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子

立春

從今天開始，從此刻開始

我們穿過河床

穿過黑暗和羞愧

進(jìn)入春天

風(fēng)里雪里，一棵草舉重若輕

仿佛承受住了

季節(jié)落下的所有灰塵

卻依然驚醒

我們再也不感到害怕

穿過這多變的冬天

從一條河流進(jìn)入另一條河流

通向大海之門

進(jìn)入春天

從白色的瞼進(jìn)入藍(lán)眼睛

種子為我們準(zhǔn)備花朵

雨水為我們改變顏色

從今天開始，從此刻開始

相信黎明，如同相信自己

朽木隨炊煙離去

春天需要站立的枝葉

秋天，我是一顆種子

在秋天，我鉆進(jìn)一枚

比黑更黑的果核里

放逐自己

什么時候醒來

就什么時候輪回

就什么時候砸破墻壁

這荒誕的叢林

野火燃燒的時候

不發(fā)出聲音

原諒我吧

也原諒我如同每棵草那樣

麻木不仁

任其化為灰燼，還必須感恩

而不對掠奪者心懷記恨

不奢望一場所謂的春風(fēng)

送我去發(fā)芽

更不奢望能取名為蒲公英

她那么圣潔，不像我這般委屈

只愿我融入泥土

你不要再踩上一腳

耽誤了我的花期

谷雨

從清明到谷雨是十五步

從谷雨到立夏是十五步

谷成了雨的囚徒

布谷，布谷

那只鳥兒停在暮春

無理取鬧地鳴叫

吩咐土地翻開身體

在雨中，催促種子出發(fā)

追趕秋天

盡管雨從不停止

也不需要傘

更不需要指路的經(jīng)幡

趕路的人，望斷了歸途

為了給千年祭祀找個理由

去做個投江的人

是青銅飛出深淵

是呼吸先于蘇醒

田野高舉火把，雙手言聽計從

在黑暗和光明之間

在歌聲和詛咒之間

雷聲啞口無言

哦，七月

有風(fēng)壓低云層

給每座山戴上帽子

生怕它們淋雨

生怕它們從冬天帶來的病

不能治愈

有火焰掠過頭頂

朝著向日葵的方向

那么多提心吊膽的人

想要天空翻開口袋

倒出幾粒星星

與往事糾結(jié)

還要奮不顧身

想要光芒，想要遠(yuǎn)方，想要飛

盡管緣分那么空曠

還是想要遇見誰

哦，七月，你是不是

總在低頭走路的時候

忘了腳上的傷

立秋

我知道遠(yuǎn)山掛著的彩虹

和山茶樹上閃閃的星星

是風(fēng)喊來的

趕路的人還揣著睡意

稻花里藏著小小的蜻蜓

告訴我豐收的消息

山上的老虎還沒停止咆哮

閃電還沒停止奔跑

樹葉也還沒有把果實喂飽

路已走了一大半

幾乎忘了那張褪色的地圖

曾經(jīng)標(biāo)注的目的地

當(dāng)樹葉掛上無邊的金黃

你說你用蹉跎等我

由南到北，自東向西

秋天說來就來

但我不會在雨水深處

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