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燕琴
自從兩年多前,兒子出國讀書,婆母又在腦溢血治療上花了不少錢,包蕾和郭成夫妻倆就戒掉了好多可有可無的嗜好:郭成不再集郵,也不再每晚喝一兩罐啤酒;包蕾不再收集香水與茶具,化妝品也改用超市的開架產(chǎn)品。畢竟,確保孩子順利求學(xué),確保婆母的康復(fù),是夫妻倆這一階段的核心任務(wù)。
不過,郭成還是發(fā)現(xiàn)了妻子的某些變化,令她的生活單調(diào)了不少。從前,每周五,包蕾都要買花回家,她會在下班路上專門去一家花卉批發(fā)市場,買郁金香、風(fēng)鈴草、向日葵或各種色彩典雅的玫瑰花回家,她吹著口哨,炫耀口哨中的各種變調(diào),歡快走進(jìn)家門,把風(fēng)衣一脫就開始修剪花枝,她也會帶回花市上的新聞跟郭成分享:“今天看到一對老外夫妻,興致勃勃買了一束白菊花,他們在說英語,說要去中國朋友家慶祝喬遷之喜,還說這種花很純真無邪。天哪,他們一定不曉得這種顏色的菊花在中國意味著什么?!薄澳闳プ柚顾麄兞??”“沒有,他們付過賬了。我只是過去搭訕說,白菊花沒有香味,中國人喜歡新房有花的香味,所以一定要買百合花。要把白百合花摻在菊花里一起包裝,兩種顏色晶瑩透亮的花,就像搭建了一個水晶球一樣,很美。他們照做了,希望他們的中國朋友能滿意?!?/p>
這樣的新聞總令夫妻倆莞爾,因此,當(dāng)家里巨大的插花水晶瓶開始蒙塵,郭成心里是遺憾的,他很想告訴妻子,買花投資不多,卻能輕而易舉地改變家里的氣氛,還是非常值得的,轉(zhuǎn)念一想,包蕾現(xiàn)階段怕是不會聽他的規(guī)勸,就想著另辟蹊徑。
早春,加班到7點(diǎn),郭成乘坐公交車回家,路上,他發(fā)現(xiàn)快車道與慢車道之間,正有園林工人架著梯子,搶在雨水的間隙修剪花樹,他便當(dāng)機(jī)立斷,在中途下車。他走近一看,原來這好幾公里的長路上,種的都是專門培植的海棠樹。園林工人聽聞來意,很樂意郭成把這些花枝撿回插瓶,他站在梯子上,替郭成留心慢車道上送外賣的電動車,提醒他避讓,還解釋說:“看到?jīng)],我們要把這些海棠樹都修建到綠化帶的界限內(nèi),要是讓它到處胡亂支棱,伸展到快車道的那邊會刮傷車窗玻璃,慢車道的這邊,萬一人家忘戴頭盔,劃傷臉也是可能的。”
交流甚歡,當(dāng)園林工人得知郭成撿了這些花是要去送老婆,那漢子黝黑的臉上也浮現(xiàn)了笑意。他讓徒弟從小皮卡的駕駛室里,拿了一件備用的熒光背心出來,讓郭成暫且穿上。他說:“你不急回家吧,站在梯子上看,往北50米有一株海棠長瘋了,按照安全標(biāo)準(zhǔn),我得把那歪斜的主枝裁掉快1米,比這些二三十公分長的花枝氣派多啦,你等一等我,我把它鋸下來送你?!?/p>
閑著也是閑著,郭成便臨時當(dāng)了園林工人的助手,與他的徒弟聯(lián)手清掃,把裁下的花枝趕緊運(yùn)到小皮卡的后座上去,避免散落一地的枝條在黑暗中絆倒騎車人。在清掃之余,他把姿態(tài)美好的花枝留著,想象包蕾接過這些花的驚訝表情,是的,剛剛停歇的微雨讓這些花都濕漉漉的,花苞是深粉色的,花朵是淺粉色的,雨水讓淡黃色的花粉沾染得到處都是,很快,郭成的衣袖和衣襟上,都是海棠花濕漉漉的花粉。
終于,那枝瘋長的主枝被遞到他手里,目測高度竟有一米二,有一半花苞還沒有盛開。園林工人揮手讓他趕緊回家:“記得斬個鴨子、買罐啤酒再回家哦,都有那么大一枝花了,還能沒有酒?”
載著郭成的公交車是向北開的,當(dāng)車子再一次路過那輛黃色小皮卡時,他使勁向外揮手,隨后,他聽見背后傳來乘客驚訝的搭話:“這么大一枝花,簡直是半棵樹哦,你是在哪里買的?”
郭成回過頭來,看到了陌生老婦人笑盈盈的臉,不知為什么,他立刻從另外抱著的一大捧花枝中,抽出兩三枝遞過去:“園林工人送的呢,也分您兩枝,一同賞花?!?/p>
是的,有一點(diǎn)閑心,有一點(diǎn)善意,這個春天的奇遇,還在接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