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昭曦?張嵐舒

6月1日晚，美國前總統(tǒng)特朗普入駐短視頻社交平臺TikTok，開設名為“@realDonaldTrump”的認證賬號，很快吸引數(shù)百萬用戶的關注。特朗普高調(diào)入駐TikTok，與其此前執(zhí)政時對TikTok的打壓形成強烈對比，這一“兩極翻轉”的背后，反映的是特朗普方面對美國國內(nèi)政治形勢的最新考量以及特殊的策略邏輯。

“舊怨”變“新歡”

這次入駐TikTok，不是特朗普和TikTok發(fā)生聯(lián)系的第一個標志性事件。事實上，特朗普在幾年前執(zhí)政期間就與TikTok有過重要互動，只不過那次遠非“積極”，而是帶著“火藥味”。2020年8月特朗普簽署行政令，以TikTok和微信“對美國國家安全構成威脅”為由，宣布在該行政令公布45天后禁止任何美國個人或?qū)嶓w與TikTok、微信及其中國母公司進行任何交易，違者將面臨制裁。一個月后，美國商務部發(fā)布禁令，禁止通過美國的移動應用商店發(fā)布或維護與TikTok等有關的交易行為。TikTok很快起訴特朗普政府，稱其違反美國法律。再之后，TikTok的法律反擊取得了效果，哥倫比亞特區(qū)聯(lián)邦地區(qū)法院裁決暫緩實施特朗普政府的禁令。2021年6月，拜登政府撤銷特朗普政府關于TikTok的禁令，風波告一段落。

近期，特朗普一改原先態(tài)度，轉而支持并入駐TikTok。截至6月15日，特朗普在其賬號開設后共發(fā)布兩條短視頻，第一條是他本人亮相新澤西州紐瓦克的終極格斗冠軍賽（UFC）現(xiàn)場并向粉絲致意，第二條是與美國網(wǎng)紅羅根·保羅互動搞怪。目前，特朗普TikTok賬號的粉絲量已突破630萬，首個視頻獲得驚人的1億2750萬次觀看和660萬個點贊。相比之下，拜登團隊的TikTok賬號僅有37.7萬粉絲量，發(fā)布的200余個視頻一共只獲得490萬點贊?！都~約時報》披露，TikTok的一項內(nèi)部分析稱，“自2023年11月以來，TikTok平臺上支持特朗普的帖子數(shù)量幾乎是支持拜登的兩倍”?？紤]到TikTok在美國的月活躍用戶約1.7億，且多為30歲以下的年輕人，這種熱度無疑反映出特朗普在2024大選年對年輕選民的吸票潛力。

保守派的另類邏輯

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特朗普對TikTok的態(tài)度由在任時的嚴厲打擊，轉變?yōu)楝F(xiàn)在的“熱情擁抱”？某些觀點可能認為，特朗普性格多變，這種姿態(tài)翻轉并非新鮮事。然而，這種“又禁又用”的邏輯不只出現(xiàn)在特朗普身上：2023年9月，尚未退出共和黨初選的印度裔科技企業(yè)家拉瑪斯瓦米前腳指責TikTok是“來自中國的數(shù)字芬太尼”，后腳就在TikTok上開設了個人賬號，并表示這是為了“接觸年輕群體”?？梢哉J為，特朗普的這種變化，根源還是在于其個人所代表的保守派勢力對美國國內(nèi)政治形勢的認知以及由此產(chǎn)生的特殊應對策略。

從2020年打壓TikTok，到2024年入駐TikTok，特朗普都面臨一個相同的背景，即大選。可以肯定的是，不管是在2020年還是2024年，特朗普和共和黨乃至廣大美國保守派的首要考慮都是，利用一切機會獲取更大政治優(yōu)勢以求勝選，其一言一行都會被大選因素所左右、所塑造。

美國前總統(tǒng)特朗普在TikTok開設的個人賬號。

TikTok是一款受到美國民眾特別是年輕民眾所喜愛的應用程序，本身沒有過多政治色彩，但因其某些特點而容易受到美國國內(nèi)政治博弈的裹挾。首先，TikTok的母公司是字節(jié)跳動，這決定了其在美國的命運走向必然會被政客們同中國議題裹挾在一起。近年來，中國議題在美國國內(nèi)政治中的熱度顯著上升，而同民主黨及美國自由派陣營相比，共和黨及美國保守派對中國的看法更為消極，更加傾向于把中國視為所謂“對美國安全、繁榮和福祉的根本性威脅”。也正因為此，共和黨及美國保守派力量近年來對中國議題的政治化利用十分突出。在2020年打壓TikTok的行政令中，特朗普的核心敘事是所謂TikTok會被中國政府“控制”，美國人的數(shù)據(jù)安全將因此面臨“危險”?？梢哉f，在2020年的政治敘事中，特朗普及共和黨方面有意將TikTok渲染為某種受到對手國家控制、在數(shù)據(jù)領域?qū)γ绹斐芍卮笸{的“武器”，而將自身標榜為能夠強力應對這一“威脅”的值得信賴的領導者。事實上，2020年大選期間，共和黨和保守派陣營通過炒作中國議題強化政治“聚旗效應”遠不止利用TikTok一個案例，當時關于新冠疫情的涉華陰謀論炒作也如出一轍。

特殊的競選工具

此番特朗普高調(diào)入駐TikTok，恐怕不是因為善心大發(fā)，而是嗅到政治形勢的新變化：一方面，雖然美國30歲以下的年輕群體通常在選舉中更加青睞民主黨，但2023年以來巴以沖突升溫引發(fā)的校園抗議風潮，以及年輕群體對國家經(jīng)濟悲觀情緒的上升，使得拜登很難再像在2020年大選中那樣獲得年輕群體的高支持率。特朗普選擇此時入駐TikTok，是看準有利時機欲與拜登方面爭奪年輕群體選票。

作為擁有“推特治國”經(jīng)歷、深諳營銷造勢的另類政客，特朗普及其競選團隊想必自信能夠“玩轉”TikTok，并將之拓展為新的競選工具。另一方面，特朗普此次支持TikTok的一個重要背景是，今年3月13日，美國國會眾議院以352票贊同對65票反對的壓倒性結果，通過《保護美國人免受外國對手控制應用程序法》，要求將TikTok與字節(jié)跳動進行“合格剝離”，否則美國互聯(lián)網(wǎng)服務商不得在美國境內(nèi)為TikTok提供服務。該法隨后被參議院打包進《21世紀以實力求和平法》一并通過，并由拜登簽署生效，完成剝離時限165天。特朗普立即擺出反對姿態(tài)，稱若禁用TikTok將導致Facebook獲益，而Facebook是“人民的敵人”。此前，特朗普因被Facebook“封號”而與之結怨，F(xiàn)acebook日益成為美國右翼民粹群體眼中“被精英操縱的輿論平臺”。特朗普此次這樣站位，也是為展現(xiàn)自己“反精英斗士”的民粹領導者身份。

應當看到，特朗普對TikTok的姿態(tài)轉變更多是出于選舉政治的階段性需要，共和黨和美國保守派勢力對TikTok的總體態(tài)度仍是敵視和打壓，TikTok首席執(zhí)行官周受資在國會接受質(zhì)詢時遭受的“纏繞式逼問”正是來自共和黨參議員湯姆·科頓，而特朗普即便入駐TikTok，也依舊承認TikTok是美國的“國家安全威脅”。TikTok勢必還會被美國各方勢力特別是保守派勢力緊盯，特朗普本人是否會一直對TikTok“友好”，將來一旦成功重返白宮又會如何處理即將于2025年1月底到期的165天剝離時限及連帶法律問題，也存在很大不確定性。

（作者分別為中國現(xiàn)代國際關系研究院美國研究所副研究員、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