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蘿卜切成塊狀腌制，叫作冬藏

把紅薯放進(jìn)地窖，叫作冬藏。

糧倉囤于雜屋，玉米棒懸于屋檐下

叫作冬藏。

在木桶下生起炭火，母親端坐于木桶上

圍上棉毯，取暖

她手中的針線活，叫作冬藏。

流水止于池塘的冰面下

天空一再放低，低到與人家的煙囪試比高

小狗、小貓躲進(jìn)了柴欄

鳥鳴輕些，輕些，再輕些

只有田間地頭的小草

還在彼此數(shù)落著誰的臉色更枯黃

父親照例提著一竹籃祭品

趕在年夜飯前，率領(lǐng)我們

到祖父母的墳前，燒香，磕頭

風(fēng)裹著凜冽，仿佛要喚醒

冬藏于地底下幾十年的慈悲

祖父母

他們在人間

陪伴了我十幾年。然后

一前一后消失于我的視線

一個不可更改的事實

我身上的血液，除了留有他們的基因

還流淌過他們舊年的饑饉

包括歲月復(fù)制過來的沒有隔代的人性

——善良，吃苦，耐勞，節(jié)儉，執(zhí)著

并且?guī)в袧夂衲嗤廖兜娜毕?/p>

仿佛他們走過的時光

在我體內(nèi)的某個地方形成病灶

雖已鈣化，但終是傷口

每年，我會回一次故鄉(xiāng)

站在他們的遺像前

我會想起稻菽、紅薯、麥粒、芝麻

這些在窮困年份，經(jīng)過他們的手

喂養(yǎng)我成長的植物

有著輪回的生和死

就像他們生前的白發(fā)

又一根根回到我的頭頂

并與一根根荒草形成接力，覆蓋大地

而我正踩在這荒草之上

接近綠，但終究被泥土所羈絆?；氐?/p>

某種已消失而又凸現(xiàn)的視線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