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滟
陶小桃原名陶小季,是愛讀書的父親硬給安上的名字,她滿心不喜歡。父親希望她像幾百年前博學鴻儒陶季一樣留名青史。她在大學時愛上了一個愛寫詩歌的男同學。男朋友不喜歡她和一個作古的男人名字相似,說有恐懼感覺。陶小桃為了愛情把名字改成了陶小桃。
陶小桃沒想到,把她名字變成小桃的男朋友在大學畢業(yè)時,如一陣風飛向遠方不再回頭,讓她望塵莫及。男朋友留給她的文學種子卻在心中生根發(fā)芽、破土而出,她期盼能長成一棵文學大樹。她渴望像那些出了名的作家一樣出版書籍,被無數(shù)人喜歡和閱讀。她的理想是讓自己的名字和靈魂永遠活在這個世界。
陶小桃是勤奮的寫作者,經(jīng)常白天上班,晚上熬夜趕稿。她雖然沒有仿效古人“頭懸梁,錐刺股”,卻獨自發(fā)明了趕跑困倦的方法——困了就咬一口辣椒,她被辣得直跺腳,眼淚都出來了,但也的確能馬上精神,不困了。
幾個月下來,辣椒讓陶小桃的臉上到處起包,稿子也攢下了不少,憂傷卻與日俱增。奮力寫作的她沒有想象中的順利,如在漫長冬季中等待花開一般地煎熬——多次投稿各文學期刊的公共郵箱如石沉大海,有幸得到的退稿信內容大同小異:缺少詩歌意向、內容空洞、無病呻吟,等等。她獨品著“夢想妖嬈多汁,現(xiàn)實冷硬寡淡”的滋味,不斷哀嘆:我出生在道路堅硬的城市,既沒有苦難的童年,又沒有命運多舛的青年時期,連初戀的感覺都短暫如曇花一現(xiàn),怎能寫出精彩的故事呢?
陶小桃拜了一個有名氣的詩人為師,對方告訴她先模仿名家作品寫,慢慢就會出名了。陶小桃發(fā)現(xiàn)這個辦法既省力又奏效。她的稿子陸續(xù)在刊物上發(fā)表了。
然而,信息發(fā)達的互聯(lián)網(wǎng)像條心懷鬼胎的蟒蛇,把喜悅中的陶小桃纏得要窒息——有人舉報她抄襲名家作品,說她是文賊。她非常委屈,到處去辯解和質問:“我沒有全文照搬,連全句照搬的現(xiàn)象也沒有啊,怎么能說我抄襲呢?”
網(wǎng)友們更加氣憤地群起而攻之,把她的文字和相似的名家作品逐一截圖、畫線對比,說她不僅盜句套改組合,還竊取名家的素材。她百口莫辯——這些都是模仿的結果。有些鍵盤俠還形象地抨擊她是文學的屠夫,偷用了人家的骨頭,把自己的肉貼了上去……無數(shù)抨擊的留言讓陶小桃的頭都要爆了,骨頭縫兒直冒涼風,好像身上的肉不是自己的,的確是偷來的。她肉疼了好多天。灰心喪氣的她想從此擱筆,斷了作家的夢。
有個叫“風雷”的文友加了陶小桃微信,對她極盡贊美與崇拜,一直在開導和鼓勵她不要放棄文學,說她的夢想也是他的夢想。這讓陶小桃非常感動,決心寫出屬于自己的作品。她重新拜了寫小說的作家為師。師父告訴她,藝術來源于生活,要高于生活,讓她去老百姓的生活中挖掘故事。
陶小桃和同居男友住的是高檔小區(qū),她每天都熱心和鄰居們打招呼,沒話找話地聊天,收到的多是例行公事的點頭微笑或防備森嚴的漠視,她想去挖些寫作素材,簡直門都沒有,被誤會她有不良企圖,經(jīng)常遭到女人們的白眼和警告,還有一些居心不良的男人騷擾。
陶小桃不甘心,去網(wǎng)上搜索奇聞怪事進行加工,卻寫不出一篇感人的東西。她又去請教那位小說家。師父很有哲理地說,好比把一棵能長成參天大樹的苗栽進了花盆里,萎靡不振是因為失去了地氣,不深入扎根,怎能吸收泥土中源源不斷的營養(yǎng)。你想寫的內容要感同身受才行。
被夢想折磨得癲狂的陶小桃做出了一件讓家人要發(fā)瘋的事情——她在網(wǎng)絡平臺發(fā)帖傳照片,要和住在開放小區(qū)的居民換住一年,期滿后再與其他房主換住。她還附加了一條:凡應征者需加千字內的換住理由和十余張房屋及小區(qū)照片。
沒想到,換住者來信不斷,五花八門的介紹觸動了她靈感的開關,最終選了一個大學畢業(yè)剛參加工作的男孩,就是那個叫“風雷”的網(wǎng)友。
陶小桃搬到號稱老破小的樓區(qū)后,主動和各行各業(yè)的鄰居搞好關系,故事收集得越來越多,靈感也爆棚,不斷有新作刊發(fā)各文學期刊。
換住一年后,陶小桃的男友不干了,在高檔小區(qū)長大的他再也無法忍受臟亂差的居住環(huán)境,常因為鄰居的噪音和亂放垃圾引起爭吵,弄得家里家外都是嘮叨聲,像成群的蒼蠅在她耳邊嗡嗡飛,把寫作靈感都吵沒了。男友三天兩頭要挾她,再不搬回高檔小區(qū)的家,倆人就分手。
陶小桃被迫搬回封閉的高檔小區(qū),和男友結了婚。她又如同籠中鳥、盆中樹、瓶中花,靈感如霧一樣消失了。她不甘心,又開始天天往那些開放小區(qū)跑,尋找來源于生活中的故事。
一天,?“風雷”發(fā)來消息,說一定要和她這個大作家再見上一面,想讓自己的故事在她筆下存活,幫她也是幫自己解脫。
“風雷”長得像名字一樣特別,飛揚的五官失去了平衡比例,雖不好看卻帶著瀟灑的一股勁兒。他滔滔不絕地講著自己的故事,像不會枯竭的話匣子。風雷出生時就失去了母親,六歲時家里多了一個后媽,他經(jīng)常被虐待。父親和繼母在一次意外中煤氣中毒身亡。家產(chǎn)被繼母的女兒奪去,他被送進了孤兒院。后來他被好心人領養(yǎng),念完了大學。陶小桃目光閃亮地盯著眼前這個大男孩,像一個乞丐發(fā)現(xiàn)了寶藏一樣興奮。風雷受寵若驚地看著她。
陶小桃把風雷的故事原汁原味地寫成了小說,果真在圖書市場熱銷起來,她也成了異軍突起的青年作家,被業(yè)界格外關注。
陶小桃和風雷的往來遭到了老公的暴力阻攔。生性多疑的老公怎么都不相信她和風雷的交往是清白的。
遭受了家暴的陶小桃受到風雷無微不至的呵護,當風雷含情脈脈地問她:“如果讓你在婚姻和理想中選一項,你能離婚嗎?”陶小桃想來想去,還是選擇了不離婚,這讓風雷很氣憤。
不久后,陶小桃的老公意外身亡,交警查出是剎車失靈導致了車禍發(fā)生。單身后的陶小桃接受了風雷瘋狂的追求和求婚。
后來的日子里,陶小桃再也寫不成一篇文章,天天活在膽戰(zhàn)心驚中——她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前夫的車禍有可能是風雷在剎車上做了手腳,而且風雷的父親和繼母也疑似他殺。她的證據(jù)來自風雷的一本帶鎖的日記。
看著每天對自己疼愛有加的風雷,陶小桃又不忍心報警了。她有時也懷疑自己的敏感,是不是得了被迫害妄想癥呢?
陶小桃決定離家出走,找個安靜的地方寫一部長篇小說,把這些都寫進小說里,也許在這個過程中真相也會浮出水面。
編輯/宋凌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