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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沙城里二位爺

        2024-06-20 17:29:36王開林
        湖南文學 2024年6期

        王開林

        靖港,“成功之母”露出微笑

        1853年,曾國藩奉旨到長沙辦理團練,墨绖從戎,可謂難處多多。

        咸豐皇帝給他的職銜只是“幫同辦理本省團練鄉(xiāng)民搜查土匪諸事務”?;剜l(xiāng)守孝之前,他在京城膺任兵部侍郎,官階從二品,在省城辦團練,算個什么職務?與湖南巡撫如何協(xié)調(diào)?都沒有明文規(guī)定,所以他很快就步入了荊棘叢,“籌兵,則恐以敗挫而致謗;籌餉,則恐以搜刮而致怨”,處處施展不開拳腳。

        《清史稿》中曾國藩本傳字字如畫:“國藩為人威重,美須髯,目三角有稜。每對客,注視移時不語,見者悚然,退則記其優(yōu)劣,無或爽者?!?/p>

        曾國藩鑒人如同伯樂相馬,他選拔的將帥許多都是叱咤風云的人物,例如塔齊布、羅澤南、楊岳斌、彭玉麟、左宗棠、李續(xù)賓、李續(xù)宜、曾國荃、鮑超、李鴻章等,無不智勇雙全。據(jù)野史記述,曾國藩禮聘羅澤南的過程小有曲折。

        羅澤南未領軍時,在湘中名宦賀長齡家設館授徒。曾國藩在長沙練兵,首重擇將,此前久慕羅澤南學究天人,偶有書信往還,自謂“萬里神交”,知他喜閱兵書,便主動去賀家拜訪,想請出這尊“大神”來幫忙。賀長齡已經(jīng)病逝數(shù)年,曾國藩見到親家母(曾紀澤是賀家女婿)和羅山先生(羅澤南是曾家與賀家聯(lián)姻的月老),寒暄之后,涉及正題,不料羅澤南以授課無暇婉言謝絕。曾國藩更加敬重羅澤南的品格。第二天,曾國藩又到賀家等候,誠意十足,于是羅澤南答應輔佐曾國藩治軍。曾國藩得將伯之助,底氣便有了三兩分。

        其實,早在一年前,羅澤南就奉湘鄉(xiāng)知縣朱孫貽的命令,與劉蓉、王錱等人在湘鄉(xiāng)招募勇丁,加以訓練,預防外來匪患。翌年,曾國藩奉詔督辦湖南團防,湘勇各支皆隸屬其麾下,羅澤南也就成為了他的部將。

        相比兵書、兵法,曾國藩更加重視營制、營規(guī),強調(diào)軍隊紀律,他的本領主要在教練方面?!跋孳娮鹕隙Y,畏法而愛民”,屢經(jīng)艱難險阻,總能絕處逢生,兵制起了很大的作用。

        曾國藩招募鄉(xiāng)勇,喜歡挑選忠厚樸實者,游手好閑、心眼太滑的人均在摒除之列。忠厚樸實者聽從號令,“不許獨后,亦不許獨先”,能夠同進退,共生死。吃糧,人人歡喜;拼命,人人畏懼。這本是常情常理。曾國藩要鼓足他們的勇氣,不得不講點宿命論。他發(fā)布公告《曉諭新募湘勇》,通俗易懂:

        “……本部堂招你們來充當鄉(xiāng)勇,替國家出力。每日給你們的口糧,養(yǎng)活你們,均是皇上的國帑,原是要你們學些武藝,好去與賊人打仗拼命。你們平日如不早將武藝學得精熟,將來遇賊打仗,你不能殺他,他便殺你;你若退縮,又難逃國法。可見學的武藝,原是保護你們自己性命的。若是學得武藝精熟,大膽上前,未必即死,一經(jīng)退后,斷不得生,此理甚明。況人之生死有命存焉,你若不該死時,雖千萬人將你圍住,自有神明護佑,斷不得死;你若該死,就坐在家中也是要死??梢娕c賊打仗是怕不得的,也可不必害怕。于今要你們學習拳棍,是操練你們的筋力;要你們學習槍法,是操練你們的手腳;要你們跑坡跳坑,是操練你們的步履;要你們學習刀矛鈀叉,是操練你們的技藝;要你們看旗幟、聽號令,是操練你們的耳目。要你們每日演陣,住則同住,行則同行,要快大家快,要慢大家慢,要上前大家上前,要退后大家退后,是操練你們的行伍,要你們齊心。你們?nèi)羰遣俚媒盍娊?,手足伶俐,步履便捷,技藝純熟,耳目精明,而又大家齊心,膽便大了。一遇賊匪,放炮的放炮,放槍的放槍,刀、矛、鈀、叉一齊上前,見一個殺一個,見十個殺十個,哪怕他千軍萬馬,不難一戰(zhàn)成功。你們得官的得官,得賞的得賞,上不負皇上深仁厚澤,下即可慰本部堂一片苦心,本部堂于爾等有厚望焉?!?/p>

        古代軍事家吳起有一句名言:“法令不明,賞罰不信,雖有百萬,何益于用?”曾國藩發(fā)布的這道公告列出操練的科目和賞罰的明細,“殺賊三名以上者,除功賞銀三十兩外,隨即奏請發(fā)營,以千把總補用”,“臨陣退縮者,斬殺;假冒功者,梟首示眾”,賞罰之重,均令人咋舌。曾國藩強調(diào)宿命論算不算大忽悠?這很難說,但他強調(diào)士卒操練好武藝能夠在戰(zhàn)場上保命,倒是一點也沒騙人。

        薛福成以十六字形容曾國藩在長沙辦團練時的處境,“眾駭朋疑,惎撓笑侮,孑立寡助,進退交困”,非常準確。

        起初,曾國藩想與省城的官場人物和睦相處,就難上加難。趙烈文揭示了癥結所在,大意如下:曾督帥于咸豐二年冬奉旨督練鄉(xiāng)勇,抵達省城,三憲(撫臺、藩臺、臬臺)都輕視他。督帥自告奮勇,請求剿匪除患,于是設局敦勸紳士、富家捐銀,招兵買馬。凡是百姓投訴遭到土匪劫掠的案子,督帥派人擒獲強盜,立刻處決,總共殺掉數(shù)百人,亂民聞風喪膽。湖南境內(nèi)的刑事案都歸集到督帥的治所,州縣長官無從過問。因此督帥更加遭到忌恨,上下都掣他的肘。

        在惡劣的環(huán)境中,曾國藩的生存能力和辦事能力太強了,捕殺盜匪,懾服亂民,審結大案要案,樣樣出色,這豈不是要把三憲(巡撫、布政使、按察使)和州縣官員的份內(nèi)活計搶走嗎?連曾國藩自己都承認,他在省城所辦的事情“強半皆冒侵官越俎之嫌”,難怪布政使徐有壬、按察使陶恩培、提督鮑起豹都忌恨他,并且排斥他、打壓他。

        湘勇是雜牌中的雜牌,只要他們結伴進城,就準定會遭到標兵的歧視和欺凌,打罵是家常便飯,曾國藩的仆從進城也必遭標兵惡罵痛打。湘勇中有倔強勇猛的,雙方狠狠地掐過幾回死架,仇怨越積越深,大有火拼的危險。

        《湘軍志·曾軍篇》中詳細描述了標兵耍狠的情形,具體脈絡是這樣的:

        長沙協(xié)副將清德頗為驕橫,他認為武官按營規(guī)行事,就算是本省巡撫,照例不過問操練事宜,可是塔齊布討好曾國藩,擅自操練士卒,敗壞營制。湖南提督鮑起豹昏庸自喜,聽清德有此一說,就揚言盛夏操練士兵是虐待軍人,況且提督現(xiàn)在就駐扎在省城,我不傳令操練,誰敢肆意妄為,用軍棍伺候。塔齊布聞令,既沮喪,又恐懼,不敢堅持原議,地方官員竊喜,以為這樣一來,城里沒人再敢多事。提督府標兵原本就輕侮鄉(xiāng)勇,現(xiàn)在有提督出面撐腰,更加驕縱。

        剛巧湘勇試射火槍,不慎射傷了標兵,標兵被激怒了,吹號舉旗,列隊攻擊湘勇。城樓上的守軍也都跳下來,市面上頓時驚恐喧嘩。曾國藩為了平息事端,只好當眾鞭打試槍者以道歉,標兵這才罷休。

        不久,辰勇與永順兵發(fā)生私斗。辰勇是由塔齊布訓練的。提督府的標兵更加傲狠狂怒,又吹號列隊討伐辰勇。于是曾國藩想到內(nèi)斗沒完沒了,不治理標兵,官民會更加輕視他這位欽命團練使。由于無法入營抓捕真兇,他就移牒至提督府,指名要抓捕行兇的標兵。提督鮑起豹大怒,卻假意應承:“今天就按你的命令辦,我派人將他們捆送轅門。”

        滿街標兵個個氣勢洶洶。曾國藩想處死那些違法的標兵以正軍法,擔心發(fā)生兵變,因此猶豫不決。標兵日夜在城中游行聚會,文武官員都閉門不肯出面調(diào)解,巡撫也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tài)度。于是標兵公然作亂,堵住曾國藩公館的大門。公館所在地位于又一村湖南巡撫署附近,曾國藩料想標兵雖在門外示威,不敢沖進公館,沒料到標兵掄著兵器就殺了進來,見人就砍,見人就刺,險些傷到曾國藩。情勢危迫,曾國藩去拍打撫署轅門,巡撫駱秉章震驚,趕緊去府外向標兵道歉,把捆綁的人放走,對亂兵一概不予追查。布政使、按察使以下的官員都責備曾國藩手段過于簡單粗暴,以至于激成兵變。如此混淆是非,曾國藩的幕僚氣不能平,怒不可遏,認為應該將事實奏報朝廷。曾國藩嘆息道:“時事正處處棘手,臣子既不能平定大亂,怎敢拿自己的這點屈辱去叨煩圣上?我寧肯避開這些亂兵。”當天,他就率領數(shù)千湘勇移駐衡州(今衡陽)。他的祖籍在那里,岳家也在那里。事后證明,這個決定極其明智。

        這次亂兵尋釁,曾國藩命懸一線之間。他居然隱忍下來,這就叫“打掉牙和血吞”。此時小不忍則亂大謀。惹不起,總還能躲得起。實力才是硬道理,當時,湘勇人少兵器差,斗不過標兵,曾國藩避其鋒芒,堪稱上策。

        1854年3月,湘軍水師集合大小戰(zhàn)船二百四十艘,從衡州出發(fā),順江而下,軍容雄壯。

        當時,太平軍已彌漫于江北和江南。湖廣總督吳文镕倉促應敵,在湖北黃州戰(zhàn)敗,投水身亡。太平軍掠得長江上的船只,重犯洞庭湖區(qū),溯至寧鄉(xiāng),長沙告急。湘軍水師初戰(zhàn),收復了湘陰、岳州,然而在洞庭湖遭遇風暴橫掃,戰(zhàn)船漂損大半,太平軍重又奪取岳州。

        湘軍水師被迫退回長沙休整,狀況恓惶,情形狼狽,湖南巡撫駱秉章不準許湘軍入駐省城,曾國藩也恥于依人,將水師十營駐扎在湘江邊。不久,太平軍進犯靖港和湘潭,成為湖南境內(nèi)的心腹大患。

        敵軍從湘潭順春水而下攻,或從靖港乘北風而上攻,都只需要一兩天時間,省城長沙處于隨時被敵軍包夾的困境中,形勢岌岌可危。湘軍聽見號角聲,或者眺見火光,莫不兀自驚恐,幸虧敵軍并未急于展開攻勢。

        太平軍逼近長沙而行動遲緩,這樣的態(tài)勢使湘軍水師獲得了意外的喘息之機,重新調(diào)整戰(zhàn)略部署。曾國藩原本奉旨援鄂,理應揮師北上,為湘潭解圍原本不在計劃之中,幕僚陳士杰向曾國藩建策,保衛(wèi)湘潭乃是穩(wěn)固根本,若只圖向北進取,就怕“一戰(zhàn)俱死”。曾國藩斟酌再三之后,采納了他的建議。

        1854年4月25日,曾國藩命令副將塔齊布率領三千步兵救援湘潭。這支隊伍表現(xiàn)神勇,踏破敵營三座,燒毀木城一座,殺敵六百多。翌日,塔齊布又率軍鏖戰(zhàn)兩次,第一次燒毀敵營兩座,殺敵七百余人,第二次殺敵千余人。4月27日、4月28日繼續(xù)鏖戰(zhàn),總共五仗打下來,塔齊布率軍殲敵四千余人,水師共燒毀敵船七百余艘。從湘潭逃出來的敵軍敗兵都說,自從廣西起事以來,從沒見過官兵能打這樣的勝仗。塔齊布將自己的軍事才能發(fā)揮得淋漓盡致,一戰(zhàn)顯威,一戰(zhàn)成名。

        湘潭之戰(zhàn)迫使太平軍緊急調(diào)回了一支業(yè)已闌入湘鄉(xiāng)的縱隊,順理成章地保全了湘軍子弟兵的老家,這其中當然也有大帥曾國藩在荷葉塘的老屋場。

        當年,沒有電子設備,沒有飛鴿傳書,信息傳遞尚處于龜速階段。遲至4月26日,湘潭捷報尚未傳到長沙,湘軍水師中濃厚的緊張氣氛已趨于飽和,大家都以為塔齊布的步兵陷入了重圍。所幸軍心未散,士氣未落,將帥還留有后手。

        集議軍情時,以水師營官彭玉麟為謀主,定計全軍進攻湘潭。

        計劃可謂周密:彭玉麟率領四營于4月27日夜間先發(fā),次日,曾國藩率領水師五營、陸勇八百接濟。彭玉麟四營出發(fā)之后不久,長沙鄉(xiāng)團提供的新情報引起了曾國藩的注意,說是靖港敵營空虛,僅有數(shù)百人,很難抵御住官軍攻擊。曾國藩便立刻改變主意,決定率領水陸人馬齊頭并進,于4月28日下午清剿靖港敵營。

        那時候,李元度是曾國藩幕府中的機要秘書,他憶述靖港之戰(zhàn)的起因,有頭有緒:曾國藩眼見太平軍逼近省城,又氣又恨,決定親率留守的水陸數(shù)營進剿。李元度趕緊進諫:“精兵已調(diào)往湘潭,早晚捷音必至,此間只宜堅守,不宜輕動!”應該說,“忍”字訣蠻好,也符合曾國藩的性格,但這番勸阻全然失效。

        發(fā)兵前,曾國藩將預先準備的遺疏和遺囑交給李元度,對他說:

        “我要是陣亡了,你就將遺疏呈遞巡撫,請他代陳,將遺囑交給我的幾個弟弟,營中軍械輜重,船百余艘,你要保全它們?!?/p>

        曾國藩的作風就是如此,凡事先做最壞的打算,籌前善后,兩不馬虎。

        靖港是資水與湘江匯合處,距離省城長沙大約六十里。此地有一座銅官山,六朝時期為銅官置署之地,因此得名銅官渚。

        湘軍水師開至靖港,沒有太多的耽擱,立即與太平軍交戰(zhàn),此時才發(fā)現(xiàn)敵營并不空虛,敵軍兵力充足,遠不止數(shù)百人,頓時驚慌失措,紛紛奪路狂奔,只恨爹媽生的腿短。水上的浮橋是臨時用門扉、床板搭就的,哪里經(jīng)得起亂兵蹬踏?湘勇落水的落水,中槍的中槍,呼天搶地,哭爹喊娘。很快,靖港就變成了一口沸騰的湯鍋,湘勇淪為了露餡的餃子。

        曾國藩置身前線,督戰(zhàn)出奇招,將一面令旗插在岸頭,手持利劍,大聲疾呼:

        “過旗者斬!”

        殘兵敗將見此情形,急中生智,繞過旗桿,逃得無影無蹤。戰(zhàn)局急轉(zhuǎn)直下。

        “申刻開仗,僅半頓飯久,陸勇奔潰,水勇亦紛紛奔竄。二千余人,竟全數(shù)潰散,棄炮船而不顧,深可痛恨!”

        這是曾國藩在家書中所作的現(xiàn)場還原描寫。水手最膽怯,“紅船之水手僅存三人,余船竟無一水手,實為第一可怪之事。”這樣的完敗太丟人。

        那時節(jié),曾國藩到底是氣昏了,還是嚇蒙了,早已無法求證。唯一可知的是,他羞憤交加,閉上雙眼,咬緊牙關,縱身跳入湘江。

        四月的江水還很涼,曾國藩不是錢謙益,可沒顧忌那么多。

        當年,安徽巡撫江忠源和湖廣總督吳文镕都是戰(zhàn)敗之后投水自盡的,總好過淪為敵軍俘虜,受朝廷處分。

        所幸曾大帥命不該絕,幕僚章壽麟與陳士杰、李元度事先料到,曾國藩勝則無患,敗必有憂,因此章壽麟藏身船尾,一直關注著湘軍大帥的一舉一動,以防意外發(fā)生。這才不過半頓飯工夫,曾大帥就不想活了,比預想的要驚險得多。

        所幸章壽麟水性好,力氣大,“至是掖公登小舟,逸而免”。他救起落湯雞一般的大帥,登上小舟,迅速逃脫追兵。這是章壽麟《銅官感舊圖自記》中的現(xiàn)場還原,也不會有錯。

        曾國藩正在氣頭上抓狂,不禁對章壽麟大發(fā)雷霆,吼道:“你怎么跑來了!”章壽麟腦瓜子機靈,隨即應答,好讓曾國藩安心:“湘潭已獲大捷,我來報喜!”其實,他并不清楚湘潭那邊戰(zhàn)況如何。

        曾國藩獲救后,于翌日中午抵達長沙,身上的濕衣服仍未干透,他蓬頭跣足,神情陰郁沮喪。

        部下勸他吃點東西,他也不碰碗筷。

        省城的官員,布政使徐有壬、按察使陶恩培、提督鮑起豹與曾國藩積不相能,個個幸災樂禍,對他多有揶揄,甚至表示要奏劾他,遣散湘勇。

        所幸湖南巡撫駱秉章識大體、顧大局,不肯落井下石,仍然一如既往地支持曾國藩。撫署師爺左宗棠縋城而出,到江濱炮船中探望曾國藩,勸慰道:

        “初戰(zhàn)小負,大事猶可為,尋死絕非明智之舉!”

        曾國藩圓瞪兩眼,一言不發(fā),叫人拿來紙筆,開列軍械、彈藥詳單,囑托左宗棠保管。左宗棠寫信告訴周夫人:“惟滌公進攻靖港失利,回泊南湖港。仆縋城出視之,則氣息奄然,蓋憤而投水兩次,皆得救以免,而其志仍在必死。仆以大義責之,又日日至其舟中絮聒之。此公忠誠篤實,正滅賊之人,偶遇挫折,殆天之所以玉成耳。”

        據(jù)此信內(nèi)容揭示,曾國藩投水不止一次,而是兩次;他羞于上岸,住在船中;左宗棠稱贊曾國藩篤實,認定他就是太平軍的克星,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讓他多受點磨難,多嘗點苦頭。

        曾國藩投水兩次,卻毫發(fā)無傷,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這說明失敗不可怕,她是成功之母,瞧,那張圓臉上已綻放出微笑。

        在長沙城南高峰寺里,曾國藩重寫了遺囑,處分后事,依然打算于第二天自裁。以下為有據(jù)可查的白紙黑字:

        一、作遺折,具陳辦理軍務不善,并抄檄文進呈御覽。

        一、趕緊送靈柩回家,愈速愈妙,以慰父親之望。不可在外開吊。受賻內(nèi)銀錢所余項,除棺殮途費外,到家后不可剩一錢,概交糧臺。

        右二條求幕中諸友照辦。

        不成功則成仁,曾國藩打算將此精神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這也充分說明,靖港之戰(zhàn)失利,對曾國藩的精神打擊極大。

        曾麟書在湘鄉(xiāng)老家聽聞消息,兒子吃了敗仗之后打算自殺,便立刻寫了一封措辭嚴厲的家書,派人火速送到省城,信中撂下狠話:“兒此出以殺賊報國為志,非直為桑梓也。兵事時有利鈍,出湖南境而戰(zhàn)死,是皆死所;若死于湖南,吾不爾哭也!”這話的大意是:你堂堂男兒,報國捐軀,死哪兒去不行?現(xiàn)在吃了敗仗,硬要在家門口弄死自己,豈不是讓祖宗十八代都陪著你丟人現(xiàn)眼?要是你就這樣自盡了,休想我為你流下一滴眼淚!

        此外,另有麻辣調(diào)料,左宗棠探望曾國藩,見他身上殘存污泥痕跡,笑道:“好像豬子!”這并不是罵曾國藩蠢,而是調(diào)侃他的狼狽相。

        依左宗棠的脾氣和做派,真要罵人就不是這樣了。

        日后,王闿運賦詩《銅官行,寄章壽麟,題感舊圖》,其中就有出人意表的怪句:“劉郭蒼黃各顧家,左生狂笑罵豬耶?!眲⑹莿⑷?,郭是郭嵩燾,左生是左宗棠。這又是哪一出?有何典故?

        曾國藩初練湘勇時,盛邀金蘭之交劉蓉、郭嵩燾輔佐,他們遲遲不肯出山。1854年8月20日(農(nóng)歷甲寅年七月二十七日),曾國藩在家書中講得很清楚:“霞仙定于本月內(nèi)還家。渠在省實不肯來,兄強之使來。兵兇戰(zhàn)危之地,無人不趨而避之。平日至交馮樹堂、郭筠仙等尚不肯來,則其他更何論焉!”

        劉蓉號霞仙,郭嵩燾字筠仙,別稱云仙,云、霞二仙被曾國荃調(diào)侃為“云霞出海曙”,卻被左宗棠直接罵成膽怯的“豬”,這一罵,左宗棠的性情鮮活如畫。

        那個時期,劉蓉致書曾國藩,也在幫他找原因:“竊怪老兄光明俊偉之識,豁達深淵之量,蓋非時彥所及,而豪杰之士或反不樂為之用,雖夙昔有相知之雅者,亦或思引避而無景附之情,可不一思其故乎?求之不竭其誠,遇之不優(yōu)其禮,用之不盡其才;三者,古今所由失士之大端也?!?/p>

        眾人趨避的原因都找到了,忠言逆耳益于行,曾國藩照單全收,虛心采納。沒過多久,劉蓉就追隨曾國藩從巴陵至九江,轉(zhuǎn)戰(zhàn)江西,屯軍南康,“孟容皆輾轉(zhuǎn)相從,三年奔走,夷險共之”。郭嵩燾也為曾國藩籌辦厘金。

        朋友們都希望曾國藩把湘軍帶到雄飛,怎忍心見他戰(zhàn)事失利就自殺呢?

        塔齊布、彭玉麟率領湘軍陸師和水師主力奮勇收復湘潭城,殺敵逾萬,焚毀敵船過千,取得了一場大捷,靖港的太平軍隨后聞風宵遁。

        曾國藩喜獲捷報,這才如釋重負,如逢大赦,立刻派人收拾破旗爛鼓,整理軍實。他感嘆道:

        “死生蓋有命哉!”

        曾國藩對靖港之戰(zhàn)的描述是怎樣的?1854年5月8日(農(nóng)歷甲寅年四月十二日),他在奏折中提供了許多細節(jié),卻隱蔽和模糊了關鍵細節(jié):

        “是日卯刻,親率大小戰(zhàn)船四十余只,陸勇八百,馳赴靖港上二十里之白沙洲,相機進剿。午刻,西南風陡發(fā),水流迅急,戰(zhàn)船順風駛至靖港,不能停留,更番迭擊,逆賊炮臺開炮,適中哨船頭桅,各水勇急落帆,收泊靖港對岸之銅官渚。賊眾用小劃船二百余只,順風駛逼水營,水勇開炮轟擊,炮高船低,不能命中賊船,被毀十余只,隨風漂散數(shù)只。各水勇見勢不支,紛紛棄船上岸,或自將戰(zhàn)船焚毀,恐以資賊,或竟被逆賊掠取。臣曾國藩在白沙洲聞信,急飭陸勇分三路速撲靖港賊營,冀分賊勢。陸勇見水勇失利,心懷疑怯,雖小有斬獲,旋即卻退。臣曾國藩見水陸氣餒,萬難得手,傳令撤隊回營。此又初二日靖港剿賊失利之實在情形也?!?/p>

        這道奏折中全無湘軍主帥投水自殺的字樣,是不應寫,還是不宜寫?至于湘軍潰散的情形也被巧妙地處理為“撤隊回營”。

        同日,曾國藩還單銜呈遞奏折,自責自疚,情見乎辭:

        “臣整軍東下,本思疾趨出境,乃該逆大舉南犯,臣師屢挫,鄂省危急不能速援,江面賊氛不能迅掃,大負圣主盼望殷切之意。清夜以思,負罪甚大。愧憤之余,但思以一死塞責。然使臣效匹夫之小諒,置大局于不顧,又恐此軍立歸烏有,我皇上所倚以為肅清江面之具者,一旦絕望,則臣身雖死,臣罪更大,是以忍恥偷生,一面俯首待罪,一面急圖補救?!粌稍麻g,水師當有起色。但微臣自憾虛有討賊之志,毫無用兵之才,孤憤有余,智略不足,仰累圣主知人之明,請旨將臣交部從重治罪,以示大公。并吁懇皇上天恩,特派大臣總統(tǒng)此軍。臣非敢因時事萬難,遂推諉而不復自任,未經(jīng)赴部之先,仍當竭盡血誠,一力經(jīng)理。如船只已修,水勇可恃,臣亦必迅速馳赴下游,不敢株守片刻?!?/p>

        曾國藩原本準備附上遺折遺片,后來打消了這個念頭——凡事過猶不及。

        有湘潭大捷墊底,湘軍縱然在靖港失利,曾國藩引咎自責,滿紙惶愧,仍可輕松過關。王闿運賦詩《銅官行,寄章壽麟,題感舊圖》,表達相當?shù)轿唬骸柏M料湘潭大捷來,千里盜屯湯沃雪。一勝申威百勝從,塔羅如虎彭楊龍?!?/p>

        難得的是,咸豐皇帝明見萬里,對上章請罪的曾國藩溫詔撫慰,并無厲斥苛責;冒領軍功的湖南提督鮑起豹則受到嚴譴,就地奪官;塔齊布功勛卓著,加官晉級,以副將署湖南提督。

        最有意思的是,湖南按察使徐有壬本打算參劾曾國藩,這下慚愧不已,主動拜訪曾大帥,向他頓首致歉。經(jīng)湘潭大捷,湖南的局勢轉(zhuǎn)危為安。

        靖港之戰(zhàn),是湘軍早期在家門口打的一場窩囊仗,曾國藩投水沒死成;后來,湘軍水師在湖口大敗,他情急心慌,又要縱身一躍,投鄱陽湖尋短見。較之往昔靖港的本色演出,湖口這回明顯多了幾許真人秀的成分。兩次自殺,均毫發(fā)無傷,“跳水冠軍”的頭銜,曾國藩穩(wěn)穩(wěn)拿定。

        英雄不問出身,也不問過程,所以兵敗跳水的“案底”并非恥辱記錄,反倒為曾國藩的非凡人生增添了一抹壯麗的傳奇色彩。

        長沙城里,有位左師爺

        長沙古稱潭州。左宗棠與長沙城,淵源很深。當他還是一條潛龍時,長沙城就是他的“龍?zhí)丁薄?/p>

        1839年秋,林則徐辭去云貴總督,乘舟還鄉(xiāng),繞道長沙,泊舟于湘江西岸,派人去湘陰柳莊,送信給左宗棠,相約面敘。

        他們的話題范圍寬泛,談到如何建設新疆,如何保衛(wèi)新疆,兩人最為興奮。林則徐收集了大量有關新疆歷史、地理、民族、宗教、農(nóng)業(yè)、牧業(yè)的資料,現(xiàn)在傾囊相授。他欣賞左宗棠的才智,預言有朝一日,他將會完成自己未竟的事業(yè),整頓新疆,建設新疆,使之長治久安。日后證明,林公的預言神準。

        江舟夜晤,左宗棠得到林則徐的激賞,終其一生,他都視此為“第一榮幸事”。林則徐贈給他兩副親筆對聯(lián),一副是自撰聯(lián),上聯(lián)是“行事莫將天理錯”,下聯(lián)是“立身還與古人爭”。另一副是集句聯(lián),左宗棠一直視為瑰寶,上聯(lián)是“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下聯(lián)是“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林則徐手書兩聯(lián),贈給一位蟄伏草野的晚輩,可見其激賞之情排山倒海。左宗棠一生行跡遍及江南塞北,總將兩聯(lián)隨身攜帶,懸掛于齋壁之上、帳幕之中,懷人的同時,借以勵志。

        在長沙城里,左宗棠讀過城南書院,做過塾師,當過撫署師爺,總共十多年時間,感情很深。在城北司馬橋,左公有一棟宅子。當初,他做師爺,薪水薄,買屋需要五百兩銀子,居然是由湖北巡撫胡林翼和湖南巡撫駱秉章合計支付的。想想看吧,兩大巡撫湊錢購房贈屋給他,這面子得有多大,人情味得有多足啊!

        同治十一年(1872),左公次子孝寬買下近鄰李國賢的老屋,隨即大興土木,加蓋擴建工程共耗銀二千余兩,打的明牌子是為父親祝賀六十大壽。當時左宗棠正率領大軍平定西北亂局,聽說此事后很是生氣,在家書中批評孝寬“但求觀美,不顧事理”,嚴詞責備道:“養(yǎng)口體不如養(yǎng)心志,況數(shù)千里外張筵受祝,亦憶及黃沙遠塞、長征未歸之苦況否?貧寒家兒忽染腦滿腸肥習氣,令人笑罵,惹我惱恨!”

        左宗棠收復新疆,萬里封侯之后,一度回鄉(xiāng)掃墓,在司馬橋的大宅子里住了幾天,這就比曾國藩從未踏進侯府富厚堂一步要強勝不少了。

        及至暮年,左宗棠還心心念念要卜葬于岳麓山,將這塊風水寶地視為上佳的歸骨安魂之所,理由是岳麓山環(huán)境優(yōu)美,南宋大儒朱熹、張栻遺留下郁郁文氣,一直氤氳未散,值得流連。

        “死便埋我,湘山湘水,樂哉斯丘!”

        在家書中,左宗棠有此歡言。觀其行文,主意堅定;探其語氣,心情寬舒??上芟抻谝黄反蟪嫉脑嶂疲罱K未能如愿葬在岳麓山,留下了不小的遺憾。

        三十多歲的時候,左宗棠預感到亂世將臨,真動過舉家避難的心思,將行窩選定在湘陰縣與長沙縣交界的青山上,一個名為白水洞的地方。此處山高林密,人跡罕至,誅茅筑屋,適宜安家。

        他有結寨的構想,在山中安置親友社群,種地,聯(lián)防,設社倉,筑碉樓。

        1846年,左宗棠的隱居規(guī)劃尚未落實,業(yè)師賀熙齡不幸病故。他越思量越清醒:入山避亂無萬全之策?!氨艿爻顭o好林壑,桃源之說誠荒唐”,瞧他的詩句,已看破說破,逸民夢注定做不成。

        1851年,左宗棠棄考孝廉方正科,他不想做官。好友胡林翼寫信來勸:國難當頭,如何安家?眼下盜賊多如牛毛,正是大丈夫建功立業(yè)之秋,千萬不可坐失良機。

        湖南巡撫張亮基正在上任途中,派專使赴湘陰,恭請左宗棠火速出山。同時,胡林翼再接再厲,寫信苦勸:張亮基是文忠公(林則徐)一流的人物,肝膽血性,世間無幾,值得賢者輔弼。

        胡林翼以情動人,以理服人,以正道示人,以形勢逼人,以可預料的后果驚人。鄉(xiāng)土若有難,山中哪得安枕?林下豈可閑步?胡林翼教左宗棠出山只做軍師,不經(jīng)手銀錢,便可獨立不羈。

        左宗棠盡可把好友的勸告當成耳旁風,但“保境安民”四字如施魔法,足以令他動情起興。張亮基禮賢下士,也使他深受感動,于是毅然出山。

        湖南巡撫張亮基曾得到林則徐鼎力舉薦,左宗棠也曾得到林則徐的青眼賞識,這說明他們是同路人,強強聯(lián)手,必相得益彰。

        左宗棠寫信告訴胡林翼:“中丞開誠布公,集思廣益,為近代所罕有?!?/p>

        短期內(nèi),左宗棠與張亮基就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局面極其棼亂,準備嚴重不足,長沙保衛(wèi)戰(zhàn)居然獲勝,沒有大的閃失,這就充分說明,他們的精誠合作確實相當高效。

        身為兵馬師爺,左宗棠在調(diào)配兵力方面頗具功力。

        他看重江忠源的將才,把防守南城的首要任務交給他。

        三個月前,江忠源率領一千楚勇,在廣西全州蓑衣渡打了一場漂亮的伏擊戰(zhàn),大獲全勝,擊斃了天平天國南王馮云山。

        正如左宗棠所料,太平軍頭號悍將、西王蕭朝貴充當急先鋒,率領精銳之師猛攻長沙南城。江忠源率領楚勇出城爭奪陣地,在天心閣附近,安營扎寨。太平軍挖地道,架大炮,轟塌石墻,守軍竭力防守要沖,修補缺口。

        數(shù)日后,南城炮隊如中頭彩,竟轟斃了西王蕭朝貴,這成為了長沙保衛(wèi)戰(zhàn)的轉(zhuǎn)折點,太平軍對于頓兵于堅城之下有了更大的顧慮。

        東王楊秀清在南門口騎馬轉(zhuǎn)了一圈,眼看精兵強將寸功未立,他十分生氣,差點端掉他們吃飯的家伙。楊秀清引兵繞至楚勇的營壘后方,來爭奪小吳門外的教場坪。江忠源仍復率眾苦戰(zhàn),未出意外,太平軍依舊撞到銅墻鐵壁,無法靠近城門,其猛攻疾取的意圖未能得逞。

        長沙城一度岌岌可危,終未淪陷,著實有賴于江忠源率楚勇浴血堅守。

        城南仰天湖一戰(zhàn),江忠源帶領楚勇向前突擊,短兵相接,他的大腿被敵兵的長矛刺中,受傷落馬,眾將士舍命相救,將敵軍擊退,將他扶救回營。

        戰(zhàn)事最激烈時,誰勝誰負,只在轉(zhuǎn)瞬之間。

        張亮基撫湘,為期不足半年,他聽從左宗棠的良謀,獲取江忠源的死力,在驚濤駭浪之中保全了湖南省城,受到朝廷嘉獎,晉署湖廣總督。

        當年,官員身不離印,印不離身。張亮基每次出署,都會將大印交給左宗棠保管,這相當于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給左宗棠,二者毫無差別。

        太平軍大將李開芳率部騷擾河南懷慶,然后折入湖北。夜半,左宗棠獲悉緊急軍情,并未驚動睡夢中的張亮基,他調(diào)兵遣將,會師于鵝公頸,盡收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之效。捷報傳來,張亮基信賴左宗棠,再次收獲頗豐。

        張亮基調(diào)任山東巡撫后,左宗棠又回到湘陰。湖南巡撫駱秉章寫信送禮邀他出山辦事,但左宗棠以“近年心血耗盡”為由,婉言謝絕了。他只想銷聲匿跡,在荒谷中求生存,不想再去塵世中拋頭露面。這回,左宗棠的歸隱之意相當堅決,甚至打算賣掉柳莊故宅,在白水洞建造住所。

        1853年,江忠源膺任安徽巡撫,在晚清湘軍大體系中,成為首位封疆大吏。江忠源致書好友郭嵩燾,請他勸說左宗棠出山相助,先探一探口風,就說“非為忠源而來,為天下而來也”。由于形勢緊迫,稍后,江忠源直接寫信給左宗棠,力邀好友佐理軍務,“其意甚勤,其詞彌苦”,左宗棠仍婉言謝絕。

        曾國藩有一個新想法:由他出面募集鄉(xiāng)勇三千名,委托左宗棠訓練,訓練完畢后與江忠源會師。左宗棠也沒接這個茬。當時,他對大局深感悲觀。

        1854年春,左宗棠“堅臥不起”,郭嵩燾“無意再出”,湖南的兩位頂尖人才都不愿踩場入局。曾國藩分析原因所在:如今時世急劇變化,而官場風氣仍泄泄沓沓,毫無振作的跡象。有識之士因此深感畏懼,都懷著入山唯恐不深、入林唯恐不密的打算。濁世已經(jīng)淪為亂世,劇變之際,官場依舊論資排輩,低效失能,像左宗棠這樣有真本領、大本事的人缺乏上升空間,只能潛藏在山林里,不肯到官場中廝混受氣。

        由于太平軍殺回馬槍,湖南東境承壓,北境失守,形勢危急。

        這年三月初,左宗棠陪女婿陶桄到省城辦理捐輸,湖南巡撫駱秉章極力挽留,他這才同意入署“襄幫”,仍不受“關聘”,即只出力幫忙,不受聘約牽制,他保留了隨時拎包走人的自由權。

        左宗棠出山主持湖南戎幕,最大的受益者是兩個人——駱秉章和曾國藩。

        曾國藩高興,是因為左宗棠見事明確而持論公允,可以破解他與巡撫駱秉章之間的諸多隔膜。左宗棠善于多方聯(lián)絡,巧妙調(diào)和,對于全省軍政事務的高效率運行,好處實在是太大了。曾國藩與湖南巡撫駱秉章相處不算融洽,時不時遭到掣肘,難免鬧些意見,有左宗棠潤滑一下雙方滾燙的齒輪,公務果然好辦多了,大小誤會更容易消除。

        從咸豐四年(1854)三月到咸豐九年(1859)臘月,左宗棠輔佐駱秉章,共計五年零九個月。他執(zhí)滿勤,效全力,“惟我知公,亦惟公知我”。曾國藩稱贊二人“斷金合契”,主僚同心同德,彼此指掌無間,可謂互相成全。

        凡事起承轉(zhuǎn)合,總會有個過程。起初,駱秉章確實不如張亮基信任左宗棠。經(jīng)過一年磨合,駱秉章已對左宗棠的品行和才智心中有數(shù),稱奇之余,徹底放手。由于駱秉章信任專一,所以左宗棠能夠差遣眾人,使他們各盡所長。僚屬匯報工作,駱公照例會問一句“季高先生云何”,意思不難明白,凡事左宗棠認可就成,他只管簽名行印。左宗棠寫信告訴女婿陶桄:長沙大局粗定,我本想隱姓埋名,跑進荒山藏起來,可是駱中丞推誠相待,軍事方面全部托付給我一個人來主持,就不得不留在省城互相支撐。

        當年,三公(駱籲公、曾滌公、左季公)治湘,局面大勝以往。

        一位“影子省長”,主持全省軍政要務,操刀必割,各色人事,該用的用,該換的換,該撤的撤,該裁的裁。有人嘖嘖稱奇,戲稱左宗棠為“左都御史”。意思是左宗棠掌握的權力比駱秉章還要大。

        不管外界存在多少非議,駱秉章始終以國士善待左宗棠,左宗棠也一直以國士厚報駱秉章,主僚之間,無纖毫芥蒂。

        左宗棠輔佐駱秉章,用的是古道,一為忠,二為直。

        駱秉章的寵妾有個同胞弟弟,跟隨姐姐來到湖南,捐錢弄到佐雜候補的資格,賦閑已久,無事可干。寵妾原以為近水樓臺先得月,沒想到她親口央求駱秉章賞派一個差事給弟弟做,駱秉章居然面露難色,向她交底:“這種事平常都由左師爺主持,我不方便向他啟齒?!睂欐哪铑^始終未斷,屢次在繡花枕頭邊吹河風,駱秉章心軟了,便應承她,待左師爺開心時刻,找他說說,看看能否通融。

        有一天,駱秉章與左宗棠敘談,言語融洽,于是他從容提起某人在佐雜班中賦閑已久,似乎可以酌情給他安排一樁差事做。左宗棠聞言,默然良久。駱秉章又說:

        “實不相瞞,此人是賤妾的胞弟,賤妾向我聒噪了許多回,我遲至今日方才提及。我已探悉此人小有才能,行事也算謹慎。佐雜班中像他這樣的,聽說多有差委,似乎不必因親戚避嫌,獨獨讓他受到冷落。”

        左宗棠莞爾一笑,對駱秉章說:

        “今天我高興,公何不再賞數(shù)盞美酒,喝個痛快?”

        駱秉章以為事情輕松談妥了,便欣然命酒。

        酒到,駱秉章親自為左宗棠斟個滿盞,左宗棠一飲而盡,再斟再干,三斟三干。飲畢,左宗棠擱下酒盞,起身長揖,對駱秉章說:

        “喝過三杯離別酒,左某從此告別大人!”

        左宗棠言罷,立即催促家人打點行裝,準備上路。

        駱秉章驚訝錯愕之余,趕緊問道:

        “先生何故辭行?”

        “明白人不耐煩細說緣由。意見偶然不合,便當割席而去。君子絕交,不出惡聲,何必多費口舌。”左宗棠應聲回答。

        駱秉章這才恍然大悟,剛才自己為內(nèi)弟講情謀差,不妥當??!于是他起身離座,改容道歉:

        “這事就算我沒提。駱某傾心相任,從善如流,此心可質(zhì)天日。先生千萬不要因為一時誤會萌生去意,今后一切倚重,駱某再不干涉了?!?/p>

        駱秉章趕緊叫左宗棠的仆從放下行李,洗凈酒盅,他說:

        “我還要與左師爺暢飲一番!”

        左宗棠從容坐下,即席慷慨陳詞:

        “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南方大亂,戎馬倥傯,如果中丞想維系人心,應該切實整頓吏治。倘若用人稍微有所徇私,就足以貽誤大局。我確實知道佐雜班中某人小有才能,行為也謹慎,未嘗不可以給他安排差事。然而中丞宜三思而行,安排他離開湖南去別處謀差為好,在省城只能委屈他,閑置一旁。萬一因為派差的緣故,使官吏懷疑中丞順從寵妾而徇私差委,懷疑左某順從中丞的主意而為他安排職位。一旦落下口實,小人就會奔競鉆營,志士就會灰心喪氣,以后將無一事可以辦成!這就是左某決意辭行的原因,不忍心在撫署眼睜睜地看著中丞以失敗收場?!?/p>

        駱秉章聽罷這番話,心悅誠服,趕緊致謝道:

        “先生真正使我受益匪淺,駱某受教了!”

        兩人歡飲盡興。

        在中國古代,內(nèi)舉不避親的佳話甚多,東晉太傅謝安舉薦侄子謝玄,唐朝宰相狄仁杰舉薦兒子狄光嗣,北宋大將曹彬舉薦兒子曹璨、曹瑋,都令人心服口服。然而“內(nèi)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并非官場中通行不悖的明規(guī)則,倘若主事者膠柱鼓瑟,親人僅具小才,卻搶先任用,就可能事與愿違。

        左宗棠曉以利害,駱秉章從諫如流,兩人皆有大局觀,實屬難能可貴。

        多年后,左宗棠回復周開錫,關于如何與上司相處,實話實說:

        “事上官之道,和悅而諍;如實不能感悟,則潔身以去可耳?!?/p>

        下屬對待上司的相處之道,這算是最簡明爽快的版本:上司有過錯,下屬先和顏悅色地規(guī)勸,對方實在感悟不了,就趕緊潔身離去,不再啰唆。這么說,倘若駱秉章固執(zhí)己見不認錯不道歉,左宗棠必定長揖而辭,一別兩寬。

        天才的方案,人才玩不轉(zhuǎn);人才的方案,奴才也用不來。實際情形就是如此,左宗棠隨時敢拎包走人,這樣的神助理,一席話能把主公驚出冷汗,也只在亂世有這么個玩法。

        某天,駱秉章聽見撫署轅門外炮聲隆隆,動靜不小,驚問何故,左右告訴他:

        “左師爺在拜發(fā)軍報折子?!?/p>

        駱秉章頷首點頭,用舒緩的語氣吩咐道:

        “去把折稿取來看看?!?/p>

        原來駱老爺子連草稿都沒過目,他放心信任左宗棠,左宗棠放膽運用這份信任,未講絲毫客套。

        清朝有個規(guī)矩,巡撫驛遞奏折,必先陳設香案,妥為供奉,鳴炮之后,朝向京城跪拜如儀,待所有程序走完,驛使方可策馬啟程。左宗棠只是巡撫衙門的師爺,根本不具備“拜折”的資格,他代表湖南巡撫行禮,就算行得有模有樣,也并不合乎官場儀軌,何況駱秉章事先毫不知情。由此可見,一方面,駱秉章信任左宗棠已經(jīng)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另一方面,左宗棠追求高效率,也減除了請示之類的中間環(huán)節(jié)。有人不服氣,嘲諷咸豐年間的湖南撫署是“幕友當權,捐班用命”。至于駱秉章量才器使的本領和充分放權的膽魄,只有極少數(shù)智者能看明白、想清楚、表贊成。

        1854年秋,湘南傳警,石達開派遣部下何祿、陳金剛分道北進,劍指長沙。軍情緊急,駱秉章坐立不安,趕緊派人找尋左宗棠,最終得之于酒肆,已經(jīng)酩酊大醉。眾人急忙將他抬入撫署,夜半方才醒來。駱秉章詢問計謀,左宗棠笑道:

        “此事于三日前已有所聞,即派周金城、李輔朝率領二千楚勇、南勇在宜章、臨武防剿,另派二千兵勇至茶陵、攸縣一帶埋伏,此處為桂林到長沙之必經(jīng)要道。林箐深阻,我軍打敗來犯之敵大有把握。之所以未露絲毫口風,我擔心事機失密,賊寇會另打算盤。大人盡可高枕無憂?!?/p>

        果不其然,幾天后,捷報傳來。

        左宗棠主掌戎幕,“事無大小,專決不顧”,他為駱秉章草擬奏章,倘若奇思偶得,妙語天成,他就不管是三更還是五更,是風冷還是霜重,硬要把駱秉章從愛妾暖烘烘的被窩里“揪”出來,與他奇文共欣賞。妙就妙在后者不但不生氣,還拍案叫絕,不惜搬出窖藏美酒,與左宗棠一醉方休。

        左宗棠的幽默感與自信心適相匹配,他調(diào)侃駱老板,常不免謔虐,比如他說“公猶傀儡,無線以牽之,何能動耳”,居然開這種玩笑,旁人都覺得開過了分,駱老爺子的反應卻極見雅量,只是“干笑而已”。

        你說奇怪不奇怪,左宗棠睥睨一世,龍嫌海淺,鵬恨天低,駱秉章與這位目高于頂?shù)拇蟀粮缦嗵帞?shù)年,始終放低身段,陪他一起瘋、一起狂,“究竟誰才是真正的老板”,諸如此類的問題,反倒無需答案了。

        一方樂用其才,一方愿竭其智,施授與回報恰成正比。駱秉章是長者,左宗棠是國士,二人古風盎然,實屬互相成全的范例。

        多年后,駱秉章已過世,左宗棠也已封侯拜相,閑來無事且喝茶,他與一位朋友評點本朝人物,信口問道:

        “我和駱文忠公相比如何?”

        “依鄙人看來,駱公更為高明?!迸笥盐⑿ψ鞔?。

        左宗棠愿聞其詳。對方給出的解釋頗具說服力:

        “駱公的幕府中有季公這種狂放不羈、大包大攬的人物,季公的幕府中卻見不到此類天才的影子,由此可見,季公不如駱公?!?/p>

        左宗棠聞言,掀髯大笑。

        單以雅量而論,左宗棠確實不及駱秉章,何況他事必躬親,就算放權給幕僚,也相當有限。“公安得比文忠!文忠能用公,公用何人?”此答直哉!妙哉!

        世間還能否找到翻版的左師爺?肯定找不到。如此天縱奇才,百年能出幾人?駱秉章可算是占盡了便宜。

        湘籍名士李肖聃有過揭秘:“曾侯幕府賓僚,極一時之選。而左蘭州軍幕,僅有施均甫一人,施有《澤存堂集》,文詞可觀。”左宗棠的幕僚施補華(字均甫)文章氣象雄闊,詩亦深秀,但軍政才能難望左宗棠項背。

        在湖南撫署中,兵馬師爺左宗棠手握銓衡,出工極勤,管事極廣,脾氣火爆,他罵起人來,常帶臟字。咸豐六年(1856年),左宗棠居然罵死了武將諶瓊林,夠不夠狠?

        諶某是湖南溆浦人,他可不是什么無名鼠輩。九年前,內(nèi)閣學士兼禮部侍郎曾國藩受朝廷差派,膺任武會試正總裁、武殿試讀卷大臣。他在家書中寫過這樣一段話:“湖南新進士諶瓊林以石力不符,罰停殿試一科?!边@就是說,默寫《武經(jīng)》,諶瓊林過了關;考試弓刀類的武藝,諶瓊林也過了關;唯獨公測舉石時諶瓊林膂力不足,沒有及格,還得在下次殿試時補考。

        1855年,諶瓊林帶兵援鄂,作戰(zhàn)不力。左宗棠對湘籍將領要求和期望太高,諶瓊林的才能不足以達標,屢次遭到左師爺?shù)耐戳R,以至于愧憤難當,吐血而亡。

        1856年,左宗棠致書湘軍名將李續(xù)宜,談到用人的方式方法,提及這樁舊事,心下依然感覺不安,并且多有反省悔悟:凡是用人,要用對方的朝氣,用對方的長處,常令他感覺愉悅,要善于給他忠告,使他知道意向所在,不要盡講他的缺點,逼迫他做力所不能及的事情,這樣就能得到人才的作用。因為我一頓痛罵,諶瓊林突然死掉了,我心里常常感到沉重。去湖北,他也不是自愿的,到了湖北以后,我對他的責備太嚴,期望太高,他的才能不足以承擔重任,便釀成了一場悲劇。

        左宗棠做師爺時,到底有多強勢?罵死諶瓊林都不算什么。在他眼里,二品武官也只夠他打罵的。

        有一天,永州鎮(zhèn)總兵樊燮拜見湖南巡撫駱秉章,延請左宗棠出來一同談事,雙方因意見不合發(fā)生沖突,左宗棠突然起身狠抽了樊燮一記耳光,還破口大罵,樊燮不堪忍受這樣的侮辱,向湖廣總督署告狀,于是相互檢舉,彼此揭發(fā),驚動朝廷,鑄成大案。

        近代文人劉禺生曾到過樊燮原籍湖北恩施縣城,去梓潼街尋訪樊氏讀書樓,親聞當?shù)馗咐现v古,有些細節(jié)可補傳聞之不足。

        恩施的一位父老說:“樊公拜見撫帥后,再去拜見左師爺,拜見撫帥時請了安,拜見左師爺時沒請安。左師爺大怒,奏劾樊公各種貪瀆行為,樊公免官回到恩施。”這里沒說打罵。

        恩施的另一位父老講述得更詳細,“燮公拜見駱帥,駱帥叫他去拜見左師爺,見面時沒有請安。左師爺厲聲喝斥道:‘武官見我,無論大小,都要請安,你為何不這樣做?快請安!燮公針鋒相對,直接頂嘴:‘朝廷的體制,沒有規(guī)定武官見師爺必須請安的條例,武官雖輕,我也是朝廷二三品官!左師爺更加氣急生怒,起身要用腳踢燮公,大聲呵斥道:‘忘八蛋,滾出去!燮公也怒極而退。沒過多久,就有燮公革職回籍的命令下達。燮公帶著兩個兒子樊增祹、樊增祥回到恩施,在梓潼街建樓居住。樓建成了,擺酒席宴請父老鄉(xiāng)鄰,對大家說:‘左宗棠只不過一個舉人罷了,他侮辱我的人格,又奪去我的官職,并且波及先人,視武將如犬馬。如今我已經(jīng)安家,敬聘名師,教我二子,雪我恥辱,不中舉人、進士、點翰林,就無法見先人于地下!于是以重金禮聘塾師,以樓上為書房,除師生三人外,不準旁人上樓。每日準備飯菜,必定親自檢查,穿戴整齊后,請先生下樓吃飯,凡是先生沒下過筷子的菜品,下次就更換。兒子樊增祹、樊增祥在家,不準穿男裝,都穿女子的衣褲。燮公發(fā)話:‘考中秀才進學,就脫掉女式外衣;考中舉人,就脫掉女式內(nèi)衣,這才與左宗棠的功名相等;中進士、點翰林,就燒掉我所立的洗辱牌,以無罪告訴先人。燮公回到恩施,就寫了‘忘八蛋,滾出去六個字在木板上,做成長生祿位牌的樣式,放在祖宗神龕的下側,每月初一、十五就帶兩個兒子向木牌行禮。他說:‘不中舉人以上功名,不許撤去這塊木牌,你們總要高過左宗棠。樊增祥中進士后,樊家才燒掉了這塊木牌?!?/p>

        樊增祥點翰林后,實任陜西布政使,朝廷賜建左宗棠專祠于西安,陜西巡撫委托樊增祥主持祭奠大禮,樊增祥推辭道:“寧愿違命,不愿獲罪先人?!?/p>

        還有一位老人告訴劉禺生,從前在樊家的樓壁上,殘存墨筆書寫的“左宗棠可殺”五個字,想必是樊增祥兄弟小時候發(fā)愿的文字。

        樊燮頗具血性,以直報怨的方式也很獨特,極力促成兒子中進士、點翰林,在科舉功名上超過左宗棠,以此方式湔雪前恥。這么說,左宗棠以另類的間接方式激勵樊氏后人成才,究竟有怨有德、有仇有恩還不太容易講清楚。

        如果樊燮九泉之下有知,左師爺居然官至東閣大學士、軍機大臣,爵封二等恪靖侯,又該作何感想?莫非吐血不成?跟兒子說好的報仇雪恥就不僅顯得無足輕重,而且顯得相當滑稽。何況其小兒子樊增祥晚年向洪憲皇帝袁世凱獻媚,連自己那張清朝遺老的臉皮都扒下來,扔進了陰溝,為士林所不恥。

        左宗棠九泉之下有靈,必定還會照舊唾啐樊家父子的臉面而厲聲大罵:

        “忘八蛋,滾出去!”

        責任編輯:易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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