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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斗牛王(短篇小說)

        2024-05-07 06:54:16陳欽
        當(dāng)代小說 2024年4期
        關(guān)鍵詞:墩子斗牛江海

        陳欽

        1

        “這是你的榮幸!”每次上場前梁寬厚都會說這句話。他先是低頭良久,然后猛一揚手,像指揮千軍萬馬劍指敵軍的將軍一樣吼出這句話。全場爆發(fā)出震天動地的歡呼聲。每次聽見這句話,我都像打了雞血似的。

        今天是全新的場面。場地不是野泥潭,而是甜溪寨侗歌場下面的村小學(xué)操場。一群人在草場中央站成四五排,最前面的人手里端著木柵。木柵是用樟木枝橫豎交錯扎成的,也有用杉木或者楠竹扎成的。橫木擋在身前,豎木指向前方,長短不一的豎木頂端包裹了紅布,既能防止過度戳傷又能帶來顏色刺激。二三十人持握木柵等待沖擊。更多的人坐在操場的九級環(huán)形臺階上觀看。

        “牛大強,這是你的榮幸?!绷簩捄裰钢t晃晃的木柵對我說。話音一落,全場歡呼。

        我就是牛大強。不同以往的場面讓我有些恍惚。以前我面對的是凹地里的墩子,墩子瞪著眼睛,尥著蹄子遠遠地嘶吼,然后揚起一路的灰塵,拖著主人松開的韁繩向我猛沖過來。

        現(xiàn)在,墩子的皮被做成繩扎著木柵,很結(jié)實。

        墩子是甜溪寨的牛,我早先不是,現(xiàn)在是。在村里的年輕人一批批走進城市的高樓大廈后,甜溪寨就慢慢荒蕪了。甜溪寨和鄰近村子一樣也有斗牛的傳統(tǒng)。牛很金貴,初春時偶爾斗牛點到為止,誰也舍不得讓牛有個閃失?,F(xiàn)在不一樣了,拖拉機、收割機、脫粒機等機械大量使用,用牛耕田的地方越來越少。有些老人舍不得丟下田地,也舍不得放下一輩子的耕作方式,還在養(yǎng)牛,農(nóng)忙時套牛犁犁地,農(nóng)閑時牛就是個伴兒。牛已經(jīng)和村里的年輕人一樣,不多了。

        新任村主任陶江海看著悠閑吃草的墩子,忽然有了新主意:發(fā)展旅游業(yè)。梯田雖是風(fēng)景卻不成規(guī)模,池塘綠樹在多水的南方也并不獨特。人們現(xiàn)在缺什么?缺緊張刺激的娛樂啊!甜溪寨有斗牛傳統(tǒng),曾經(jīng)擁有過最健壯的?!,F(xiàn)在村里也有十幾頭大水牛,讓它們打斗,再宣傳宣傳,說不定能建成一個特色村莊。陶主任和村民們一聊,大家都贊成。

        幾場斗牛下來,甜溪寨成了有名的斗牛村,很多網(wǎng)紅來打卡。墩子戰(zhàn)勝了所有的牛,有了“斗牛大王”之稱。墩子是網(wǎng)紅們關(guān)注的焦點,他們在它跟前跳舞、唱歌、帶貨。甜溪寨的名聲越來越響,遠方游客慕名而來,土特產(chǎn)銷量大增。有些游客為了看斗牛,掏些錢給村民,吃住在村民家里。村民富了。

        我是梁寬厚買來的。梁寬厚原來的牛叫老黑,上了年齡蹄甲軟,第一次上場被挑了個四蹄朝天;第二次和墩子捉對,墩子一個猛沖,頂?shù)美虾诋?dāng)場暈死過去。陶江海說:“梁寬厚,老黑是個錘子貨嘛,跟你一個樣?!?/p>

        梁寬厚被陶江海的話戳了心。梁寬厚一輩子本本分分種田,有人欺負他,也是開些不疼不癢的玩笑。如今脖子到土了,陶江海卻這樣說他。梁寬厚對陶江海說:“墩子也有敗的一天,你等著?!?/p>

        梁寬厚當(dāng)夜一斧頭一斧頭剁了老黑。幾天后,梁寬厚就騎著摩托車背著錢到處找新牛。看到我的時候,他眼睛瞪圓停住腳步,花一萬兩千元買下了我。

        “這是你的榮幸?!绷簩捄駹恐易哌M草地里,拍著我的肩胛說,“我爹就是斗牛士。我爹養(yǎng)的水牛一次搞兩個,左邊一角挑倒一頭,甩頭再挑倒另一頭?!绷簩捄衽呐奈业念^,手指向湖水邊,那里有野苜蓿,再遠點還有高高的蒿草。我低下頭,舌頭卷住苜蓿,一撮一撮往嘴里送。

        梁寬厚摘下草帽墊在屁股下看著我吃草。

        “牛大強,知道我為啥買你不?”

        我一點都不知道,我的本職是犁地。

        “看你的腿。”

        和別的牛沒有兩樣啊。

        “你的大腿小腿一樣粗。有的??粗鴫眩⊥群痛笸炔怀杀壤?,只有蠻勁兒;或者后腿粗前腿細,爆發(fā)力強卻不能持久。你的腿是四根牛大強?!?/p>

        我拉犁也很吃力呢,并沒有注意到這點。

        “你的主人舍不得給你吃飼料。光吃草咋能長肌肉呢?只長膘?!?/p>

        我感覺自己不胖啊。

        “斗牛要先長壯,吃得滾瓜圓,重量上去才能有優(yōu)勢?!?/p>

        我每頓都吃得飽飽的,現(xiàn)在生活多好呀。

        “你肚子還沒撐開,苜蓿是給你營養(yǎng)的,蒿草撐胃?!?/p>

        蒿草確實沒有苜蓿好吃,扎喉嚨。

        “多吃蒿草,草筋骨膨脹把胃慢慢撐開,你就能吃更多東西啦。我還得給你灌些中藥?!?/p>

        我不要?,F(xiàn)在這樣就挺好,農(nóng)忙時我?guī)椭魅烁乩?,農(nóng)閑時我吃草撒歡兒。

        “我會把你培養(yǎng)成真正的斗牛,我要打敗陶江海?!?/p>

        為啥呢?人和人為啥非要爭勇斗狠,像我們牛一樣和平相處不好嗎?

        “我要讓墩子變成木墩子,坐在屁股下?!?/p>

        梁寬厚躺下,把草帽遮在臉上,睡著了。

        太陽越升越高,熱辣辣地蒸烤著大地。梁寬厚熱醒了,爬起來伸個懶腰挪到一棵大樹下,津津有味地吃著背出來的酸菜兜飯,喝瓶子里的水,打個飽嗝后再次躺下。

        我感覺到自己眼睛睜不開,汗水一直往下流,空氣潮熱得讓我喘不過氣來。剛才還有蒼蠅在四周騷擾,現(xiàn)在它們也躲進陰涼處去了。尾巴搖甩帶不起一點涼風(fēng),越發(fā)熱得厲害,我的腿開始抖,腦袋木木的,眼下的陽光比犁地時抽在身上的鞭子還要毒辣。我臥下,一股熱浪幾乎讓我暈厥,只能又倉皇站起。我想像主人梁寬厚一樣躲進樹蔭里去,一掙扎繩子割得鼻子生疼。我使勁兒叫起來,哞,哞——

        “別叫,這是斗牛必須經(jīng)歷的!我父親就是斗牛高手?!绷簩捄癯铱匆谎?,翻個身又閉上眼睛。他仿佛看見了父親的身影。

        哞,哞——我不想當(dāng)斗牛,我不想當(dāng)斗牛。

        梁寬厚打起鼾來,在樹蔭下睡得更加深沉。

        2

        “加油,加油!”斗牛場里喊聲震天。這是一片空曠的小凹地,人們站在四周坡壟上俯視場地里逞勇斗狠的打斗。身著花花綠綠衣服的觀眾來自天南海北。陶江海拿著小喇叭高喊著:“黃大帥加油,黃大帥加油!”

        漸漸地,黃大帥占了上風(fēng)。陶江海又喊:“灰將軍加油,灰將軍加油!”黃大帥被灰將軍頂了幾個跟頭,額頭被戳出幾個口子,前腿膝蓋磨爛了皮,它顧不上疼痛,慌亂地扭頭逃向場邊。坡壟上的人驚叫著,“嘩”地閃出一道豁口,給黃大帥讓道。灰將軍窮追不舍,十幾個年輕人使勁兒拽住灰將軍后腿上的繩,阻止它的追擊?;覍④娿O?,前蹄刨著地,鼻里噴著灼熱的怒氣。

        “下面出場的,是大家期待已久、萬眾矚目的斗牛明星墩子——”陶江海在喇叭里拉長聲音宣布。

        梁寬厚牽著我從場邊走過。人們都看著凹地中央,沒有人注意到我們。

        我害怕凹地里傳來的聲音,掙開梁寬厚手里的韁繩向前跑,直到那些聲音徹底聽不見了才停下。

        “會習(xí)慣的,有一天你會很受用那些歡呼。”梁寬厚拍拍我的脖頸,把我肩胛上豎起的毛捋順。

        我真怕。

        “不斗才可怕。斗,只會面對一頭牛;不斗,你要面對無數(shù)頭牛?!?/p>

        我只想拉犁。

        梁寬厚把我拉到坡前開始訓(xùn)練,指著松軟并且散發(fā)著香味的泥土發(fā)出指令:“頂。”

        我要吃草。

        “頂!”梁寬厚不斷縮短手中的韁繩,手指甚至伸進我的鼻孔。鼻圈像刀割一樣,我只好把頭抵住坡面。

        “往里頂!”梁寬厚繼續(xù)命令,把我的角推向坡泥。我遲疑著,屁股上挨了幾鞭子。

        我把角插進泥土。

        “這就對了,繼續(xù)!”梁寬厚再次掐住我的鼻圈,推著我撞向坡面。

        我感覺到泥土的阻力,屁股上又挨了幾鞭子。我找機會吃了口草。梁寬厚一把扯掉那幾根可憐的草,又抽了我?guī)妆蕖N业钠ü缮贤钩鲆坏赖辣蘩狻?/p>

        我一次次把角插進泥土,泥糊在角上、額上、眼睛上。有泥濺到眼里,眼睛睜不開了。又是幾鞭子。

        “從下往上頂!”

        “從上往下頂!”

        梁寬厚不斷糾正我的姿勢,不斷抽打我的屁股,頑皮的牛虻也不敢落在我的屁股上了。

        為什么不讓我犁地?

        “犁地是你的本分,打斗是你的宿命,沒有誰能躲避?!?/p>

        斗牛隔幾天就會上演一次。斗傷的牛暫時去療養(yǎng),傷好了再被牽進斗場。越來越多的人涌進甜溪寨,甜溪寨的雞蛋、野菜干、竹筍、稻米酥、糍粑都賣空了。村民從別的村買來雞蛋和野菜干,再賣給前來觀光的游客。原先空落落的村莊,現(xiàn)在每天人頭攢動,熱鬧非凡。村里那些因屋主遷往城市而空出來的房屋,現(xiàn)在也住滿了人。有節(jié)目時客人看斗牛,閑暇的時候在田野里溜達,看稻秧在風(fēng)中微微搖擺。有些人搬來凳子,在池塘邊垂釣。

        田野是游客的天堂,他們津津有味地品評著每一種農(nóng)作物,品嘗著甜溪寨村民絞盡腦汁做出的各種菜肴。

        梁寬厚每天牽著我從斗牛場走過時都在場邊駐足,讓我熟悉人們的呼喊叫好和尖聲驚叫,熟悉牛角磕碰的沉悶聲響,熟悉失敗者的倉皇出逃和勝利者豪壯的引頸長嚎。

        “你在練牛嗎?”陶江海問。

        “我放牛?!绷簩捄癫粍勇暽?/p>

        “有人要花五萬元買墩子,你說我賣不?”陶江海明知故問。

        “賣?!绷簩捄裥牟辉谘傻卮?。五萬已經(jīng)是正常牛價的五倍了。

        “你個傻子,我能賣嗎?墩子給村里帶來了幾十萬元的收入,你一輩子都掙不了這么多。你看這些個游客,那些個網(wǎng)紅,都瞅著它呢!”陶江海還想說說甜溪寨今后的發(fā)展,梁寬厚已牽著我走了。

        “梁寬厚,你家糍粑也賣空了,你不得感謝老子嗎?”陶江海遠遠地喊。

        梁寬厚把我拴到一堵沙石坡前,扣住我的鼻圈往沙墻上撞:“頂?!?/p>

        頂上去,我的角生疼。

        “從左到右頂!”

        真的很疼,犄角有一種挫裂感,怕是要斷了。

        “繼續(xù)!”梁寬厚的鞭子又來了。他一下一下抽打我,我一下一下沖擊,沙石坡被剜出一個又一個坑。

        晚上我頭疼欲裂,臥在圈里一動也不想動。梁寬厚拿了竹筒,把熬得黏稠的藥湯灌進我的喉嚨。

        “不吃怎么能行呢?你打不過它們?!彼涯勰鄣能俎7旁谖易爝?,一點一點給我喂。我知道,這是他在方圓幾里地尋找到的最好的苜蓿,但我沒有胃口,胃里的藥湯一陣一陣翻上來,苦澀的滋味讓我沒有任何食欲。

        梁寬厚抱了柴草在圈門口點著火,煙霧把圈籠罩住,半只蒼蠅蚊子都進不來。他蹲下來,仔細梳理我的毛,從頭到背,到肚子,連尾巴上的毛也一根根捋順。他用拳頭輕輕敲著我的額頭,從中間到兩邊,慢慢鋪展開來,敲完,又從兩邊折回中間。

        我勉強吃了幾口。

        “這就對了?!绷簩捄駵厝岬卣f,“你看,肚子大多了,身子像山墻了。等到腿壯得像你的名字,你就可以出戰(zhàn)了。”

        為了壓住胃里翻騰的藥湯,我強掙扎著吃苜蓿。煙霧里,梁寬厚眼睛潮潮的。他跪到后面去,輕輕撫摸著我屁股上的那些鞭棱。

        “牛大強,對不起?!绷簩捄裾f。他的手輕了,停下了。他趴在我身上睡著了。

        我咀嚼著苜蓿,天地安靜,只有這沙沙的反芻聲。

        我一連病了七天。太陽下的暴曬和不斷的撞擊,讓我不堪承受。每次睜開眼,不是因為梁寬厚灌藥,就是因為他趴在我身上的重量壓醒了我。他弄來各種好吃的輪番放在我嘴邊,看到我嚼幾口就會高興得跳起來。

        “我把你的屎拿給醫(yī)生看了,中暑,還有腦震蕩?!绷簩捄裾f。他的五指插進我的毛里來回摩挲著,抹去我眼角淌下的淚水,又來撫摸我敏感的鼻子?!皻庀⒉粻C了,你能挺過來的,你是我的榮耀?!蔽覔u搖尾巴,屁股干干爽爽,分明是清洗過的。拉了幾天肚子,現(xiàn)在我很餓。

        “吃吧,我買了最好的飼料,拌了苜蓿尖子?!?/p>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我不會看錯的,我學(xué)會了父親所有的本事,你是最好的胚子,你會讓墩子乖乖趴下。吃飽了咱們走!”

        梁寬厚解開韁繩,揚著鞭子趕我出圈。

        太陽依然毒辣,我暈得厲害。

        我不想走。

        “你必須走,扛不住災(zāi)難怎么成強者?我可不想因為你敗壞了我父親的名聲,讓那陶江海小瞧了?!?/p>

        我被趕到一處石坡,梁寬厚扣住我的鼻圈往石墻上撞。

        “前腿趴低,后腿蹬地,屁股夾緊?!?/p>

        “眼睛上看,盯住對手,角尖朝前。”

        “怕疼怕暈,你不是好牛!”

        梁寬厚的鞭子雨點般落下來。

        3

        我是在一年后和墩子戰(zhàn)斗的。那之前我打敗了黃大帥,斗倒了灰將軍。黃大帥脖子被穿了個窟窿,灰將軍的一只角折斷了。之后黃大帥再沒有上過斗場,灰將軍則被甜溪寨人改叫獨角灰。

        陶江海說:“梁寬厚,你的牛大強斗不過墩子。”梁寬厚說:“牛大強確實斗不過墩子?!碧战Uf:“墩子至少比牛大強重兩百斤,個頭兒高了一拃,牛大強別想奪冠?!绷簩捄裾f:“斗場上也說不定呢?!碧战Uf:“梁寬厚,你別練牛大強了,甜溪寨斗牛很有名了,墩子是咱們的搖錢樹,要維護它的好名聲?!绷簩捄裾f:“我窩囊,但牛大強不能窩囊?!碧战Uf:“你想想你父親。”梁寬厚說:“我日夜都在想我父親?!?/p>

        梁寬厚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他確實給我說過他父親,他父親的牛以一敵二,沒有對手。

        陶江海牽著墩子站在凹地的那頭。墩子看起來很安靜,但已經(jīng)在呼呼喘氣,只要揭開它眼睛上的蒙布,全場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聲,會讓它變成戰(zhàn)斗機器。

        陶江海在喇叭里不停地交代拉繩的人:“它追趕敗牛時,一定要拉住它,扯住它的后腿。”又對坡壟上的游客喊:“你們注意啊,注意啊,牛奔過來趕緊閃開,傷了誰都不愉快?!庇慰鸵魂囼}動,好像牛已經(jīng)奔他們而去,他們不由自主地后退,甚至有人一腳踏空跌下坡壟,引起哄堂大笑。

        陶江海把喇叭交給別人,牽著墩子往凹地中央走了幾步。墩子前蹄刨地,碎石子亂濺。

        我站在梁寬厚旁邊。梁寬厚頭低著,梳弄著我脖頸的毛。墩子已經(jīng)拔腿飛奔起來,梁寬厚把手舉向空中,猛地向前一揮,喊出了那句石破天驚的話:“這是你的榮幸!”

        墩子撒蹄而來,蹄下攜沙帶泥,轉(zhuǎn)瞬已到眼前。

        我剛低下頭,“嘭”的一聲,悶雷已然炸響。

        那猛烈的撞擊幾乎讓我暈厥過去,腦袋里一片空白。可是沒有時間喘息,墩子的力量源源不斷地抵上來,壓迫得我腿像拉到極限的弓,只消彈一指頭就會崩斷。

        墩子龐大的身軀壓上來,如烏云遮天。我感到山墻塌陷般的沉重和危險,扣進地面石縫的蹄甲幾乎被撕裂。

        墩子扭轉(zhuǎn)著脖子,它的角越來越緊地卡住我的頭顱,要把我壓到地底下去。

        “記住,意念是最重要的力量。”梁寬厚平時常這樣說。我雙腿用力,抵住堅硬的巖石不退半步。

        墩子力氣確實太大了,它轉(zhuǎn)動犄角,將角尖插進了我的脖子。

        梁寬厚不止一次地打磨我的犄角,它們鋒利如劍,可是墩子的尖角先我一步插進了我的脖子。

        “記住,頂不住的時候,猛然側(cè)撤。”梁寬厚曾說過,“這不是逃跑,而是重新進攻。”

        我轟然側(cè)撤。墩子被閃,重重撲跪在地。這讓它怒火中燒,起身更猛烈地沖撞過來。一座山自天而降。

        “牛大強!”梁寬厚驚叫一聲。

        我把頭貼向地面。

        墩子的頭和我的頭再次相撞,又是一聲悶雷。

        我知道自己要敗了。

        “瞧見樹上的節(jié)了嗎?”梁寬厚曾把我拴在樹下,鞭子把一下一下敲著那個像眼睛一樣的樹節(jié),“盯著它!”

        我不想。

        “它就是敵人。它在瞪著你,滿眼仇恨。”

        沒有。

        “它是你進攻的目標。盯著它才能看到仇恨,才能產(chǎn)生打敗敵人的欲望。”

        我看不到仇恨,也不懂他的話。

        “剜掉它你就贏了。剜掉它!”

        “用左角剜它!”

        “用右角剜它!”

        梁寬厚鞭打著我,似乎那樹節(jié)真是他不共戴天的敵人,必置之死地才解恨。他說:“你只有更狠,才能制服敵人。”

        為什么要去仇恨?

        我的問話梁寬厚聽不懂。

        整整半年,我都在和那顆“眼睛”較勁,樹上的洞被我頂?shù)迷絹碓酱?,樹最終死掉了。梁寬厚又找了另一棵,它又死掉了。

        梁寬厚隨時隨地訓(xùn)練我。走在路上,他說:“看,眼睛?!?/p>

        田埂上確實有一顆小眼睛,我低頭把它挑了出來,是一只田螺。

        梁寬厚指著前方,說:“眼睛?!?/p>

        巖石上一雙眼睛正在眨巴,我一個猛沖,把它挑飛了,是只蝴蝶。

        我和墩子的頭抵在一起。我先是一個側(cè)頭,抽出犄角的瞬間,將角尖插進了墩子的眼眶。我能感受到那稍縱即逝的柔軟,接著是犄角掛住眼眶骨頭的摩擦聲和墩子低沉吼叫帶來的震顫。

        我的角繼續(xù)往上挑,把墩子的頭整個扭向半空。

        它的角松開了,山一樣的身軀轟然倒下。

        “牛大強你知道哪里最薄弱嗎?眼睛!無論牛還是其他動物。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也是斃敵的入口。太多的人因看見而相信?!绷簩捄裨@樣說。

        我呢?

        “我們要因相信而看見?!?/p>

        墩子在地上翻滾著。鮮血從它臉上淌下來,一顆眼珠掛在它的腮幫子上。

        我還在尋找墩子的另一只眼睛。陶江海撲上來,拿著木棒朝我猛打。墩子騰起四蹄逃走,陶江海抱住它的脖子,被它拖向人群之外。我的后腿被繩索緊緊絆住。

        “牛大強——”人們的尖叫聲和歡呼聲瞬間淹沒了陶江海的喊叫和墩子的嚎叫。

        4

        我在瘋狂進食。隔幾天一場的斗牛消耗巨大,而補充戰(zhàn)斗前的食物尤其關(guān)鍵。梁寬厚準備的食物豐富多樣,有的食物里還摻雜了中藥。我的體格不斷增強,但所有的人都不認為我是憑體格強壯贏得了比賽,他們說梁寬厚給我施展了魔法,不然怎么能像武林高手一樣專揀要害出手?甜溪寨很多村民要拜梁寬厚為師,學(xué)習(xí)他練牛的本領(lǐng),都被梁寬厚一一拒絕了。

        陶江海也來找過幾次梁寬厚,不過不是為了拜師。他說:“梁寬厚,你不能把所有牛眼都挖了。地是要種的,牛還要犁地拉耙,客人要的也只是樂子?!绷簩捄裾f:“你不要來找我,斗?;顒邮悄憬M織起來的?!碧战Uf:“旅游業(yè)好不容易才搞起來,大家都富了,甜溪寨也聲名遠揚了。牛大強現(xiàn)在是名副其實的斗牛王,它把其他牛頂?shù)咕涂梢粤??!绷簩捄裾f:“頂不頂?shù)鼓鞘桥5氖隆!碧战Uf:“我觀察了,牛大強面對對手,只要你一個手勢就會挖眼睛,這個你完全可以阻止。你不能學(xué)你父親那樣?!?/p>

        “放屁!”梁寬厚勃然大怒,把面前的桌子一把掀翻。

        我在田間碰到黃大帥、獨角灰,它們遠遠就躲開了。墩子失去一只眼睛后戴上了一只眼罩,拉犁總是跑偏。它偶爾也會遠遠站著,看我瘋狂地頂石頭,石子在角下迸裂四散。陶江海不再打磨墩子的角,仿佛一夜之間他和墩子都喪失了銳氣。墩子的叫聲不再高亢響亮、聲震山岳,而是悠遠綿軟,黃大帥和獨角灰聽見,遠遠地回應(yīng):“哞,哞——”聲音滲進縷縷炊煙,回蕩在濕熱的空氣里。

        “牛大強,你知道我父親嗎?”

        我當(dāng)然不知道。

        “他是絕頂?shù)鸟Z牛師?!绷簩捄襁业谋侨?,防止我沖向墩子,他知道我一直惦記著它的另一只眼睛?!案赣H的斗牛不如你強健有力,可是父親的牛卻所向無敵。父親是個懦弱的人,見了人就點頭哈腰,仿佛那樣才能得到別人的尊重。父親有求必應(yīng),甚至無求也應(yīng)。他總是在別人吃飯、休息的時候,套著自己的牛給別人犁地,給村人拉稻谷。母親說,你要歇歇,牛也要歇歇。父親扇了母親一巴掌,叫母親滾。母親為這個和父親吵過鬧過,可是一到別人面前,母親仍然會說,你家還有啥活兒,叫我家死鬼干去。村人說,不不不,我那二畝地明天就忙完了。父親真的就在第二天把人家那二畝地犁完了。有時有人從父親的牛旁邊經(jīng)過,會給它一鞭子,覺得它挨那一鞭子天經(jīng)地義;有時父親的牛拉著車,有人從自己車上扛一袋谷子扔到父親車上,父親會把谷子送到人家家里,滿面堆笑地離開。這種情形一直持續(xù)到父親的牛被頂翻在地?!?/p>

        墩子戴著眼罩,好眼睛乜斜我一眼。我想掙脫梁寬厚的手,梁寬厚的手指就伸進我的鼻孔。墩子拽著陶江海一路小跑離開了。

        “他們說,頂它,頂它,頂死它!牛是父親的命,一家人靠它犁地、種稻子、收獲口糧,父親不能因為一個閑暇的娛樂失去自己的牛?!斔浪?,頂死它那些話語讓父親痛心,好像他和自己的牛再怎么忍辱負重也換不來別人的喜歡。其他的牛在休息的時候,父親的牛在勞動,其實它的身體比那些牛羸弱?!?/p>

        梁寬厚松開我的鼻圈,我一角挑翻了一塊土坎,那里有一只田螺。

        “牛大強,你知道父親的牛的名字嗎?小黑。父親的牛叫小黑,老黑的父親。父親是這樣馴牛的:他說,小黑,你看那些微笑的眼睛,那是深不可測的井。你要斗,就斗那雙眼睛。父親馴牛成功了,小黑挑翻了所有的對手,它專摳它們的眼睛。村里大多數(shù)參與打斗的牛都成了瞎子,父親也成為它們主人的共同敵人?!?/p>

        我默默聽著。

        “有一天父親和小黑沒回家,后來發(fā)現(xiàn)他們淹死在井里。”

        誰干的?我吃著路邊的草。

        “打敗別人我一點也不快樂?!绷簩捄翊鸱撬鶈?。

        5

        墩子莫名地走路打晃。陶江海并不在意,他認為墩子是久不上斗場閑的。人閑生是非,無事老得快,牛和人一樣。他甚至尋思讓墩子再斗幾次,重新激起它的斗志。只要對手不是牛大強,墩子依然是場上的王者。但是他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墩子的頭越來越低,最后完全耷拉下來,杵在地上拽都拽不起來了。陶江海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請來獸醫(yī)診治。獸醫(yī)認為墩子是吃了某種不干凈的草,中毒了。甜溪寨的田野里長著洋地黃,這種草全株覆蓋著短毛,葉卵形,有毒。也有叫箭毒羊角拗的灌木,花黃色,有紫色斑點,全株有毒。墩子說不定誤食了洋地黃或羊角拗的葉子。但給墩子灌了多次敗毒的藥湯后,它不僅沒有好轉(zhuǎn),反而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了。

        陶江海借來一輛貨車,拉著墩子去了動物醫(yī)院。墩子在動物醫(yī)院做了CT,被確診為腦瘤晚期。

        “怎么會呀?它可是斗牛王,身體那么強壯?!碧战2幌嘈奴F醫(yī)的診斷。

        “正是劇烈的碰撞導(dǎo)致牛腦畸變,而牛眼受傷后慢性發(fā)炎,又加劇了腦瘤發(fā)展?!鲍F醫(yī)說。

        “那怎么辦?”陶江海搓著自己的手。

        “拉回去吧。”醫(yī)生搖搖頭,“活著殺了,還能賣點肉錢?!?/p>

        陶江海不死心,又跑了幾家動物醫(yī)院,結(jié)果是一樣的。有一家醫(yī)院的醫(yī)生看他治療的愿望強烈,告訴他頭部穿刺也許有用,但費用很大,對一頭瀕死的牛來說似乎也沒有意義。陶江海指著墩子說:“怎么沒有意義?它是甜溪寨的財神!花再多的錢也得治!”

        醫(yī)院給墩子做了頭部穿刺。墩子似乎有了些精神,次日還站起身來,掛著吊瓶在院子里走了一圈。陶江海高興得手舞足蹈,惹得很多人圍過來看熱鬧。

        “它是斗牛王,怎么能死呢?”陶江海驕傲地對圍觀的人說。他摟住墩子,親吻著墩子。

        可是墩子的病情急轉(zhuǎn)直下,沒過幾天,就永遠合上了那只獨眼。

        有人問陶江海:“沒人會吃死牛的肉,你怎么不趁它沒死就殺了它?”陶江海對著那人罵:“??嗔艘惠呑樱€要吃它的肉,你還是個人嗎?”那人忿忿地說:“牛又不是你兒。”陶江海撲上去要打,被人好不容易拉住。旁人不敢再插嘴。

        陶江海抱著墩子的尸體一路回村。墩子被放在地上的時候,人們才發(fā)現(xiàn)陶江海盤著的腿僵住了,搬弄好半天才恢復(fù)過來。

        陶江海剝了墩子,把皮留下,把尸體裹了竹笆,埋在它以前最愛吃草的那片山坡上。每天傍晚,陶江海都會在新土旁邊徘徊,直到半夜。七天后,陶江海把墩子的皮鞣制了,割成細細的繩。牛皮繩在南方潮濕的環(huán)境里經(jīng)久耐用。

        梁寬厚拉著我常路過這片坡,我也喜歡這里茂盛細軟的草。梁寬厚把我拴在樹上,放開長長的繩,自己和陶江海一起坐下抽煙。我?guī)状慰拷鼉蓚€男人,試圖聽聽他們說些什么,可是他們并不說話,各自吐著煙霧,偶爾看一眼那堆新土,或者望天邊的云。夜幕降臨,天涼下來,陶江海起身回家,梁寬厚牽著我悄無聲息地跟在后面。

        甜溪寨的客流量越來越大,周末或者小長假,家家空房爆滿,得提前預(yù)訂。我的周圍全是人。

        “這就是牛大強,斗牛王?!泵利惖木W(wǎng)紅姐姐扭著身子,對著鏡頭介紹我。

        “您知道嗎?這頭牛會摳眼,沒有哪個對手敢給它一點機會?!?/p>

        游客們興致勃勃地聊著我,有膽大的要上來摸我。我打了個噴嚏,他們嚇得咯咯笑著逃開去。他們看累了,走遠了,可是不一會兒話題又回到我身上。

        “明天我們斗它?!?/p>

        陶江海用牛皮繩捆扎了一個長方形木柵。陶江海對梁寬厚說:“把木頭剁鈍,再包上紅布?!绷簩捄裾f:“好。”現(xiàn)在陶江海說什么梁寬厚都答好。這是我從來沒有想到的,他像是重新回到了過去帶老黑的年月。他拉著我走,把我拴在樹上,任我剜樹,或是臥著反芻。他不再向我揮動手臂,發(fā)出神秘的指令。有別的牛從旁邊經(jīng)過時,他早早地就跳起來,把我的鼻圈扣住。

        陶江海說:“梁寬厚,我們把操場做斗牛場?!?/p>

        梁寬厚說:“好。”

        陶江海說:“我們讓游客參與進來。”

        梁寬厚說:“好?!?/p>

        陶江海說:“你每天負責(zé)把木柵綁結(jié)實?!?/p>

        梁寬厚說:“好?!?/p>

        操場上,陶江海趾高氣揚地在喇叭里喊:“梁寬厚,你吆喝牛王沖鋒?!?/p>

        梁寬厚還是低眉順眼地回:“好?!?/p>

        陶江海看著我對木柵沖擊了幾次之后便喪失了興趣,在喇叭里罵梁寬厚:“梁寬厚,你的牛是個錘子貨,跟你人一個樣。”

        人們躲在木柵后面,嘻嘻哈哈笑著。我沖向他們,前邊的人把木柵向地上杵,抵擋我的進攻,后面的人一個蝎子擺尾向著反方向擺動。我的頭撞得嘭嘭響,角挑著,把他們掀得前仰后合。他們肆意地笑著,大聲地喊:“來啊,來啊,你頂啊!”

        “這是你的榮幸!”梁寬厚終于發(fā)出了信號,大家知道斗牛的高潮要來了。梁寬厚把頭高高揚起,手臂猛地揮向木柵。

        四周臺階上的人站起來,全部伸長脖子瞪圓眼睛齊聲嘶吼著:“沖!沖!沖!”

        “這是你的榮幸!”

        我早已和梁寬厚熟稔無比,就像他的親兄弟一樣。

        我拔蹄昂頭,向那片歡樂的海洋咆哮而去。

        就在我甩頭頂向木柵的當(dāng)口,那根被蹭掉了紅布的樟木露出尖銳的鋒芒,迅雷不及掩耳地插進了我的肚子,直至心臟。在樟木穿過皮肉的剎那,我真切地記起,梁寬厚用打磨我犄角的工具,細細把它磨礪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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