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文化建筑承載著一個城市的文化追求與精神內涵,不僅是城市經濟的重要支撐,還是彰顯城市文化魅力的載體。然而在全球一體化、同質化趨勢日益明顯的背景下,建筑形式文化特性缺失的現(xiàn)象逐漸嚴重,不僅模糊了城市的個性,還阻礙了城市文脈的延續(xù)。基于建筑符號學理論,梳理當下大型城市文化建筑中的三類符號學運用特點,并從母題重復、邏輯同構、形式抽象、概念隱喻四個層面提出大型城市文化建筑的符號學形式表達路徑,為文化傳承及建筑設計提供助力。
關鍵詞:符號學;大型城市;文化建筑;形式表達
在當代城市的塑造與建設中,兼具文化功能與公共屬性的大型城市文化建筑是城市文化傳播、研究與交流的空間載體,也是激發(fā)城市活力、樹立文化自信的重要場域,其類型包括劇院、體育館、博物館、展覽館等。相比于“千城一面”的時代,如今的城市文化建筑在外形性與精神性的結合方面有了更多嘗試。然而不可否認的是,由于城市文化建筑的顯著綜合效益,其在“紀念性”“地標性”“快生產”的訴求與刺激下,呈現(xiàn)出文化內涵缺失、藝術性與功能性失衡等問題。在大型城市文化建筑設計中,如何汲取傳統(tǒng)建筑符號并進行創(chuàng)新性轉化、創(chuàng)造性發(fā)展,是平衡當下大型城市文化建筑藝術性與功能性的重要研究課題。
一、符號學和建筑符號學
(一)符號學
符號是指攜帶并傳遞信息的代號,用來指代現(xiàn)實生活中的某些特定對象。而符號學就是研究符號意義及其構成規(guī)律和邏輯的一門學科。符號學最先由語言學家索緒爾提出,他從語言的角度出發(fā),提出了符號學的二元關系理論,即符號的能指與所指。其中,能指是符號的外在表現(xiàn)形式,即人們通過感官可感知到的物質層面;所指是符號的內在意蘊表現(xiàn)。二者的關系相當于事物的表象與實質、形式與內容。在此基礎上,美國語言學家皮爾斯將符號學理論進一步擴充,提出了包含符號、解釋項、對象客體的三元關系論,即用符號代表符號對象以表達意義。后來,莫里斯延續(xù)了皮爾斯的三元符號關系,將符號學劃分為語用學、語構學、語義學三部分,分別研究符號與人的關系、符號間的組織構成、符號的具體內涵,形成了較為完整的符號學研究體系。
(二)建筑符號學
雖然符號學一開始是研究語言學的重要工具,但隨后也為其他領域的學科所借鑒運用,并各自形成了相對應的符號學理論,建筑符號學就是其中之一。建筑符號學理論認為,建筑與語言一樣,均具有信息傳遞的功能。從符號學的角度來看,建筑是一個復雜的符號集合體,結構、形體、建材等是建筑符號的能指,其中所傳達的設計理念及人文精神則是所指。建筑符號是人們接收建筑信息的直接媒介,通過各類表現(xiàn)形式,人們可領悟與感知建筑所承載的思想及精神。
另外,建筑符號也是通過人類感官系統(tǒng)與觀眾建立聯(lián)系的,但與常規(guī)意義的平面符號及語言系統(tǒng)相比,建筑符號的含義更加復雜。具體而言,建筑符號具有形象性、時代發(fā)展性、共識性的特征。其一,為了能向人們傳遞一個特有的結構屬性信息,建筑符號需通過某些特殊的形象來實施,這些形象既可以是日常生活中常見的物象,又可以是設計師的創(chuàng)新化成果。其不僅包括物體間的內在相似性,還展現(xiàn)出結構屬性的基本特征與功能,并通過形象直觀的方式概括具體的物體結構。其二,建筑符號可充分凸顯某個時期、某個地域的民族存在的共同特征。當民族文化發(fā)生變化時,建筑符號也隨之改變。因此,建筑符號具有時代發(fā)展性,蘊含時代發(fā)展的痕跡與脈絡。其三,建筑符號傳遞的信息具有共識性,即人們通過相應的建筑符號,接收到的信息及意義具有高度的相似性。同時,觀眾針對具體內容產生的看法及感受也具有一致性,從而在文化意識層面進行信息傳遞。
二、大型城市文化建筑中的符號學運用
大型城市文化建筑蘊含了一個民族、一個地域或一定時期下的地域特色和民族文化,是建筑美學及設計構思智慧的結晶。在建筑符號學視域下,可通過建筑圖像符號、建筑指示符號及建筑象征符號對大型城市文化建筑進行解構及分類。
(一)建筑圖像符號
圖像符號指的是指示對象與符號載體間的相似性,即符號對于客觀事物的模仿。這種相似性既包括對現(xiàn)實建筑攝影拍照、描摹繪畫或模型搭建等客觀表面上的模仿,又包括標識符號、數學公式等內部結構間的相似。此外,它還可以是“隱喻性符號”中某一特定概念的相似。如湖南烈士紀念塔以花朵、草葉等圖像符號模擬自然,代表中國蒸蒸日上、蓬勃發(fā)展的新氣象;以鐫刻著卷云、花卉、五角星的柱頭、檐壁等構件,體現(xiàn)對國家民族的自豪感。
(二)建筑指示符號
指示符號指的是所指對象與符號載體間的因果聯(lián)系。該聯(lián)系超越了圖像符號的簡單模仿,需通過一定的邏輯思維才能明確所要表達的具體內涵,如狼煙代表著戰(zhàn)爭,路標指示著道路等。該符號與圖像符號的差異在于其凸顯了對象與符號間的物質關系,該符號的形成受對象的影響;而圖像符號是通過與對象具有相似形狀的建筑構件生成的,其形成不受對象的影響。例如武漢劇院及北京展覽館的嵌入式入口門廊,通過在建筑入口處凹入一個開間,貫通門廊及建筑主體,使得門廊的尺度更大、層次感更豐富、過渡效果更佳,突出了門廊的空間感及藝術性。
(三)建筑象征符號
建筑象征符號指的是符號的能指與所指間并未存在明顯的因果邏輯,符號關系的形成來自對社會認知的長期積淀,是社會群體對經濟、歷史、文化等方面達成的共識,傳達的是建筑符號最深層的意義。在我國傳統(tǒng)文化中,紅色和黃色蘊含著吉祥如意,但在其他領域,其也代表著緊急危險。因此,象征符號的運用需結合具體的文化及時空情境。例如:2010年上海世博會中國館建筑“東方之冠”,以層疊出挑、居中升起的造型象征中國文化與中國精神;陜西戲曲大觀園以秦腔中的丑角臉譜符號象征秦腔藝術;北川抗震紀念園的幸福園展覽館通過場中富有雕塑感的“白石”形體象征“庇護”“平安”“吉祥”。
三、大型城市文化建筑的符號表達路徑
大型城市文化建筑的圖像符號是顯性表達,展現(xiàn)了具體物象的形態(tài)、色彩、材質等,而指示符號及象征符號是隱性表達,同時也是意識形態(tài)層面的深刻傳遞。面對部分大型城市文化建筑文化內涵缺失的狀況,通過對文化符號的“譯讀”“轉碼”,可凝練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特有的審美意識及空間意識,從而實現(xiàn)對傳統(tǒng)“形神兼?zhèn)洹钡膫鞒信c創(chuàng)新。
在對傳統(tǒng)形式進行再生的轉譯中,需用現(xiàn)代化的語言形式對人們耳熟能詳的傳統(tǒng)題材進行創(chuàng)造性轉化。從大眾的審美角度來看,人們總存在“喜新厭舊”的心理,審美興奮點的激發(fā)總處于與人們心理預期“似與不似”的微妙情況下,如齊白石就有“作畫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的言論。在建筑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若僅僅將傳統(tǒng)不加改變地進行復制,帶給受眾的只會是枯燥無趣的體驗。因此,可對人們習以為常的傳統(tǒng)進行適當的“陌生化”處理,將過去與現(xiàn)代以一種新的構建形式進行整合,擺脫建筑固有的傳統(tǒng)形態(tài),賦予建筑以全新的詮釋與觀感,進而創(chuàng)造出大眾既熟悉又陌生的新意象。
(一)母題重復
母題重復指的是通過形式符號的能指與所指,創(chuàng)造具有形態(tài)相似的建筑符號。如屋頂、門窗、材料等均屬于建筑的形式符號,將這些建筑元素從建筑中抽離出來作為母題,經過重新組合變形,這些建筑元素將獲得新的文化內涵。通過在建筑空間中多角度、多層次地重復再現(xiàn),人們便會對這些建筑母題元素產生深刻印象,并對其傳達的審美信息進行解讀,產生新的審美體驗。在這種母題重復的表達過程中,建筑設計師是信息的集中處理者,其需精準地從傳統(tǒng)建筑形態(tài)中抽取特定的意象形成信息,然后通過創(chuàng)新性轉化,使信息形式成為帶有傳播功能的符號。這一方式經常出現(xiàn)在大型城市文化建筑的表皮處理過程中,例如:烏鎮(zhèn)大劇院選取冰裂紋窗格的原型,使其形成具有幾何形態(tài)的肌理表皮;白云觀珍寶花園選取多寶盒的原型,經創(chuàng)造性設計后,形成圖案表皮,傳統(tǒng)韻味十足;中國美術學院民藝博物館以傳統(tǒng)瓦片為設計來源,通過重復組合的方式,形成獨特的屋頂形態(tài)。
(二)邏輯同構
美感是理性與感性綜合反映的產物,當人們面對一棟建筑時,建筑的外在形態(tài)、構建邏輯、建筑材質、使用彩色等共同向人們傳達建筑的審美信息。最原始的建筑審美信息包含在建筑的結構形式中,如西方傳統(tǒng)的建筑為石材砌筑體系,而我國為木構架體系。在建筑材料多樣與建筑技術進步的今天,設計師們需要對傳統(tǒng)建筑進行結構邏輯的同構轉化,通過異質同構的處理手段轉譯傳統(tǒng)建筑審美信息。這種結構符號的重構能夠從大眾的心理底層激起審美意向。例如:杭州中山路南宋御街陳列館通過將傳統(tǒng)廊橋上的編木拱結構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于屋頂上,打造了一個具有傳統(tǒng)美感的動態(tài)曲折屋頂;曼谷中國文化中心將中國傳統(tǒng)的木構建筑范式抽象為純粹的建構符號,體現(xiàn)了對中國經典梁柱建構精神的傳承。這種立足于基礎結構的形式再現(xiàn)既符合建筑的結構屬性,又具有美學象征意義。
(三)形式抽象
相較于現(xiàn)實生活的復雜性,藝術總是具有抽象性的特征。符號之所以成為信息的載體并為大眾所接受,是因為其是在對客觀事物進行提煉、簡化、創(chuàng)新的基礎上形成的,相比于原有物象,其更具有凝聚性、概括性及典型性,通常在形式上也簡單易懂。在大型城市文化建筑藝術性與功能性缺失的今天,如何平衡建筑符號的形式與意義間的關系成為設計師重點關注的問題之一。從具體物象形式到抽象符號形式的轉變過程中,既不能以過于直白的表達方式,將形式變?yōu)榉?,又不能太過抽象,使得大眾難以理解,而應保留“似與不似”間的狀態(tài)。這樣不僅能留給觀眾想象的空間,還能精準傳達建筑美學內涵,提升建筑作品的可讀性。例如:蘇州博物館將當地歷史居民建筑的屋頂抽象為幾何圖形的折疊起伏,實現(xiàn)了在當代建筑語境中重構中國風土人情的美好訴求;西安音樂學院演藝中心和學術交流中心以傳統(tǒng)建筑層疊的群體形象為抽象形式來源,在建筑的整體形態(tài)上既體現(xiàn)出大唐遺風,又以跌宕起伏的輪廓線呼應秦嶺的逶迤;績溪博物館通過借鑒中國傳統(tǒng)園林錯落有致的抽象幾何形體,表達了對于山石自然的向往,展現(xiàn)了對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全新探索,運用了平面幾何化的抽象形態(tài),通過模數化的幾何形態(tài)及“片巖”式的假山,營造了一種抽象的山水意象,而假山的原型是《素園石譜》中的“永州石”。
(四)概念隱喻
隱喻是語言修辭手法的一種,指的是在兩個具有某種相似性的形象上進行相互間的取代。從本質來說,隱喻是一種主觀概念上的認知工具,因為兩個物象間可能并不存在必然的聯(lián)系。在中國傳統(tǒng)建筑文化中,隱喻廣泛存在,其是一種超越建筑形態(tài)的精神內涵,可以引發(fā)大眾產生聯(lián)想,增強建筑作品的表現(xiàn)力與藝術效果,如天壇的圓形就蘊含著中國古代“天圓地方”的宇宙觀等。大型城市文化建筑也可通過隱喻的手法,借助符號的力量,在形象與意義的塑造中將意識潛移默化地作用于受眾,使大眾與環(huán)境間產生聯(lián)系。然而建筑的表象往往被建筑風格及結構體系所掩飾,因此設計師需要不斷提升自己對于隱喻語言的認知與運用,選取符合建筑形態(tài)及受眾群體審美的建筑符號,從而在物質及精神上創(chuàng)造出滿足社會需求的建筑元素。例如:“又見五臺山”劇場中“經折”的外形設計就隱喻著五臺山跌宕起伏的群峰,設計師借助中國傳統(tǒng)的自然意境,運用空間秩序建構了內涵豐富的精神場所;中國國家美術館新館通過一個簡單的黑色體塊象征著中國的“一”字,隱喻著中國傳統(tǒng)“大道至簡,萬化歸一”的理念?,F(xiàn)代大型城市文化建筑設計可借鑒此類優(yōu)秀案例,使其成為意義、文化、思想交流碰撞及生產交換的場所。
四、結語
大型城市文化建筑在進行符號的轉譯過程中,不僅需跳出單純的復制粘貼模式,注重對傳統(tǒng)文脈審美意識、哲學理念、形式表達的傳承,還需運用新時代的創(chuàng)新思維進行意識轉換,探索出能與現(xiàn)代建筑藝術相契合的新形式表達,以達到對傳統(tǒng)“形神兼?zhèn)洹钡睦^承與創(chuàng)新。本文基于當下大型城市文化建筑中符號學的運用,提出了傳統(tǒng)轉譯的具體手法,期為大型城市文化建筑的文化內涵塑造提供新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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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劉萌,蘇州科技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裝飾藝術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