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丁洋怎么也想不到,那時候不得已而選擇的這段寄身異鄉(xiāng)的時光,會在跨越了五個春秋后困住現(xiàn)在的自己。
“距離離開這里還有一千八百二十五天。”自從來到這里的第一天開始,丁洋就盤算著怎么在服務期滿后用最短的時間離開這里。他是大城市里出生的孩子,985畢業(yè)的高材生,可依舊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考來了這個邊陲小鎮(zhèn),但來到這里的第一天就讓他萌生了放棄的想法,是父母的苦苦勸說才讓他極不情愿地留了下來。來到這里的第一天,單位就分給他一間沒有衛(wèi)生間、沒有客廳、沒有陽臺的“宿舍”,這里的家具只有一張瘸了腿的黑色辦公桌,左邊的抽屜掛在外面,看上去就像一顆耷拉在眼眶外的眼球。
作為漢語言專業(yè)畢業(yè)的丁洋,理所當然的被分配到了黨政辦工作。辦公室的工作有的說是中樞、有的說是打雜的,上頭千條線,下面一針穿。上級各個部門都可以聯(lián)系你,單位里八、九個領導班子成員個個都能指揮你,還有七站八所的那些頭頭腦腦,哪個不是混成了精,好事輪不到你,難事就找你協(xié)調。打水、掃地、接電話、收發(fā)文件材料,什么都與你有關。甚至單位一大群人的吃喝拉撒都在望著辦公室。白天負責各種信訪、接待、會務工作,晚上則寫材料寫到深夜,每天早上艱難醒來時都感覺頭暈腦脹、心臟絞痛,好像溺了一次水,哪天一覺不醒他都不會感到意外。在這樣的過程中,他認識了另外一位和他截然不同的同事,她叫胡蝶,來自本地縣城,和丁洋一起考來這個小鎮(zhèn),聽說沒有花費多大的力氣。父親是縣某某中心主任,她才來就被分配到保障性住房,那里是獨立的一臥一廳一衛(wèi),面積不大,收費不高,一個月僅140元房租。兩個人在同一間辦公室工作,胡蝶熟練的辦公室業(yè)務能力讓丁洋感到羨慕,她曾得意的告訴丁洋自己大學每個假期都去父親所在的中心實習,耳濡目染下也懂得一些辦公技巧,即使丁洋沒有請教,胡蝶也耐心地傳授給了他,這讓丁洋覺得她人還挺好的。
然而年輕時候的天真總是會化作利刃,并在將來某一天刺入自己的后背。
那時候丁洋唯一的朋友就是胡蝶,很多工作上的事情都向其請教,為了表示感謝也請對方吃過飯,一來二去兩人也熟悉了,經常一起上班和到食堂打飯,一副金童玉女的樣子,連丁洋都萌生了不回家留在這里工作的心思。然而這樣的時光沒持續(xù)多久,丁洋就被主要領導叫到辦公室劈頭蓋臉批評了一頓,在他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黨政辦主任就被升為了副鎮(zhèn)長,第二個月,胡蝶被提拔為黨政辦副主任,而丁洋則被派到了經濟辦,負責經濟普查工作。
直到此時,丁洋才感受到這潭水有多深,上面看似平靜的水面,下面則是暗流洶涌。第一次體會到了江湖有兇險和職場上的內卷。
后來有人告訴丁洋,有人到領導那告你狀,說你學東西學得慢,還喜歡推工作,負面情緒重,只想著回家。
自那以后,丁洋便不再與胡蝶講話了。
◇二
這件事情只是一件小插曲,來到經濟辦工作的丁洋工作清閑了許多,不僅不需要忙各種雜事,而且下了班就能回宿舍,壓力減輕了許多,但這絲毫沒有減輕他要在五年后離開這里的決心。年底全縣組織籃球比賽,每個單位都要參加,丁洋毫無懸念地被選中了,畢竟他可是一米八的高個子,丁洋也沒推辭,只是他沒說的是,在大學時候他參加過籃球校隊。丁洋不敢說,因為這段時間他明白了一些道理。
籃球賽開始,丁洋打得很隨意,頂多使出了兩成功力,但卻依舊如矮子里的姚明一樣,打首發(fā)碾壓對方,打替補也能在最后力挽狂瀾,表現(xiàn)非常亮眼。短短一個星期的比賽就讓很多人記住了他,甚至有年輕的女老師專門來到體育館看他比賽,這也讓丁洋有些洋洋得意起來。比賽結束后,一個縣醫(yī)院的女護士對他展開了猛烈的追求。這小姑娘性格很好,長得很漂亮,是本地人,丁洋覺得自己遲早是要回去的,沒必要耽擱人家,所以就沒答應。而且全縣的年輕人太多了,其中也不乏丁洋的老鄉(xiāng),他很感謝這場籃球比賽,這讓他結識了另一個鄉(xiāng)鎮(zhèn)的女職工。
她的名字叫做杜娟,和丁洋來自同一個地方,比他早一年考到隔壁的鄉(xiāng)鎮(zhèn)上,還沒考到駕照,每次長假只能坐班車回家。和丁洋認識后,杜娟問能不能每次回家的時候捎她一程,丁洋說當然可以。第二個星期,丁洋回家,和父母要了五萬塊錢,付了首付,開著一輛朗逸回來上班。
他鄉(xiāng)遇老鄉(xiāng),那自然是件十分高興的事。老鄉(xiāng)之間的話題很多,情感也很容易拉近。自那以后,丁洋就經常和杜娟見面,周末約著到縣城里吃飯,到鄰縣一些景點游玩,只是杜娟一直帶著自己的閨蜜,三個人雖然有說有笑,但總談不到點子上。長假的時候雖然是兩個人一起回家,但每次只是把杜娟送到家門口,她就讓丁洋自己回去,連水都沒喝上過一口。沒多久,周末的時候杜娟便謊稱自己有事不赴約了,只是長假的時候跟他搭一下車,后面長假時候也不跟他搭車了。
再后來杜娟戀愛了,對象不是他。
◇三
第二年上半年的時候,單位給經濟辦老主任舉辦了退休歡送會,在大家的歡聲笑語中,老主任宣布退休,第二天便將所有的工作交給了丁洋。丁洋的工作一下子繁重了起來,每天都是報不完的報表,經濟普查期間幾乎每天一睜眼就要到村上各家各戶去,天黑了才能回宿舍。
但好消息是老人走了,新人來了,他可以搬進保障性住房了。
經濟辦來了一個新來的同事,年紀比丁洋還大兩歲,體型微胖,個頭不高,本地人,據(jù)他自己說是在社會摸爬滾打了三四年才考上的,在五個企業(yè)里待過,存款小十萬,父母是工程老板。上班第一天開來了一輛奧迪A6,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他說停車場的坡太陡了,擦到車的底盤。來的第一天就住進了保障房,直接搬到了丁洋的隔壁,還請人安裝了空調,配了一臺一萬二的電腦。天天晚上打游戲,吵得丁洋睡不著覺,第二天一直“丁哥,丁哥”的喊,讓丁洋覺得聒噪。
這人名叫余皖,來的第二天就偷偷塞給丁洋一條煙,但被丁洋拒絕了,他不抽煙。隨后余皖又請他吃飯,丁洋不好意思再拒絕,幾杯下肚后才知道余皖已經結婚了,孩子有兩個,他說沒想到自己也能考進來。丁洋問道:“做大老板不好嗎?為什么還要考進來?!庇嗤钜荒樞乃岬馗⊙笳f:“這年頭,外面難混啊!你別看一些老板表面風風光光的,背后還不是背著一屁股兩勒巴的債,求人辦個事,到處像孫子似的?!倍⊙笠划厴I(yè)就考進來了,沒到企業(yè)上工作過,不懂外面的情況,可這樣有錢的富二代都擠破頭想鉆進體制內來,這讓丁洋挺吃驚的。
或許我該知足了,留在這里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丁洋誕生出這樣的想法沒多久,就被黨政辦主任胡蝶通知到領導辦公室去。他慌亂地拿起一本筆記本,隨手拿了一支沒有筆帽的中性筆就趕到了領導辦公室。他還以為自己又做錯什么了,顯得小心翼翼,但卻聽到領導問:“你經濟辦那個余皖,已經結婚了吧?”丁洋不知為何的松了口氣,他回答道:“是的?!鳖I導說:“新來的人要好好教,不要把社會上的風氣帶進來。”丁洋摸不著頭腦,不知是咋回事,但還是下意識地回答:“好的?!?/p>
后來有人告訴丁洋,余皖才來了三個月就勾搭了隔壁鄉(xiāng)鎮(zhèn)一個小姑娘。后面那小姑娘知道余皖已經結婚便大鬧了起來,鬧得人盡皆知,給領導的面子上也不好看。丁洋想起領導的話,便想約余皖一起去釣魚,拉近關系的時候委婉提醒一下對方,結果余皖說:“釣魚太慢,還不如去買一條,或者直接下網?!?/p>
半個月后,余皖被借調到縣上,丁洋又成光桿司令了。
◇四
這年回家過年吃飯的時候,丁洋的父母對他說道:“你年紀也不小了,是不是該考慮成家了,隔壁老李家給你介紹了一個姑娘,挺不錯的,有時間見一見?!倍⊙髪A菜的手停頓了一下,轉念一想自己參加工作的確有很長時間了,有些事該考慮考慮了。當天下午他便按父母的要求,來到市區(qū)內一個有名的西餐廳,踏進餐廳門的時候他感覺門口的服務員一直對著他看,這讓他很是奇怪,在路過窗戶的時候,他突然從玻璃的倒影上看到了自己黝黑的皮膚,剎那間,他竟有種剛從非洲挖煤回來的窘迫感。對著玻璃,他好像看到了一個剛剛從山區(qū)走出來的村干部,那因為熬夜而產生的些許白發(fā),那因為假笑所導致的眼角下垂,都讓他感到這個人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
丁洋坐在沙發(fā)上,翹著二郎腿,熟練地跟服務員點了一杯咖啡,很想找回曾經的那種感覺,但只覺得無所適從,看著窗外行人來來往往,他竟會想起山村農田里忙碌的農民,腦海里兩幅畫面的交叉讓他有種割裂感。而這時候,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走了進來,她皮膚白皙,身段修長,是那種淡淡溫柔的面孔,身上穿著一件碎花雪紡長裙,搭配一雙綁帶粗的高跟涼鞋。女子來的很準時,沒有早到也沒有遲到,她就這么坐在丁洋的對面,打量了丁洋兩眼,沒有露出什么表情。
“你好?!倍⊙髮擂蔚卣以掝}。
“你好?!睂Ψ秸f。
“你是在市區(qū)里工作嗎?”
“是的?!?/p>
“之前一直在鄉(xiāng)鎮(zhèn)上工作,比較遠,要放長假的時候才能回來,不過服務期滿了就能想辦法回來了,就能在市區(qū)里上班了。”
“那挺不錯的?!?/p>
丁洋還想說點什么,但卻突然咽住了,只好喝一口咖啡,卻被苦得皺起了眉,半晌了他才蹦出一句:“今天的咖啡有些苦。”對方什么都沒說,自顧自地玩著手機。丁洋知道她在一個私企上班,獨生女,比自己還大三歲,家里條件很好,但一直沒結婚。這些都是吃飯時候父母告訴他的,這次見面沒什么進展。丁洋覺得比來辦公室上訪的群眾還難溝通。見面結束后,丁洋想約以前的幾個好友出來吃燒烤,沒想到被他們帶到了游戲廳,玩著名為劇本殺的游戲,對比職場上的爾虞我詐,他只覺得這種游戲幼稚,玩了兩把他便退出了。朋友說他變了,丁洋問哪變了?朋友說他變得太世故了,整天說些官腔官調。
丁洋無法反駁,他早早離開了游戲場,走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看著不斷晃過的車燈光,只覺得有些刺撓。
他覺得這里變得陌生,有種靈魂無處安放的感覺。
◇五
第三年中旬的時候,丁洋有幸得到了一個到省上培訓的機會,認識了一些一起去培訓的縣級領導,回來后感覺大家對他的態(tài)度變了,自己的工作也得心應手了起來。正好又碰上人員調整,鎮(zhèn)上的幾個副職被調走,也有一些年輕的公務員被提拔為副職來到這里。這些新來的副職都很謙遜,一時間讓丁洋有了一種可以擺老資格的錯覺,不知不覺就飄了,后來他更是把很多工作交給了新來的同事,引起了不少新人的不滿。而丁洋自己并沒有在意,他只覺得每天過得極快,仿佛剩下的三年時光眨眼間就能過完。
但這樣的歡樂時光僅只持續(xù)了三個月,后來的一天里,單位里突然更換了主要領導,而沒幾天,丁洋就因為酒后尋釁滋事被警告處分,影響期長達6個月。經濟辦主任的職位被撤職,丁洋一瞬間從云端跌落谷底,再也沒了之前的傲氣。這樣的變故讓丁洋難以接受,他在這里連個朋友都沒有,訴苦都找不到地方,每天都過得極為沉悶,只能寫幾首酸詩發(fā)泄一下,本打算投到刊物上賺點稿費,結果也是石沉大海。這一系列的變化讓丁洋更想離開這里了,他了解到有些地方的政策三年就可以調動,便急不可耐地想去找關系,可他哪有什么關系,只能打電話給父母看能不能調回市區(qū)的某個鄉(xiāng)鎮(zhèn)去,無論如何能離家近一些也是好的。
在一連串的運作下,有人給丁洋父母介紹了一個文學界的大咖,聽說認識副市長。一番引薦下終于見到了這個大咖,聊了很久才談到了丁洋漂泊在外的各種困難,特別是婚姻的問題始終無法解決,大咖答應打個電話。結果市區(qū)一個郊區(qū)鄉(xiāng)鎮(zhèn)真的來考察丁洋了,這可把丁洋高興壞了,心里想著總算不用熬夠五年再離開這個鬼地方了。然而調動程序到考察這一環(huán)節(jié)便沒動靜了,丁洋前前后后折騰了大半年。佛也求了,神也拜了,結果還是失敗了。
最糟的是,就像民間俗話說的,“馬沒有買成、馬嘴卻掰大了”他這副猴子屁股坐不住的模樣被別人給傳了出去,搞得人盡皆知。最后他被安排去堵卡、守水庫、跑礦山一類的工作??傊褪亲兂闪艘粋€可有可無打雜的,有什么臨時性工作湊個人頭、湊個數(shù),頂一下。在領導和職工心中就好像沒這個人似的。有人跟他說,新來的領導似乎不喜歡用一心想著走的干部,給人的感覺有些不太踏實。意識到錯誤的丁洋立刻收起了傲慢專心工作,可來不及了。
命運總是會給每一個傲慢之人帶來不可挽回的打擊。
◇六
但時間會淡化一切。
有時機遇又會在你不經意的那一刻突然就出現(xiàn)。第四年下旬的時候,丁洋替一個請產假的同事到團縣委開會,然而在會上,團縣委領導卻破天荒地讓參會人員發(fā)表一下對青年工作的看法,大家面面相覷,但還是圍繞當前的青年工作,像報紙文件上老生常談的提法一樣,按套路按標準規(guī)范答案發(fā)表了一些常規(guī)的看法,基本沒有自己的思考和新意,當然讓領導不是很滿意。到丁洋這里的時候,他慌得不行,因為他只是臨時被喊來頂替的人員而已,根本不懂團縣委工作,他思索再三,本打算講一些人才培養(yǎng)、青年志愿活動之類的意見,但鬼使神差的,他卻突然說:“我認為當前存在著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那就是從外地考進來的青年職工太多了,在異鄉(xiāng)工作往往很難有歸屬感,每個外來者都在想辦法回去,這不利于我們后備力量的培養(yǎng),更不利于這兒的經濟社會發(fā)展,我認為這個問題急需解決。”丁洋的這段發(fā)言引起了團縣委領導的高度重視,他不斷點頭還露出了沉思的表情,以至于其他參會人員都將目光集中在了丁洋身上,但丁洋坦然地接受所有目光。
當晚,團縣委領導就讓丁洋寫一篇約稿信息,主題正是“外來干部歸屬感不強的問題和對策”,丁洋并不覺得這是一個表現(xiàn)自己的機會,而是覺得這是一個解決問題最佳的途徑,他深深明白一個外來干部在異鄉(xiāng)工作的艱難和苦惱。所以他認真調研,和單位上多個外來干部交流,再結合自身所遇到的實際問題擬寫了一篇約稿信息,修改數(shù)遍后發(fā)給了團縣委領導。團縣委領導又讓單位里的大筆桿子認真修改,隨后署上了丁洋的名字發(fā)到上級部門,結果沒費什么波折就被大報上刊登了出來,最后得到了市主要領導的批示。
丁洋一直想,這或許是自己時來運轉,又或許是這樣的問題確實存在,再或許是看到這篇約稿信息的人就是一個外地干部,所以才會讓自己走了這樣的狗屎運。無論是哪種,總之丁洋總算是熬出頭了。好像在突然之間,單位上的領導們對丁洋的態(tài)度一下子改變了,這讓他多了一項工作,那就是寫約稿信息。美其名曰是發(fā)揮個人特長,人盡其才,重用。而沒多久,團縣委就指名讓他參加一場市里組織的座談會,參加這場座談會的都是全市各縣杰出的青年代表,有企業(yè)家,有作家,有網紅,也有行政界的,能來參加這場座談會不僅能認識各行各業(yè)的杰出青年,更重要的是能將自己的名氣打出去。
座談會的成員中不乏外地人,但他們太過優(yōu)秀了,以至于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廣大基層外地青年在本地區(qū)的艱難處境,丁洋的發(fā)言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特別是市委組織部和市級團委領導的關注。
等再度回到鎮(zhèn)上的時候,單位里的人對他的態(tài)度已經是截然不同了。
◇七
時間過得飛快。
丁洋終于在這邊陲小鎮(zhèn)熬夠了五年的時間,他回想起第一天來到這里時的場景,那段記憶猶如昨天才發(fā)生一樣,讓他感到清晰無比。不久后,縣委組織部和團縣委的人便來到這里考察丁洋的情況,這次的調動程序沒有任何問題,五年的服務期限已經滿了,誰也不能阻止丁洋離開這里。沒幾天后,丁洋家鄉(xiāng)的一個單位也來到了這里,在會議室里跟丁洋的領導以及丁洋交流了數(shù)個小時后離開了。
丁洋原本以為這一天他會格外激動,激動的同時又要竭力克制和隱藏自己的情緒,但沒想到真到這一天后,丁洋只覺得自己像湖面上的睡蓮一般,根本沒有絲毫的感覺。在等待離開鄉(xiāng)鎮(zhèn)的這段日子里,丁洋常?;貞浧饎傞_始來到這個邊陲小鎮(zhèn)時候的點滴記憶,偶爾也會在飯后到鄉(xiāng)村小道上走走停停,看看這里的房屋、道路和溝渠;看看這里的藍天白云和樹木花草。偶爾也會和巧遇的熟人打個招呼。畢竟五年了,還是有些熟人的??粗谔锏乩锔N的農民們時,他感慨萬千。
第二個周,丁洋請假回了家,別人都以為他要回去辦理一些手續(xù),但其實不是的。這次回去的時候他感覺一切都不一樣了,以前的他迫切想要回到這里,可現(xiàn)在卻沒有那種著急的感覺了。他這次回來其實是為了拒絕這次回到家鄉(xiāng)的機會,他不僅要跟這個愿意接收他的單位交流,也要跟自己的父母說清楚自己的打算。
丁洋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困住自己的竟是自己。
縣委組織部和團縣委的人告訴丁洋,這次調動他到縣城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為了解決外地干部歸屬感不強的問題,一個當初丁洋無意中提到的觀點,在經過漫長的發(fā)酵后居然真的擺到了桌面之上。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縣委組織部和團縣委決定要在這個事情上做出成效,做出特色,做出示范。而干這塊工作的最佳人選當然就是對這個問題有著深刻見解的外地人丁洋。
當然,丁洋完全可以選擇回到家鄉(xiāng),沒有人會阻止他,但丁洋選擇留下來。突然間,他的腦海中出現(xiàn)了一句記不清作者是誰的詩句:
“在故鄉(xiāng)安置靈魂,在異鄉(xiāng)安置身體”
“在故鄉(xiāng)安葬身體,在異鄉(xiāng)安葬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