與媾和的狀態(tài)??梢郧甯叩刈龉伲梢詷闼氐仉[居。塵世的喧囂在進入輞川峪口的時候,就已經(jīng)成為身外之物,只需揚鞭催馬,從溪澗越過,世界便開闊起來,山水便成為生命的依托,成為絕句的骨骼和風(fēng)范。
在欹湖畔,置幾間茅舍,吟詩作畫,煮茶飲酒。面對一場雪,談?wù)撈犯竦臐崈?;面對一場雨,描摹精神的圓融。被風(fēng)搖曳的森林和草木,都擬歌而和,或獨吟清泉。陽光總是把湖水漾起粼粼漣漪;月光總是穿過浣紗女的歌聲。
這是生命的寧靜??!
且聽時光在命運中流動的聲響。
二 王維之于輞川,是恣意的自由,是瀟灑和浪漫。
輞川有青山,輞川有清泉,有溪流,有綠蒲,有鳥鳴婉轉(zhuǎn),有鷹隼盤旋,有空山人語、隔浦人家。這一切,都被自由縱容著,構(gòu)成一幅山水圖畫,寧靜而愜意。可以約三五朋友,以雪煮茗,歌窈窕之章,詠楚辭漢賦,或撫琴低吟,只為盡享這山水田園。人生閑靜,一切過往,皆煙消云散,皆歸于塵埃。只有山間之明月,湖上之清風(fēng),成色成聲,貫穿庸常的人生,使精神來有深意,終有歸宿。
所以,才有王維與裴迪的佳話,才有一千年不泯的詩情。
一千多年前的輞川之美,我們只能從王維的《輞川集》中去摹寫,去猜測,我們深信詩歌的美麗,永遠有不欺人心的誠實。所以,輞川將永遠活在詩歌里,活成千年不變的樣子。
三 王維之于輞川,是一種隱遁,更是一種自愛。
官場和戰(zhàn)亂,給予普通人的是生靈涂炭,給予士大夫的卻是一種選擇和命運。從爾虞我詐的官場撤出,從兵燹戰(zhàn)火中逃離,山水唯我所愛,日月唯我盡享,田園任我剪裁。我有審美的意趣,我有音樂的鑒賞,我有筆墨的酣暢淋漓,在是非和虛妄之間,選擇一種平衡,唯有心靈寧靜,唯有自由自在。不求富貴長生,只求自由安逸。在大自然里,生命和生命匯成平靜,匯成波瀾不驚的輞川之水,半官半隱,誰能奈何我?
生命和生命的交匯,是一種幸運,是一種命運。
至此,深知萬物有靈,深知生命不敵草木,不敵日月星辰,所以,要為生命尋求一種方式,使生命舒展綻放,使生命回歸原本的意義。
四 王維之于輞川,是生命之詩,是抒情,更是浪漫。
“家住水東西,浣紗明月下”“跳波自相濺,白鷺驚復(fù)下”“不知棟里云,去作人間雨”“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驚嘆王維的絕句,寄托著人生的高潔情懷和理想境界。身處兇險的官場,既然不愿與污濁合流,那就全身而退,跳出是非,保持品性的純凈。輞川,便是人生的寄托,便是精神的出口。
居于自然的懷抱,我就是唯一的我,生命就是純粹的生命,可歌,可怒,可喜,可悲。以詩言志,以畫表意,以琴撫平胸臆,與世無爭,舒逸生存,眼里有詩情,心里有畫意,筆下有乾坤,靜觀世事變遷,盡享生活真意,何等快哉,樂哉!
五 王維之于輞川,是一種根性,是善意的表達。
王維手植銀杏樹已經(jīng)活了一千二百年,如今仍枝繁葉茂。它陪著王維的墳冢,陪著王維母親佛心已經(jīng)很多個世紀。
站在樹下,心中仍有梵音裊裊,我們汲汲營營的功利心,頃刻間坍塌、瓦解。做一個信眾,就得經(jīng)受寂寞與孤獨,以心所向,以善為本。須臾間,我們也許有了對挑燈夜讀的向往,有了對現(xiàn)實生活的思考,在每一顆善良的心間,我們涌起對人性的敬畏和熱愛。
擯棄欲望,做一個純粹的人,這就是詩人的理想,是平凡中的偉大。
仰望銀杏樹,仰望生命的豐茂與繁復(fù),仰望生命的堅韌與頑強。那福蔭后人的恩惠與愛意,立于曠野,立于輞川河右岸,成為輞川的地標(biāo),成為王維別業(yè)的指代。
敬仰一個人,就是敬仰他的品行,敬仰他的才華和氣象。
輞川被王維嵌入了一種格調(diào),自由、灑脫、浪漫,傲骨錚錚。
輞川,總叫人想起一個逝去的隱秘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