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歲的方生摸到主臥，雙人床安安靜靜的，兩只枕頭安安靜靜的。她放緩步子，來到枕頭旁，俯下身把鼻子埋進(jìn)枕巾。枕巾是爸媽結(jié)婚時的老物，比她年紀(jì)要大，現(xiàn)在她只聞到洗衣液的薰衣草香氣。她細(xì)細(xì)地看那枕巾，有不少縱橫交織的長頭發(fā)，也許來自她媽，也許不是。

她又看床單，有兩道像括弧一樣的褶皺。方生的眼睛從來擅長聯(lián)想，或者說方生有一雙懂生活的眼睛，所以她立刻明白這是怎樣的動作：兩只手向外鋪平床單，在床的兩側(cè)，于是形成了括弧一樣的紋理。方生想，我就知道。我知道，只能我知道，不能讓她也知道。她是方生媽。實際上，方生的偵察可以說是一無所獲，她全部的答案來自直覺的推斷。后來，方生毫無保留地向她媽兜底，但是隱瞞了一點：鬼使神差地，那個春天昏沉的下午，九歲的方生躺到了括弧上。她像是要在括弧里坐一班時光機(jī)，去回溯或者探究，她在感受來自其他女人的氣息，這是一個不算陌生的女人。也或許沒有。

方生靜默地下床，她用兩只手仔細(xì)鋪平床單，復(fù)刻了方才的兩道括弧。方生就是這樣，打小就是這樣，心思細(xì)膩，早慧于一切事物，她只是不表露。

這個下午，太陽還沒有完全落下去，所有屋子的窗簾已緊緊關(guān)閉。窗簾是洛可可風(fēng)格的，很有質(zhì)感很厚重的色彩和花紋，白不白黃不黃的。方生是在路口拐過彎就明白了的。她的家在最東側(cè)的一樓，米黃色樓體在蕩漾的風(fēng)里柔軟銳利。她跳下公交車時還是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她隔老遠(yuǎn)看到窗簾緊閉的窗子時儼然是風(fēng)月老手。樓道還是一樣的樓道，被她媽打掃得一塵不染。門還是一樣的門，她用鑰匙開的門。這一路她走得隆重異常，每一步都像走向墳?zāi)挂粯用C穆，也許有一種類似于法官的莊嚴(yán)。

她的爸爸和一個阿姨坐在沙發(fā)上。一人坐在這頭，一人坐在那頭，相距很遠(yuǎn)，坐得很端正。她認(rèn)得這個阿姨，在很多個酒席間她們相遇。從她身上方生學(xué)到不少實用的技巧，比如兩手虛握成拳頭搭在桌子上。許多年后，方生很是喜歡這個動作，這解放了她總是尷尬又不好表現(xiàn)出尷尬的雙手。方生和他們打過招呼就回自己房里了。她早注意到所有屋子的窗簾都是緊閉的，但她看上去和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一樣。

那天方生媽在外出差，晚飯是方生父親下的面條，清湯寡水的，白菜吃起來嘎吱嘎吱的。方生用勺子舀起一勺面湯，然后旋轉(zhuǎn)九十度，對齊到自己嘴邊，傾斜起來倒進(jìn)去。這個動作行云流水一樣做下來，面湯也不是面湯了，是十九世紀(jì)歐洲貴族飯桌上的時蔬清湯。她問，我回家的時候，窗簾怎么都關(guān)著？她問得很平常，像問明早吃什么一樣平常。她爸回答得也很平常，他說，我給你宋阿姨看個東西。方生點點頭。也沒說什么東西，看什么東西需要關(guān)窗簾呢，這還需要說嗎，方生是小孩子，但方生也是明白事理的小孩子。

現(xiàn)在，方生躺在鐵軌上了。她開著車從火車站東側(cè)不知名的“村村通”走了一個小時，沿途始終是光禿禿的大地，間或有樹，因為是春天的最起始，木頭還是木頭，沒有發(fā)芽。一切都是寂寥的顏色，沒有火車經(jīng)過的時刻，會很安靜。大片大片的農(nóng)田，大片大片被閑置，只有很少的一部分開始孕育黃綠色的芽苗。方生知道，這是因為土地流轉(zhuǎn)，一些價格沒有談攏，一些耕地因此荒廢。她的車由方生父親全款購置，在她走上工作崗位的前一天，車鑰匙交到她的手上。方生在一處滿是墳包的地頭前停下，這塊看上去不小的四方耕地上，沒有生長糧食，而是長滿了埋葬尸骸的墳。

方生想，就是這里了。在這里，靈魂高密度聚集，她不會孤獨，至少不會孤單。方生停下車，繞著墳地走了整整一圈，沒有數(shù)清楚到底有多少座墳。一，二，三，四，十一，十二，十三，十二。走著，數(shù)著，眼就花了，心就亂了。也或許是方生未來的鄰居們開的一個玩笑，有意不讓方生搞清楚她的周遭有多少人，畢竟神秘感是人與人之間最能增添好感的密碼。那些墳包上都生著枯草，前邊都堆積著腐爛的燒紙。燒紙沒燒，因為禁燃，就都堆在墳前，風(fēng)吹雨打的，就漚爛了。方生想，這要是繼續(xù)爛下去，也能是不錯的肥料，還真說不定。有一座新墳，墳前擺著紙馬、紙樓房、紙車，什么都是紙糊的，什么都沒燒，就擺在那里，花花綠綠的，很惹眼。

方生繞過去，經(jīng)由一個相對光滑的土坡，爬上了六條鐵軌鋪陳處。方生想，我真會挑地方，前方荒無人煙，后方人煙荒蕪。她選了最中間的一條鐵軌，至于為什么是中間，并沒有特別的原因。方生身上是一條孔雀藍(lán)的裙子，裙子上有蝴蝶刺繡，那是媽媽業(yè)余時間去學(xué)的手藝，說是省級非遺，將要失傳了的。方生先是橫著坐下來，仔細(xì)整理了自己的裙擺，讓裙擺在軌道上開出一朵漂亮規(guī)整的花來。我比藍(lán)色妖姬美麗，方生想。

現(xiàn)在，方生躺在鐵軌上了。她又調(diào)整了自己的位置，讓自己的乳房和其中一條軌道凸起的部分保持在一條直線。方生做完這些，才看向天的方向。此時已近黃昏，天空的藍(lán)色開始泛黃，像某張上了年紀(jì)的老照片。云朵一小塊一小塊的，又按照一定的規(guī)律連接成片。小時候，方生媽告訴她，這叫八卦云，意味著第二天一定是個好天。方生說，那什么叫做好天呢？方生媽說，不打雷，沒有雨雪，不下冰雹子，陽光燦爛，就是個好天。方生說，可我喜歡下雪天，要我說，下雪才是好天。方生媽說，你這是抬杠?，F(xiàn)在，方生想，這個角度真是不錯。一定鮮少有攝影師會從橫躺在鐵軌上的角度去取景。方生要是攝影師，她一定要走遍全中國大大小小的火車站，去拍整個系列的軌道天景。

就在昨天，方生剛結(jié)束一則紀(jì)錄片的跟拍任務(wù)，司機(jī)轉(zhuǎn)了一圈把同事們送回家，最后一輛考斯特上就剩下她和主任。到了主任家樓下，主任拍了拍方生的膝蓋，說，小方，來家里坐坐吧，你調(diào)來這么長時間了，我還沒好好招待招待你。你嫂子問我好幾次，怎么不請小方來家里坐坐。

方生說，不用了主任，我就不去了吧。

主任說，去吧，你嫂子也在家。小張還能提前下班，他愛人今天生孩子呢。

從前面?zhèn)鱽硇埡俸俸俸俸┖竦男Α７缴?，自己那小公寓在另一個區(qū)，開過去是得一會子，不好讓他再晚回去的。于是她說，那好吧。

就這么上去了。

上去了，嫂子沒在家。主任說，估計是下樓買菜去了。說完伸手反鎖上門，他笑笑說，防盜，這是好習(xí)慣的。方生拘束著坐，眼睛不好亂看，就盯著自己的手指頭。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一個月前做的美甲還很堅固，但她已經(jīng)厭了這酒紅色，為了過年特地選擇的紅色，喜慶，吉利。大家都這樣說，她也就這樣做了，也不管自己喜不喜歡這隨大流的艷俗。

主任拿出干果，讓方生吃。方生擺手，說不吃，不餓。主任說，等你餓了再吃的，那叫飯，不叫消遣，這就是個消遣。方生就伸出手，她不拿碧根果，不拿夏威夷果，不拿松子，拿了一顆葡萄干，挺大的葡萄干，綠綠的。主任說，這是我上個月去新疆拍紀(jì)錄片帶回來的，新疆的東西就是好啊，新疆的水果，那才叫水果哩。一顆葡萄干，被方生嚼出來了一株葡萄樹的光景。主任就滔滔不絕地講，說自己去新疆，為了拍出來沿途景觀的更迭。坐了兩天兩夜的綠皮火車，從海的方向一路走到亞歐大陸中心去，主任說，太精彩了。特別在平原到高原承接的地帶，這體驗，怎一個銷魂了得。

方生沒接話，她理解不了主任的語言體系，坐一趟火車，又如何和銷魂掛鉤，于是干脆不接話。主任也不需要方生接話。他說，在黃淮海平原，車窗外全是平坦的，耕地，住戶，植物和人。走一段，就到了黃土高原，那土地真是黃顏色的，能明顯感受到地勢陡然增高，火車的行進(jìn)也就有了起伏。方生聽得云里霧里，這樣讓人糊涂的表達(dá)能力，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當(dāng)上這個主任的。主任接著說，還得走一段內(nèi)蒙古高原，冬天看沒意思，草原不綠，也就失去了草原存在的意義。突然，主任提高了聲調(diào)：河西走廊！河西走廊，是這段旅程最精彩的一段。

就不說了。

一陣沉默。鐘表嘀嗒著走。方生問，為什么？主任摸一把下巴，又摸一把他油津津的背頭，說，真想知道？

方生不說話了。

主任站起來，走到落地窗前去，拉起窗簾。主任家的窗簾是紫紅色的，下邊兒畫滿了郁金香。不怎么好看。方生緊張了起來。主任一邊拉窗簾，一邊說：

我給你看個東西。

也沒說什么東西，看什么東西需要拉窗簾呢，這還需要說嗎，方生就懂了，方生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懂了。方生想說不看，已經(jīng)晚了。主任就這么走到方生跟前，他西褲的拉鏈就正對著方生的臉。主任說，別害怕，我就是給你看看，從平原是怎么到了高原的。主任一把拉過方生的手，放到冰冰涼的拉鏈上。方生把頭扭到一邊去。她知道自己跑不掉，更無處跑。

方生的紅指甲有了黑褲子的襯托，越發(fā)紅艷了。主任說，小方，你這手真不錯，指甲染得也好。說，手如柔荑，又說，指如削蔥根啊。說，腕白膚紅玉筍芽。黃淮海平原啊，就產(chǎn)這個，三五月了你坐車上，就看那竹林地上冒出來那鮮芽子，你這手啊，比那筍芽子還鮮嫩。

方生沒吭聲，也沒轉(zhuǎn)頭，就憑他去說。方生想，不在意的，你說什么我都不在意的。主任說，到高原了，小方，有感覺了嗎？方生還是不吭聲。主任說，小方呀，不要緊的，你不要緊張。就是個黃土高原嘛，沒什么好稀奇的。方生不說話。主任倒是一點不掃興，他緊緊抓著方生的手，上下左右來回著。主任說，咱們做傳媒的，不能不去一趟黃土高原啊。

方生抬起頭來。她看見主任那張白凈的臉上，笑出來兩道括弧。這是主任表示滿意的表情，只要這兩道括弧出現(xiàn)，方生她們組的任務(wù)就算是圓滿結(jié)束?，F(xiàn)在括弧又出現(xiàn)了，高高掛在方生的頭頂，光芒萬丈了似的。方生盯著那兩道括弧，好像從未認(rèn)識過這個男人……

是敲門聲阻擋了主任。主任手忙腳亂，叫方生坐在離他很遠(yuǎn)的一個沙發(fā)上。忘了拉開窗簾，主任就去開門。門一開，方生聽見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平常著詢問，爸爸，你怎么鎖著門？

主任平常地答，我每次回家不鎖門，都會被你媽媽說一頓。她怕進(jìn)賊的。以后你回來啊，也要記住關(guān)上門。

一個小女孩走進(jìn)來了。扎著高高的馬尾辮，一身潔白的公主裙，荷花領(lǐng)，泡泡袖，皮膚很白，眼珠是漂亮的純黑色。方生感覺自己要窒息了。

主任說，這是小方姐姐，快問好。方生分明看見，小女孩的眼睛停留在關(guān)閉的窗簾上好幾秒。這幾秒對方生來說，漫長，艱澀，不知所措。

小女孩說，姐姐，好。

方生很不自然地說，你好呀，你放學(xué)了嗎？

小女孩直視著方生，說，放學(xué)了。方生的直覺告訴她，這同樣是一個早慧的孩子。原來，方生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小女孩自以為是的偽裝是如此拙劣，越想讓人感覺自己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越容易露出不安的破綻。

第二天上午，也就是方生躺在鐵軌上的幾小時之前，方生回到家里。方生父親正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劇，《天龍八部》。方生早知道她媽媽這天要去上課，學(xué)刺繡。家里就她爸自己。方生父親見她上班時間回來，很奇怪。方生徑直走到窗子跟前，去拉上那窗簾。窗簾還是十幾年前的樣子，白不白黃不黃，因為白天經(jīng)常拉起來，被太陽光曬的時間長了，于是褪了色，慘白慘白的。

方生把窗簾關(guān)上了。方生父親問，你做什么？

這時候，方生聽到電視機(jī)里的聲音，你這一生中，最逍遙快活的地方是在哪里？方生就知道，這是演到西夏公主招駙馬了。

方生說，爸爸，你呢？你這一生，最逍遙快活的地方，又是在哪里？

方生說，是消遣吧，不是正餐。一日三餐有什么意思呀，還是零嘴好吃，對不對？

方生說著說著，眼淚就開始往外涌，一滴一滴不間斷，連成線。方生說著說著，就開始吼，音量一聲高過一聲，心問口，口問心。

方生父親說，寡廉鮮恥！寡廉鮮恥！你什么意思？

方生就笑，笑得很大聲，很假。她說，怪不得人家都說你好脾氣，都到這份上了，罵人的話也不會正經(jīng)說一句。

現(xiàn)在，方生父親從臉到脖子，沒有一處是不紅的。他的皺紋從前年開始瘋狂生長，紅色使得皺紋沒那么明顯了。他的發(fā)梢已經(jīng)開始泛白，這一丁點兒白落在紅色上，方生就想吃糖拌西紅柿了。方生從小就喜歡吃糖拌西紅柿，爸爸媽媽總會把最后泡出來的糖水留給方生喝。酸酸甜甜的，那是什么果茶呀奶茶呀任何飲料都比不上的頭一份好喝。

方生想念糖拌西紅柿的間隙，方生父親已經(jīng)從沙發(fā)上逃到了門口。他沒有回頭，一邊穿著外套，一邊痛心疾首地呵斥：

寡廉鮮恥！寡廉鮮恥！

方生父親就那么出去了，他摔上門，震得門框響，震得方生心里直發(fā)慌。

方生回到自己那間屋子，挑出來一條孔雀藍(lán)的裙子。這是媽媽送她的生日禮物。從冰箱里拿出來兩個西紅柿，方生開始切割。像切尸體一樣，流出來紅溜溜的血水，淌了一整個菜板。方生撒上白糖，像給尸體蓋上白布。

又溫了溫早上的粥，午飯就這樣成了。方生媽一回家，看到她爸不在，就說吃飯不急，再等等。方生說，不用等，他說了，不回來吃。

方生媽就坐下吃。方生看著她媽折疊成四層的松弛眼皮，沉默了好一會兒。方生說，媽，我給你買的保險以后你自己交吧，已經(jīng)交了十多年，不值當(dāng)去退。

方生媽說，我有養(yǎng)老保險。

方生說，這個給得更多，重疾呀，贍養(yǎng)呀，都管著的。我把代理人的微信發(fā)給你，她會跟你聯(lián)系的。

方生媽說，你怎么不給我交了？

方生端起盤子喝了一口糖水。酸酸甜甜的，還是以前的味道。方生說，問那么多干啥，你一個月拿出來三百兩百的，老了還有保障。

現(xiàn)在，方生媽打來電話了。天剛開始轉(zhuǎn)暗，沒有火車經(jīng)過，整個世界像死了一樣。方生被這鈴聲嚇了一跳。她接起來。方生媽說，生生，你在哪呢？你爸說你今天很反常。方生說，我躺著呢，要睡覺了。方生媽說，那行，你好好蓋好被子，你打小兒換季就容易感冒。

方生答應(yīng)著。方生說，媽媽，你親我一下。方生媽笑著說，眼看三十的大姑娘了，羞不羞呀，那媽媽就親你一下。

方生掛了電話，閉上眼，等待火車的到來。

于是回憶就在方生眼前了。比方說，爸爸拉著她的手穿過修路的工地，笑稱“如履平地”，于是那一段高高低低不平坦的路，就被父女倆稱作“如履平地路”。比方說，爸爸出差路上同事一起買的酸奶，自己不舍得喝，裝在西服內(nèi)兜里，回家拿給方生時，酸奶已經(jīng)是燙的了。再比如，爸爸以為面包上的糖霜是長毛發(fā)霉了，就用指頭拈起來，想著給方生吃掉壞了的部分，一嘗，原來是甜的。

再想下去，方生就不想繼續(xù)躺著了。碎石子硌得方生骨頭疼，像是把疼硌進(jìn)墳土里一樣了。于是她就睜開眼。天那么遙遠(yuǎn)，遙遠(yuǎn)又純凈，風(fēng)從北來，北風(fēng)一吹，墳地里那些快要漚爛的燒紙就響動。方生想，等我死了，也會有這樣的燒紙一摞一摞，也會有紙馬，有紙樓房，有紙車，有不能被燒掉的紙糊的新郎和嫁妝。

這個下午，天色轉(zhuǎn)變得很慢，時間像是被刻意抻長了一樣，就像拉面，越抻越長，越抻越多，模糊了本應(yīng)鮮明的界限。這樣想著的時候，方生隱隱聽到遠(yuǎn)方的鳴笛聲。她就知道，火車在來的路上。

方生再次檢查鐵軌和自己的乳房的的確確在同一條直線上。方生把胳膊彎曲成兩個括弧的幅度，緊緊抓著石子上的橫木，又輕輕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