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雅婷
指導老師 陸玉嬋
外婆住的老屋旁有一株桃樹。
小時候,我在老屋的后園中與外婆嬉鬧?!鞍パ?,別鬧!”她笑了,臉上的皺紋里也蕩漾著溫柔的風。那株老桃樹就默默地立在老屋的西南角,滿懷笑意地望著我倆,笑出了一身外婆臉上那樣溫柔的皺紋。
花開了,香飄十里,一片粉紅色的霧靄嫣然一笑,染紅了天。那時我最喜歡坐在桃樹那修長的枝椏上眺望遠方,總覺得那是我將來要去的地方。外婆則把我從上頭喊下來,給我講桃花神的故事。它也在一旁聚精會神地聽,連花落了也不知道。
美好的日子易逝,轉(zhuǎn)眼便是別離。我站在村頭的汽車站牌下,手中握著外婆剛剛折下的桃花,她說它會保佑我的。我上了車,把頭探出窗外,望著站在路口的她和它——桃花與外婆仿佛更加溫柔了。
上學了,我學會了畫畫,特意畫了一株桃樹寄給外婆??v使桃樹美好的枝干讓我畫得像怪獸的指爪,縱使色彩被我涂得雜亂無章,她依舊當珍寶似的炫耀。直到月亮替我看見外婆總拿著那幅畫在空蕩的老屋中自言自語,我才意識到距上次相見已有數(shù)年。
許是耐不住寂寞,外婆得了一場大病。我匆忙跑到醫(yī)院,在病房門口隔著玻璃窗望著病床上瘦弱的她。我不敢相信這是她。記憶中的她,總帶著慈祥、溫暖的笑容??涩F(xiàn)在,低垂著的眼睫在她的眼瞼下方投下一片濃濃的陰影,就像窗外濃得化不開的夜空,深邃幽沉,通向不可名狀的地方。對于自己軀體的痛苦、形貌的委頓,她并不太在意,嘴中一個勁兒地呢喃我的名字。我忍不住潸然淚下。
我推著外婆走出了充滿消毒水氣味的住院部大樓,帶她看她熱愛的世界。
“陽光好刺眼?!?/p>
“是您在里面待太久了?!?/p>
她像個孩子似的坐在輪椅上,安靜、拘謹,還帶著一分好奇,任憑我推著她向陌生的遠方走去。路過公園時,洋洋灑灑的粉紅花瓣飛至眼前,她喃喃道:“桃花。”
是的,是桃花。哪怕這里不是熟悉的故鄉(xiāng),哪怕眼睛不太好了,她還是一眼認出了它。彼時,我看見她眼中閃爍起久違的光芒。她笑得平靜,像是夙愿得到了滿足。我就這樣推著她,慢慢走,好像有一個世紀那樣長。微風里,她靜靜地合上雙目,安心睡去。
風起時,落花翩翩而來,接連天際的粉紅是一場盛大的送行。最終,外婆還是走了。我回到老屋,看著她久居的地方。破敗或是荒蕪,不知哪個形容詞更貼切。我兒時的樂土如今已變成荒園,唯有那株桃花還在墻角靜靜地盛開,花香落在屋瓦上,留下淡淡的痕跡。
(責任編輯/袁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