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輝
月黑風高。
北山土匪頭目黑禿子帶人下山,槍口頂在了善人張旺財?shù)哪X門上。
一個月前,黑禿子派人綁張旺財?shù)钠?,結果張旺財逃進榆溝邊的太白廟,被狼救了,兩名土匪聽到“嗷嗷”狼嚎,嚇得屁滾尿流。黑禿子得知情況氣急敗壞,揚言擇日要親自收拾張旺財。
黑禿子說到做到,他果然把張旺財一家人堵在了屋里。
“張善人,命挺大呀!上次派兄弟請你,竟然讓你逃脫了。這次看你往哪兒跑?你平日里喂養(yǎng)的狼呢?怎么不出來救你???”
“黑頭領,有話好說?!泵鎸诙d子的冷嘲熱諷,張旺財竭力穩(wěn)定情緒。他清楚,如果一句話沒有回答好,輕則傾家蕩產(chǎn),重則全家丟命。
黑禿子早年在國民黨部隊當兵,后來開了小差,占山為王,打家劫舍,心狠手辣,周邊百姓談黑禿子而色變。
“好說,怎么個好說法?”
“只要黑頭領放我一馬,鎮(zhèn)上我開的染坊和油坊都送給你?!?/p>
黑禿子聞聽此言,眼睛一亮,他知道,那兩個作坊不敢說日進斗金,卻也是獨門生意。他想著現(xiàn)在是求財為上策,于是齜牙笑道:“張善人,還算你識相。明天我就派人接管那兩個作坊,如果你敢再耍什么花招,可別怪黑爺我不客氣!”
“豈敢豈敢。不過黑頭領得答應我一個條件?!?/p>
黑禿子眼睛頓時露出兇光,但他并沒有發(fā)作,將頂在張旺財頭上的槍拿開,轉身背對著張旺財,說:“有屁快放?!?/p>
“黑頭領得了我的兩個作坊后,那也夠你的日常用度,別再去禍害鄉(xiāng)鄰,行嗎?”
“哈哈哈哈!”黑禿子仰頭大笑,頃刻收住笑臉,轉身面對著張旺財說:“就這破事?”
張旺財點了點頭。
黑禿子爽快地說:“好,我答應你?!闭f完手一揮,其余四五名端槍的匪兵立即收槍上馬,跟隨黑禿子消失在夜色之中。
馬蹄聲消失了很久,張旺財才緩過神來,他召集家人和兩個長工,囑咐他們不要聲張。
家境殷實的張旺財年齡在五十開外,樂善好施,時常接濟窮苦人,和家里雇的長工一起下地干活兒,一個鍋里攪勺把,每逢三六九去菊村趕集,給榆溝的一匹母狼買肉吃。因此,張旺財落下了一個“張善人”的美名。
次日一早,雙眼通紅的張旺財照常去菊村趕集,妻子郭氏追出來說,今天還是別去了,在家好好休息吧。張旺財擺擺手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再說,今天逢集,我和狼是有約定的,不去怎么行?
日頭一丈高的時候,張旺財坐在了王六的肉店。
“張爺您來了,還是老樣?”王六點頭哈腰,滿臉堆笑。
“老王,打八斤豬后臀肉?!睆埻斀袢兆屚趿啻蛉?,他想以此報答狼的救命之恩。當然,還有一個原因,當初碰到狼,為了逃命,他把手里的五斤肉扔給了狼。之后見狼沒有惡意,他對狼承諾,只要你不傷人,逢集買肉喂你。大半年過去了,他沒有聽到附近有狼傷人的消息。不光是人,十里八鄉(xiāng)的牲口也沒有被狼禍害過。
“好嘞!您稍等片刻。”端上香氣撲鼻的一盤炒鍋肉之后,王六湊到張旺財跟前,低聲說:“張爺,聽說您經(jīng)常買的肉是拿去喂狼,這是真的嗎?狼是畜生,能喂飽嗎?”
張旺財微微一笑,對王六說:“生死自有天命,凡事都講緣分。我與狼,有緣。”說完,他一仰脖子,哧溜一聲,喝干一盅酒。
晌午時分,張旺財返回,走到榆溝邊,狼如約而至。張旺財一揚手,肉飛了過去,狼縱身躍起,一口叼住了肉。等站穩(wěn)之后,狼竟然微微一愣。
“別發(fā)愣,今日多打了三斤,打賞你的,你是一個聽話的好畜生?!崩嵌⒅鴱埻斂戳艘粫?,然后叼著肉走了幾步,再回頭看了張旺財幾眼,轉身飛馳而去,頃刻消失在榆溝里。
一個月后的一天早上,張旺財在門口的躺椅上抽旱煙,長工何二慌里慌張跑到跟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掌柜的,不好了,聽說昨晚馬莊馬掌柜家被土匪洗劫一空。馬掌柜硬氣,不肯說出埋銀元的地方,土匪將他脫光吊起來,點燃竹掃把往他身上戳……”
張旺財騰地一下站起來,問:“知道是哪股土匪干的嗎?”
“還能有誰?北山黑禿子。馬莊有人爬上墻頭看得清清楚楚,那狗日的就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焙味f完,縮了縮脖子。
“畜生不如啊,他說話咋不算數(shù)?”張旺財大罵一聲,將手中的玉石煙嘴摔得粉碎。
次日,張旺財趕集歸來,照例買了八斤肉,等到了榆溝邊上,卻不見狼的影子。正當他四下尋找時,突然發(fā)現(xiàn)不遠處躺著一個人。張旺財壯著膽子,挪到跟前,發(fā)現(xiàn)地上的人竟然是匪首黑禿子。只見他脖子上裂開一個大口子,淌了一大攤血,再看他的右手,竟然攥著一把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