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冷空氣持續(xù)不斷地侵襲下,冬天悄然而來,茨菰也到了上市的時節(jié)。而敏感的味蕾又開始去捕捉來自季節(jié)夾縫中的每一份鮮香,尋找那份蘊蓄在鄉(xiāng)村煙火氣息里的熟悉味道。
茨菰是兒時冬天經(jīng)常能吃到的食物。廣泛分布于中國南方,喜溫暖而日照多的氣候,抗風、耐寒力極弱,因?qū)儆谒魑?,故生于沼澤、水塘之中。它的叫法有很多種,比如慈菇、芽菇, 還有燕尾草。它的長相很可愛,圓頭圓腦,大者如桃,小者如栗,每一顆都帶有一個頂芽,俗稱“茨菰嘴子”,彎彎地翹著,好像是一個個俏皮的小逗號。
茨菰在江南有悠久的歷史,唐代即列為御用貢品。江蘇省揚州市的寶應縣被稱為“中國茨菰之鄉(xiāng)”。民國時期的縣志中就有記載,“寶應茨菰組織緊密、實堅如栗、味甚鮮、既可佐餐又可制味?!彼稳颂K頌曾對茨菰作過形象的描繪:“剪刀草,莖干似嫩蒲,又似三棱草,其色深青,每叢十余莖,內(nèi)抽出一兩莖,上分枝,開四瓣小白花,蕊深黃色,根大者如杏,小者如栗?!?/p>
我的家鄉(xiāng)南通沒有種植茨菰,但冬至以后,總有幾條船裝著滿艙的茨菰停在小鎮(zhèn)邊的河里。 那時候,每家都會買茨菰,而且一買就是十幾斤屯在家里,放著也不會壞,大白菜、青菜等吃膩了,就換換口味。茨菰口感微苦,有回甘,在當時并不是我們愛吃的菜。父母在切好茨菰塊以后會用開水焯一下去掉苦味,并采取紅燒的辦法來改善口感。茨菰燒肉味道還是很好的,只是那時候物資匱乏,只能在過年時或者來客人時才能吃上。那醬紅的肉躲在白色的茨菰下,我們的筷子好像長眼睛似的,總能很快地把肉扒拉出來,忙不迭塞進嘴里大快朵頤,而那被油脂充分浸潤的茨菰,味道似乎也好了許多。
文壇老饕汪曾祺也專門寫過散文《咸菜茨菰湯》,文中描述了他對茨菰由不喜歡到喜歡的過程。“我小時候?qū)Υ妮詫嵲跊]有好感。這東西有一種苦味。”后來,汪先生十九歲離鄉(xiāng),輾轉(zhuǎn)飄零,三四十年沒有吃到茨菰。因為久違了,便對茨菰有了感情。他說:“北京的菜市場在春節(jié)前后有賣茨菰的。我見到,必要買一點回來加肉炒了。家里人都不怎么愛吃。所有的茨菰,都由我一個人‘包圓兒了。”而他的老師沈從文認為茨菰有“格”。那年,汪曾祺去沈從文家拜年,師母張兆和炒了一盤茨菰肉片。沈先生吃了兩片茨菰,說:“這個好!‘格比土豆高?!?/p>
茨菰也是一種吉祥的象征,《本草綱目》這樣描述:“一根歲生十二子,如慈姑之乳諸子,故以名之?!边@是說到了收成時,它每棵秧下都有一串如土豆般的茨菰,一般是一串12顆,象征著一個月一顆。因此,民間多視茨菰為吉祥物,寓意多子多福,所以也頗受歷代文人的青睞。
隨著社會的飛速發(fā)展和物質(zhì)的極大豐富,肉類食品都已不再稀缺,茨菰燒肉也是家常菜了。這個時候,一盤茨菰燒肉吃下來,往往是茨菰吃完,肉都剩下了。年歲漸長,有了諸般人生況味的體驗,驀然發(fā)現(xiàn)茨菰變得可口起來,我已悅納了它那淡淡的苦味,吃在嘴里頗有嚼頭的感覺也讓人回味無窮。八年前到了西北邊陲工作,從此對以茨菰為原料做的菜情有獨鐘,雖然西北大地不適合種植茨菰,但好在物流越來越方便,在異鄉(xiāng)能吃上茨菰燒肉、紅燒茨菰等這些菜也不再是奢望了。
(徐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