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潤梅

院子里的櫻桃樹

院子里櫻桃樹上的果子

還沒長幾天，就紅了

孩子們踮起腳摘下一些

用棍子敲下一些

剩下的麻雀吃一些

燕子吃一些

多么好呀，紅紅的櫻桃從綠葉間

露出半個臉，卻沒有一個成人過去摘

晚飯之后

孩子們都要到院子里玩一玩

我的女兒也在其中

他們肆意地追逐、嬉戲、打鬧

銀杏樹在路燈下站著

葉子泛著翠綠柔和的亮光

遠(yuǎn)處樓上有人在彈著一支鋼琴曲

像夜風(fēng)一樣沁涼

我們什么也不做

只是看著自己的孩子玩耍

已經(jīng)很好

一只壇子

一只壇子

空著

就那樣一直空著

很久了

沒有放過任何東西

總應(yīng)該放點什么

整個晚上

在做飯的空當(dāng)里

都在想這件事

隨便放點什么吧

茶葉、鹽巴、咸菜、醋——

生活中的，隨便什么

作為一只壇子

一直空著

是沒有道理的

蟬 蛻

已經(jīng)很久了

安靜地趴在樹上

身體離開了

只留下一個空洞的姿勢

它像是自己的母親

又好像僅僅是一件衣裳

被脫在樹上

天氣轉(zhuǎn)涼

喧囂漸歇

一直專心聽著自己從遠(yuǎn)處

傳來的叫聲也已停止

那叫聲曾遼遠(yuǎn)而悠長

第一次覺得自己與自己

真正分離，在我舊時的庭院里

空空的一只蟬蛻，掛在記憶的樹上

風(fēng)一直吹著

它的背上有一道永不愈合的傷口

一只鴿子從我的夢里飛出

遠(yuǎn)遠(yuǎn)地，廣場上有一只鴿子

它踱著步

像一個優(yōu)雅的紳士

又像一個灰袍子的僧侶

朝著一片開闊地走去

它慢慢走著

頭一伸一伸地

劃出好看的弧線

像一個美的大使

迎接第一縷朝陽

它起得這么早

太陽還沒有升起

還沒有露出金色的臉

一條隱秘的光線打到它的背上

接著是無數(shù)條

它低下頭

在一個縫隙里尋找著什么

它的喙是深褐色的

羽毛是灰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