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從長沙到上海,需乘坐十九個半小時綠皮火車。那時飛機是奢侈品,高鐵還是一個外星詞。六月山頭的映山紅還沒落盡,父親天麻麻亮就起床推車翻過山頭,在蛇形小道上騎行,去長沙火車站幫我購票。
人頭攢動的火車站,永遠擁擠得像個熱鬧的籠屜。父親找了個停車點停好自行車,擠擠挨挨排上半天隊,好容易挨到了等待已久的售票口,卻被通知票已售罄。滿臉祈色的父親,佝著背不知所措地站在售票口,無奈地垂著雙手。
一早空著肚子出門的父親,舍不得花半毛錢給自己買個包子充饑,摸一把腦門上的汗,掂掂口袋里薄癟的錢包,心急如焚地給閨女盤算著如何買到票子。一百多的正價票買不到,五六百的黑市票又買不起,咋整?脾氣溫和的父親杵在神色漠然的人流中,默默嘆氣。
那時的我,偏瞧不見父親的焦灼。大學畢業(yè)之際,我像長硬了翅膀的鳥,悄悄打定主意遠走他鄉(xiāng),開始一場渴望已久的青春歷險。北京,上海,廣州,來自三大城市的單位來學校選拔,因為張愛玲的小說,我毫不猶豫選擇了上海。偷偷參加了選拔面試,又偷偷簽了約,還打算偷偷跳上一輛十九個半小時的綠皮火車,潛逃上海。簽好約后才想起應(yīng)該先向父母交代。
聽到我的消息,母親的頭上好像響過一個霹靂,她神色那么慌張,根本不信一向看起來乖巧的女兒怎么突然膽大包天,一個女孩子家怎么想到背井離鄉(xiāng),去上海呀!她慌慌張張搶過我手里的協(xié)議,那些她瞧一輩子也瞧不明白的條款讓她的手抖得更厲害了,直到她終于認出那上面最后明明白白簽著女兒的大名,她才確定,的確是這沓可怕的紙片搶走了她的女兒。
協(xié)議像炸飛的一只母雞,眨眼落到了地上。母親的身子卻矮下去,軟下去,像個委屈的孩子,蹲坐在地上。我只望見母親那兩只天天給我漿衣端飯的手,緊緊捂住了臉頰。我望不見母親的表情,卻陡然聽見一聲咦,半天才明白那是哭聲。一向剛強無比的母親,居然在我面前,像個孩子號啕大哭起來。我木木的,一動不動,被母親突然而巨大的哀痛嚇蒙了。母親尖厲的哭聲,像巴掌“啪”“啪”甩到我的臉上。我站在那里,覺得自己任性得可怕,如此傷了母親,又漸漸生出另一種慶幸,如果不先斬后奏,母親恐怕永遠不會放我遠行。
母親的傷痛是暴雨如注,哀傷欲絕的,“你這個臭丫頭,從沒離開過家門,病了誰管你啦……去人生地不熟的上海,把你賣掉家里人都不知道啦……”我猜是從那天開始,母親感覺到了人生的虛空,養(yǎng)育二十年的女兒呀,人生就是白白辛勞一場。
恐懼和絕望完全淹沒了母親,她的臉色變得煞白,像秋霜清晨凝結(jié)在橘樹的尖刺上,那些尖刺一下下刺痛我。那個瞬間,甚至瓦解了當時滿腦子的文藝浪漫,我想象中無數(shù)次上演的悲情大劇突然變得輕如鴻毛:當我站在疾馳的綠皮火車上,那個沉默似金臉如玉的少年,突然策馬朝我追奔,一路旁若無人大聲疾呼我的名字,那時錯愕的我,該跳車相迎還是淚落千行?母親的哭聲,讓我看到自己的浪漫,質(zhì)變成薄脆的瓦片,片片在風中墜落,碎成滿目狼藉的瓦礫。
等母親在父親的勸慰下漸漸恢復(fù)平靜,我心底也漸漸恢復(fù)了堅硬的外殼。我知道自己不會妥協(xié)。母親對這件事巨大的反應(yīng),反而讓我后來面對村人的反應(yīng)過度,產(chǎn)生了某種應(yīng)激免疫力。
“你要去上海?上海灘,那里有黑社會,玩槍使棒的,你一不小心就會吃槍子?!备乙黄鹜娲笠黄鹱贰渡虾返妮x子斜著眼睛用指尖瞄準我。
“我才不信呢,那是老黃歷,張愛玲小說里說,連開電梯的都是個人物,知書達理,一定要在汗衫背心上加一件熨得溜平的紡綢小褂方肯出現(xiàn),還有,甚至可以用指甲在電車的黑漆上刮出字來:‘公婆有理,男女平權(quán)?!蔽颐暌暎室馕目U縐地反駁。
“好,算你會背書。坐十九個半小時火車,你到得了上海嗎?火車上專業(yè)小偷、流氓、劫匪,關(guān)在悶罐子煤灰鍋爐里一路偷下去;進站就??浚喜橡堹椞?,角里旮旯設(shè)個小黑店,記得《水滸傳》里的老法子嗎,蒙汗藥迷魂湯,什么都下,家常便飯,你一個小姑娘家,懸啊?!闭f這話的是我們村出遠門當過兵的樹根哥,黝黑的臉,咧嘴一口雪白的牙,現(xiàn)在當了兩個黑娃娃的爹,說起話來還有那么一點兒好看。
我不想反駁他,他是兒時我們那撥女娃心中的黑皮王子,他說的大概不會很錯,我心底多少有點兒發(fā)了毛。咬住嘴唇,我躲進竹林使勁翻一遍《張愛玲文集》,發(fā)現(xiàn)張愛玲果然要么寫上海,要么寫香港,沒有悶罐子煤灰鍋爐,沒有南昌上饒鷹潭角里旮旯,更沒有蒙汗藥迷魂湯家常便飯。我要走一條連張愛玲都沒走過的路!
我腿腳有點兒發(fā)軟了,又咬著嘴唇一陣風般跑出來,心虛地問:“好樹根哥,你說的都是真的?”
白牙一閃,“不信你樹根哥,我跑世界的時候你還穿開襠褲呢!告訴你,最嚇人是鷹潭站,半夜鐵鉤子伸進窗戶,鉤旅客身上的錢包;鉤不到錢包,好家伙,鐵鉤子換成鐵刀子,‘哐當’,割稻子一樣,直接把人頭割下了。等到了上海,綠皮火車上咚咚咚到處滾著西瓜一樣的人頭,檢票員捂著鼻子,數(shù)票子一樣數(shù)著人頭,一個,二個,三個……”
我的媽呀!惡心得想吐。我拔腿就跑,跑得比鬼還快。一溜煙跑到銀水河邊停住了腳。這條河是我的保護地,我怕了嚇了慌了就愛跑這里。把頭藏在一團香噴噴的野花堆里,滴幾滴淚,心里就好受了。淚水濡濕了我的眼睫毛,這時我卻望見河中一艘木船,在鏡子般的河面上緩緩東去。也許濡濕后的眼睫毛,在視覺上造成了一個光暈,我竟然覺得今天的銀水河格外透亮,這條木船周身都晃著光,更神奇的是,它身后拖著一尾光波,粼粼閃閃,仿佛這船竟不是一條普通的木船,倒成了一條有著水晶魚尾裙擺的活物。我忘了自己的怯懦,目光被這神奇的船魚牽引而去,伴隨著水鳥的樂音,船魚像從水晶宮底浮上來的仙船,優(yōu)雅曳尾,緩緩東去。
我看得呆過去,良久才如夢初醒,頓悟,聽見心里有聲音說,這河,往前走,是江;這江,往前走,是海。上海,上海,大概就在這個海的口上。那么,這艘仙船優(yōu)雅地往上海的??谛羞M;那么,我的船—一輛十九個半小時的綠皮火車,也會優(yōu)雅到達上海,哪怕路上有九九八十一難,也要東游成功。
這樣想來,覺得自己不是唐池子,簡直成了女唐僧。“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蔽液叩米约貉紵崞饋?。越險越要去,路程雖艱險,心境卻優(yōu)雅,這豈不是人生歷練!
想得太透徹,我在河灘草地上連翻三個空心筋斗,驚起一群寬翼白鷺。又順手在傻呆呆看著我的老黃牛耳朵上插了把黃野花,就踩著噼啪啪的腳步回了家。
后來隨哪個講,也不爭了。吃了定心丸。反正要去,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去,九死一生也不怕。那時候沒有3G、4G、5G,沒有百度問問,沒有高德地圖,在偏僻閉塞的小鄉(xiāng)村里,我這個沒見過世面的鄉(xiāng)下丫頭,憑一份直覺的勇氣,選擇了人生的方向。
父親似乎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過這場大討論。后來他告訴我,如果當時我選擇留下,他覺得好;如果我選擇去上海,他也支持,而他唯一能為我做的,就是為我買到去上海的綠皮火車票。那時滿腦子都是未來新世界的我,哪里屑于一張火車票這樣的瑣事。因此,父親的焦灼我居然毫無察覺。他獨自去了多少趟火車站,排了多少次隊,又如何千方百計想辦法通路子,最終如愿以償買到火車票,那時的我都視而不見。后來我才知道那是父親咬牙送了兩條“芙蓉王”,又托了曲曲折折的關(guān)系,居然一口氣買到三張,上中下硬臥。另外兩張,一張是替一起被選拔到上海上班的同學代買的;另一張,因為家里實在不放心,讓弟弟送我去上海給弟弟買的。十九個半小時,兩個男生護一個女生,父親覺得這是給我人生第一次遠行上一道雙保險,這樣,高懸的心似乎可以懸得低一點兒了。
為這趟旅程弟弟陪我練了半個月女子防身術(shù),弟弟還特意剪了板寸,練了散打,露出肱二頭肌。臨行前母親要我穿暗色衣裳,以免引人注意,而弟弟一身短褂布鞋,腰間纏了根閃亮的鐵腰帶,一副走江湖押重鏢的行頭。我那位一起去上海工作的同學,我們彼此并不熟悉,他先坐火車從他的家鄉(xiāng)趕到長沙,會合后一起坐十九個半小時的綠皮火車。他臉色是黑的,眼圈是紅的,跟我們會合后就選了上鋪,爬上去就沒再下來過,十九個半小時不吃不喝,像進入了冬眠。這一直是我心中的一個謎。是他第一次離家心情太差、第一次坐這么長時間的火車太過恐懼,還是第一次和女生同乘火車太過害羞,才可以做到蜷在上鋪十九個半小時一動不動?弟弟好幾次爬上去輕輕推他,問他喝水嗎吃飯嗎需要什么嗎,他都輕輕拒絕。后來的幾次弟弟大概只是為了確認他沒有餓昏才爬上去推的。我因此一直相信我這位同學身上有坐綠皮火車的特異功能。
綠皮火車真的哐哐當當?shù)亻_動了。坐在那個傳聞恐怖的綠皮火車窗口,并沒有多少異樣。窗子半開著,車站的熱潮從那里悄無聲息地涌冒進來,裹挾著速度越來越快的風,嗚,嗚嗚,嗚嗚,綠皮火車哐哐當當、搖搖晃晃,順著锃亮的鐵軌,漸漸疾馳。
我不由自主地站起來,似乎想抓什么。我抓到了那塊土。是我臨行前母親交給我的。看著母親前夜從地里挖出來,小袋包好,又在外面包了三層老棉布。是從那匹特別的棉布上扯下來的,說特別,是因為那匹棉布是好多年前奶奶親手紡的,早老成鐵銹色了。奶奶過世后,母親把它留了一年又一年,說給三個閨女出嫁時壓箱底用的。母親這回舍得扯了一小塊來包土。土是從那塊我種過小圓白菜、紅辣椒、紫扁豆的菜地上挖的。那是我的地。旁邊一圈我還隨性種著一些花草。因為老愛陪父母在菜地干活兒,父親送給我這塊地,種什么都可以,隨我喜歡。
我抓到了母親交給我的那塊土,柔韌,筋道,讓我想起了元宵節(jié)前打糍粑的糯米團子。母親反復(fù)叮囑我,這塊土千萬隨身帶著,到了上海水土不服,拿這土在心口揉一揉,能救命。
救命土!我下意識緊緊抓住它。月臺上空空的。送行的人不允許進站。只有幾個送車的穿制服的乘務(wù)員。但我還是抬起眼簾去找。我想找什么呢?是那幕想象了無數(shù)次的戲嗎?找到那個沉默如金臉如玉突然現(xiàn)身的少年?
不,那一刻,我才知道,那場戲?qū)ξ腋竞翢o意義,我甚至不記得那個以為自己會銘記終生的少年的臉,究竟長成什么樣子。我那樣徒勞地從窗口探身而出,只是想把故鄉(xiāng)的山水看得更清楚更分明,害怕時間模糊了它們清俊的輪廓。我使勁睜大眼睛去找銀水河,但無從獲得。只有藹藹青山,像一頭頭蹲伏的青牛,忠誠地伏在鐵軌兩旁,緩緩后退,漸行漸遠……
我的心又生出橘樹上那帶白霜的刺痛感,椎心之疼。我趕緊收回目光,哪怕再望一秒,我的淚閘就會沖決而潰。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窗外的熱潮早已涌進車內(nèi),在車窗玻璃上逐漸凝結(jié)出一層薄薄的水汽,那層水汽現(xiàn)在越來越濕潤、越來越模糊,看著像一幅水淋淋的肖像畫。我定睛仔細讀那畫,漸漸地,畫上顯出了兩對眼睛,那是我再熟悉不過的眼睛,一雙深深的黑眼眸,那是父親的眼睛;一雙大大的水晶珠,那是母親的眼睛;兩雙憂心的、牽掛的、心痛的眼睛,眼角帶著歲月的紋理;漸漸地,兩雙不再年輕的眼睛里,噙滿了沉重的、無聲的、透明的淚滴……
我更緊地抓住那塊土,這時的心,疼得像一萬只山羊同時向四面八方撕扯。但我顧不得心疼,舉手試圖拭去那眼中的淚滴。可是無論我怎么擦拭,拭去的只是凝結(jié)在車窗上模糊的水汽,兩雙淚眼像烙在綠皮火車的車窗玻璃上,越擦拭越清晰……
我再也無法克制住自己,那塊土被我緊緊抱在胸口,長時間地在綠皮火車的窗口前熱淚奔涌……
好在有弟弟陪伴。在這趟我一生中第一次十九個半小時的長途火車,弟弟以湖南男人的果敢,向我證明:只管前程,莫問東西。在南昌、上饒每個角里旮旯的小店小攤上,他向那些熱情過度的攤主故意買一兩雞爪三個鴨脖子四個橘子五個梨,然后在我面前奮不顧身嘎巴嘎巴地啃,他一路的勇猛不過為證明鄉(xiāng)人的下藥說純屬無稽之談。
接近被嚴重妖魔化的鷹潭前,已到深夜。弟弟邀了鄰座幾個壯實的男生,聚攏著坐在床邊摩拳擦掌壯膽,商量如何對付兇殘劫匪。他們嘀嘀咕咕壓低聲音神情神秘地密談。我睡在中鋪上,從床上探出頭看,弟弟向大家低聲介紹:“這是我姐姐,算是我們這趟重點保護的公主。而我們,就是今夜保護公主的英雄?!贝蠹椅孀煨?。弟弟要我蒙住頭,千萬不能掀開被子張望,說距離鷹潭站只剩半小時了。
我嚇出一身雞皮疙瘩,躲在被子里,留了個眼睛孔朝外看。英雄們準備著自衛(wèi)武器,有人舉著餐桌上的鐵盤子,有人提著開水壺,還有人趁著夜色扛來了消防滅火器,而弟弟解下的鐵腰帶,閃著一道凜凜寒光。
很快,綠皮火車果然在黑山間呼嘯而過。弟弟一聲輕喝令下,各就各位,他陡然打開車窗,一陣穿堂風猛地呼呼直往里灌。我緊張得心跳到嗓子眼,屏住呼吸,朝眼睛孔看。火車在搖搖晃晃中趔趄般向前飛馳。一點昏暗的光影,逶迤投在白色床單上。在暗處,四個男生圓圓的頭湊在一起,我看見他們的眼睫毛在暗中顫顫地撲扇。每個人都一動不動,所有關(guān)注點都聚焦在那扇傳說恐怖的車窗口上。等待那里出現(xiàn)那個銀晃晃的鐵鉤子。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半小時后,綠皮火車打嗝似的蹦跶了幾下,繼續(xù)平穩(wěn)地呼嘯東去。車窗外什么也沒伸進來。除了那夜明亮如水的月光。
水波一樣的月光靜靜流淌在車窗口,流淌在車窗邊的桌面上,流淌在白色床單上,流淌在一排年輕的圓頭上。如銀水河的河水,月光柔和地、靜靜地流淌。
一夜平安。最后,閃在窗后的弟弟,大俠一樣收起他手里閃亮的鐵腰帶,低頭纏回腰上,輕蔑一句:“謠言是個狗屁!”緊張松懈下來,解除戒備,打著哈欠,分頭去睡。
這場合作讓弟弟和這幾位俠膽青年迅速熟悉。補過覺后,他們開始暢聊綠皮火車上專業(yè)小偷、流氓、劫匪的段子,開始談人生談理想談上海的未來,大家很快便稱兄道弟,啃雞爪子打撲克吹牛皮,一路鬧到上海。后來連兩位年輕的乘務(wù)員也加盟進來,湖南人一把瀏陽炒米一包洞庭豆豉魚就拉近了彼此的距離。胃口近,心更近。十九個半小時,足以建成一個友情連。
寫了請戰(zhàn)書上這趟綠皮火車的弟弟,在歷險上一無斬獲,卻談笑風生地結(jié)交了一火車的朋友,不能不說這是一場重大的收獲。我這位外封的“公主”也意外獲得了幾個老鄉(xiāng)朋友。他們中有趕赴上海工作的應(yīng)屆畢業(yè)生,也是第一次坐十九個半小時的綠皮火車,也被鄉(xiāng)人的傳言嚇得心驚肉跳。幸虧弟弟的組織合作,破解了旅途的恐懼和寂寞。這也是我第一次驚訝地發(fā)現(xiàn),弟弟的個性比張愛玲的小說更耐讀。他比我小一歲,心理素質(zhì)、社會經(jīng)驗卻遠非我所及,雖然他號稱學渣,我號稱學霸。這趟旅程刷新了我對弟弟的認識,也改變了弟弟的人生軌跡。他畢業(yè)后選擇四海為家,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四海皆兄弟?!边@句話分明是人生第一次十九個半小時綠皮火車之行送給他的禮物。
乘坐十九個半小時的綠皮火車,我們終于到達傳聞甚廣的上海,一路平安。出站時,敬業(yè)的檢票員一張一張認真核對我們手里的票子,我們的腦袋仍然穩(wěn)穩(wěn)地留在各自的肩膀上。只有遠離故鄉(xiāng)的心,從此裂成了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