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不便只身避難,只有不顧一切進行民眾武力之促成。任何困難,準備忍耐下去?!?/p>
馬耀南(1902-1939),曾任山東人民抗日救國軍第5軍司令員、八路軍山東人民抗日游擊第三支隊司令員。1938年10月加入中國共產黨。1939年7月22日在牛旺莊突圍戰(zhàn)中犧牲,年僅37歲。
被稱為“書生司令”的馬耀南為了“報命國家”,拉起隊伍英勇抗日。他在日記中寫道:“宇宙一戰(zhàn)場,人生一惡斗耳,一息尚存,絕無逃遁茍安之余地,一生要做硬漢,絕不發(fā)一無聊呻吟語,咬緊牙關與困難作殊死戰(zhàn),一直向前邁進,便是轟轟烈烈的人生?!?/p>
“國民黨要我,可我不要它”
1924年,馬耀南考入天津北洋大學,被選為該校學生聯(lián)合會和天津學生聯(lián)合會的負責人之一,成為學生運動的領袖。國共第一次合作時,他滿懷激情地參加了國民黨,并與在國民黨天津市政府做管理群眾團體工作的中共地下黨員張友漁密切聯(lián)系,積極投身大革命的洪流。
1930年,馬耀南作為天津學界代表參加了國民黨的代表大會,目睹蔣介石的倒行逆施和國民黨的黑暗腐敗,義憤填膺,中途退席,返回天津,積極參加倒蔣活動。同年,馬耀南被國民黨以“親共反蔣”的罪名開除黨籍,并遭通緝。反動派的迫害,更堅定了他與惡勢力進行斗爭的決心。他在日記中寫道:“宇宙一戰(zhàn)場,人生一惡斗耳,一息尚存,絕無逃遁茍安之余地,一生要做硬漢,絕不發(fā)一無聊呻吟語,咬緊牙關與困難作殊死戰(zhàn),一直向前邁進,便是轟轟烈烈的人生?!?/p>
1933年春,馬耀南返鄉(xiāng)任長山中學校長,他把掛了多年的“學校重地、閑人免進”的牌子摘掉,將“教育救國”的匾額懸掛于校門之上。他一邊延聘人才,一邊籌資建設;一方面歡迎民眾到學校參觀,另一方面帶領學生走出校門,或掃街或修路,加強同民眾的聯(lián)系。學校面貌氣質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1934年至1936年,長山中學連續(xù)三年會考成績在全省名列前茅。
當時中日關系緊張,馬耀南隨時注意著瞬息變幻的形勢,常在課堂上抨擊國民黨:“不打日本,打內戰(zhàn)算什么英雄!”
七七事變爆發(fā)后,馬耀南組織師生募捐,悉數(shù)寄往前線,鼓勵將士奮勇殺敵。眼看國民黨軍隊節(jié)節(jié)敗退,大片國土接連淪喪,馬耀南萌生了組織抗日武裝的念頭。馬耀南在“八一三”淞滬會戰(zhàn)后的第三天,頗為自省地寫道:“上海炮火異常兇猛,全國已入血戰(zhàn)狀態(tài),自顧尚在此安逸消閑,能不愧死!自即日起,應特別振奮,求有所報命國家,獲取較大代價之犧牲,方不愧生世間?!?/p>
如何“報命國家”的憂慮,縈繞于他心頭數(shù)日。1937年8月20日,他終于思緒清明,將決心毅力訴諸筆端:“此時不便只身避難,只有不顧一切進行民眾武力之促成。任何困難,準備忍耐下去?!?/p>
國民黨方面想利用馬耀南在當?shù)氐挠绊?,擴大國民黨的勢力范圍。于是,宣布恢復馬耀南的國民黨黨籍,聲稱同馬耀南共同抗日。馬耀南當即表示:“國民黨要我,可我不要它!”
秀才造反
馬耀南組織抗日武裝之際,曾在長山中學任教員的林一山(地下黨員)突然前來拜訪。林一山是帶著秘密任務來的。當時中共中央北方局針對嚴峻的抗日形勢,發(fā)出“脫下長衫,參加游擊隊去”的號召,可魯北的起義中心一直是個難以填補的空白。山東省委書記黎玉問林一山:“發(fā)動敵后游擊戰(zhàn),魯北還沒有中心點,你能不能找一個?”林一山稍加思索,便想到了馬耀南。馬耀南人品頗好,愛國心切,如今國難當前,爭取他很有可能。
林一山和馬耀南共事半年,沒有透露自己的共產黨員身份,馬耀南卻開誠布公,親自帶林一山去鄉(xiāng)間參觀槍支,告訴他:“鬼子來了,我拉隊伍上山打游擊?!?/p>
山東省政府主席韓復榘知曉馬耀南在拉隊伍,便建議派李耀亭去當司令。林一山提醒馬耀南:“如果部隊被李耀亭控制,你辛辛苦苦搞的武裝支持了軍閥,你卻達不到抗日的目的?!瘪R耀南本來就對腐敗無能的軍閥素無好感,便委婉拒絕了韓復榘的建議。
林一山和馬耀南常促膝談心至夜深。林一山向馬耀南介紹了國際國內的形勢,闡述了中國共產黨抗戰(zhàn)的決心和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政策,以及如何組織起來武裝抗日和斗爭的方針策略。馬耀南豁然開朗,喜出望外,當即表示擁護中國共產黨的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政策,愿意參加“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
1937年9月,一心找共產黨領導抗日的馬耀南來到濟南,經林一山介紹,會見了山東省民先隊負責人、共產黨員孫傳文。馬耀南懇切地說:“哀莫過于心死,苦莫過于國亡。我愿盡自己的力量,通過學生、教員發(fā)動抗戰(zhàn),要求派有經驗的人去領導?!?/p>
林一山、孫傳文向黎玉匯報情況后,省委決定派共產黨員姚仲明、廖容標、趙明新前往長山中學。馬耀南帶著這一好消息高興地回到長山中學,師生們心情振奮,熱烈地唱起了自編的歌曲:“馬校長帶來了新曙光,滿校燦爛而輝煌……”
據趙明新回憶:
姚仲明、廖容標他們去長中以后,以教員的名義進行活動。(1937年)11月中旬,我也被派去。姚仲明同志任教務主任,廖容標任體育教員,我任國文教員。這個時候,長山中學的名字沒有改變,但內容改變了,宣傳游擊戰(zhàn)爭、組織群眾進行抗日活動等。另外,在學校里面辦了一個訓練班,有農村小學教員,這個訓練班叫“抗日游擊訓練班”。
我們的活動開始時縣政府沒有注意,以后活動多了,縣政府開始注意我們這幾個教員了。廖容標是紅軍干部,我和姚仲明是剛剛出獄的。因為耀南在鄒平和長山一帶有著較深厚的社會基礎,所以給我們掩護了。
當時長山縣有個縣大隊,有四五百人,都有槍。耀南想搞武裝,他看中了縣大隊,對縣大隊進行了一些工作。
當時黨的組織依靠耀南在各地進行了一些工作。我到長山八區(qū)的董家莊,利用區(qū)長馬函三搞了一個區(qū)隊,三區(qū)是利用馬曉云做的事。那個時候,耀南是哪里有槍就往哪里鉆!我們是哪里有群眾就往哪里鉆!在長山二區(qū),耀南也組織了一些人。這個時候組織的力量不到一百人。
1937年12月25日,日軍飛機對長山縣進行轟炸后,我們決定行動起來。但把起義人員拉到哪里,意見并不一樣。耀南主張去長山八區(qū),因為那里有山;我們的意見是到九區(qū),因為那里有群眾。最后決定我們分開走,我同廖容標帶上訓練班到長山九區(qū)去了。不到一個禮拜,耀南就到長山九區(qū)和我們會合了。他帶來了三五百塊錢,那時候三五百塊錢是很不少的;還拿來三支手槍,給我和廖容標各一支。
長山縣大隊也來了,這時有一百多人、二百多支槍了。耀南和我說:“咱們去打長山縣?!蔽揖秃鸵辖M織了一些人,高高興興地走了。我們倆誰也沒有戰(zhàn)斗經驗,又是夜行軍,確實有些困難,但情緒很高。因為我們沒有經驗,行軍中戰(zhàn)士們不斷說話,動靜較大,又沒有事先和沿途地方武裝聯(lián)系,結果走到半路一個叫石橋的地方,地主武裝自衛(wèi)團和我們打上了。我們過不去,只好回來了。廖容標見我們回來,問我們打得怎么樣。我們和他說了情況。他說:“你們這個辦法不行,打仗不能吵吵嚷嚷的。”
第二天,廖容標選了幾十個人,白天化裝成老百姓,天黑后跳進長山縣,打了“維持會”,抓了一些人,對那些人宣傳了一番就叫他們走了。這個仗小,影響可不小?;氐介L山九區(qū),有了槍,又打了一個小仗。
部隊有三四百人了,我們就研究打什么樣的抗日旗號。省委指示我們叫“山東人民抗日救國軍第五軍”,當時我們覺得人太少,叫軍不太像話。我們研究后說:“先叫第一旅吧!”馬耀南任司令,姚仲明任政委,廖容標任副司令,我當政治部主任。
1938年2月,廖容標、姚仲明帶一千多人去洞川、博山一帶,我和耀南留在八區(qū),曉云、天民在三區(qū)招收人馬,搞槍、搞錢。搞來以后,經常往我們這里送。當時有這樣一個笑話:有一次曉云不知從哪里弄來一些炸藥放在屋里,我和耀南都不知道是什么東西,晚上睡覺的時候就拿它枕頭了。第二天早上,曉云問:“炸藥哪里去了?”我倆都說不知道。他一看,我們枕的就是炸藥,就說:“你們枕的是炸藥??!幸好沒有掉在地下。如果掉在地上一塊,就把你們兩個人都炸毀了!”
那時比較困難,我和耀南一人一個小包袱,經常把兩個小包袱拴在一起,晚上睡在山上的廟里。兩個小包袱也不解開,我們枕著睡,所以以后有人說我們倆枕的是“鴛鴦枕頭”。耀南這當司令的,我這當主任的,都是穿的大褂。戰(zhàn)士們也不按職務稱呼我們,都叫某校長、某老師。那時看來可真是秀才造反??!我們幾次想過長白山的詰嶺到章丘去,都被地主武裝給打回來了。有一次,我們帶著鄒平的一個隊過詰嶺,剛過山,敵人一打,鄒平這個隊的人就跑回來了。我們剩下的人不多了,也回來了。
掩護戰(zhàn)友,慷慨捐軀
黑鐵山起義不久,沈鴻烈(韓復榘死后接任國民黨山東省政府主席)見我們一下子拉起二十幾個中隊,有了兩千多條槍,接連打了幾個勝仗,就想打我們五軍的主意,妄圖把這支隊伍抓到手,擴充他們的勢力。
1938年5月,我們進駐鄒平縣城。在這期間我們曾經幾次襲擊周村,切斷膠濟鐵路線,有力地支援了臺兒莊會戰(zhàn)。沈鴻烈派了一個叫梁建章的人到清河當專員,這個人本身并不十分反動,他曾派人想拉攏耀南。我們部隊里有些黨員當時有些誤會,懷疑耀南是不是要跟國民黨去,所以晚上悄悄地把隊伍拉到石橋去了。
當時,在下邊工作的同志都不了解真實情況,我是知道耀南情況的,所以我并沒有走。第二天早上,耀南知道部隊拉走以后是很生氣的。我先找人到石橋給部隊送信,又同耀南騎自行車趕到石橋,把部隊又拉回來了。接著,山東的幾個軍都改編為八路軍了,我們改編為八路軍山東抗日游擊第三支隊。
在整編的時候,形勢很緊張。張景南、高竹叛變了,來打我們司令部,搶走了司令部的大旗,敵人都沖到我們司令部的院子里來了,情況很緊急,耀南叫我爬墻出去找曉云。我爬墻出去在附近村子找到曉云,同他一講,我們拉上部隊就走,在司令部外邊和敵人打起來了。這時候里邊把敵人打出來了,兩下夾攻,打退了敵人。
整編以后,我們的行動面更大了。有一次我們去打濟南,一直打到小東門,在臥牛山消滅了敵人的一個中隊。這時我們有了四五個團,五六千人,開始著手建立地方政權和黨的組織。
1939年7月22日拂曉,馬耀南和第三支隊副司令員楊國夫帶領部隊開進桓臺縣牛旺莊,準備稍事休息即東進臨淄。然而,牛旺莊的村長是個漢奸,表面熱情地給部隊補充給養(yǎng),私下卻向日軍告密。
上午9時許,日軍包圍了牛旺莊,我軍展開反擊,殺得敵人尸橫遍野。下午2時許,馬耀南和楊國夫認為轉移的時機已到,決定撤退。馬耀南要楊國夫先突圍,他留下掩護。楊國夫說:“部隊不能沒有你!”堅持要求馬耀南先撤。
在楊國夫組織的火力掩護下,馬耀南率部隊突圍出來后,在牛旺莊東南約一里路的大寨村又遭到敵人伏擊,他身中數(shù)彈落馬,艱難地爬到一口井臺后,被敵人用刺刀殘忍地殺害了。馬耀南犧牲時,年僅37歲。
為紀念馬耀南,中共清河區(qū)黨委將長山縣改為耀南縣,第三支隊的“抗戰(zhàn)劇團”改為“耀南劇團”,并創(chuàng)辦了耀南中學(淄博五中前身)。
1942年12月,清河區(qū)黨委、山東縱隊第3旅、清河專員公署為馬耀南設立紀念碑,刻有碑文:“氣壯長白山,歷經百戰(zhàn)敵膽寒;血濺小清河,慷慨捐軀志長存?!?/p>
(責編/劉靜怡 責校/陳小婷 來源/《黑鐵山起義:馬耀南毀家紓難》,鮑青、馬景陽/文,《大眾日報》2017年5月24日;《抗日先驅馬耀南》,中共周村區(qū)委黨史工作辦公室編,中共黨史出版社2012年6月第1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