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物課外小組的六位成員是老師根據(jù)其興趣與愛好確定的。每人都有栽種及飼養(yǎng)方面的經(jīng)歷。

比如我，小時候就很喜歡栽種。

曾經(jīng)在院墻下種過葫蘆、絲瓜和扁豆。它們先后爬上墻頭，舉著白色的、黃色的、紫色的花朵向行人致意。

院外的園子里，我栽下的小桃樹三年就結(jié)桃子。栽下的小杏樹四年就結(jié)杏。應(yīng)驗了“桃三杏四”的農(nóng)諺。

那時候，我更喜歡飼養(yǎng)。

至今，我仍然記著那只頭上挓挲著一撮羽毛，尾巴翹得老高的大黃雞。它一向很管蛋（肯下蛋）。有一天它卻趴在窩里不出來了。

母親摸了摸說：“要抱窩了，就叫它抱吧，管蛋的雞抱窩也不磨滑?！彪S即讓我倒出圓條筐，墊上麥穰，拾上三十個雞蛋。接著，把它抱到筐邊，它乖乖地走了進(jìn)去，展開翅膀，用嘴鉤了鉤雞蛋，趴下。我把雞筐搬到堂屋外間，我同母親住在里間。

晚上，聽見它嘩啦嘩啦的翻蛋聲，我忍不住抬頭看，只見它兩條腿撐著，低頭用嘴不停地把底下的雞蛋鉤上來，讓雞蛋受暖均勻。一會兒，又開始翻弄，擔(dān)心剛才翻到底下的又涼了，再次翻上來。

清晨，我按母親的囑咐，把它從筐里抱出來，它馬上到院子里拉一攤稀屎，或許體溫升高燒壞了肚子吧。拉完后回來狼吞虎咽地吃上幾口食，又急著回筐里去，怕“閃”了蛋。其實，每次把它抱出來后，我都將旁邊的棉被蓋上，但它還是不放心。

它的體重越來越輕了。

第二十二天夜里，我聽見外間“嘰嘰”的小雞叫，“有小雞出殼了?！蔽腋吲d地告訴母親。母親說，行，不用管它。天亮后，當(dāng)我將它抱出來放風(fēng)時，里邊似有幾個黃色的、黑色的絨毛小球滾動著。把它放回去后，繼續(xù)有小雞出殼。第二天一早，除了兩個后來知道是“石蛋”外，都出來了。

這次，大黃雞不等我抱就“咯、咯、咯”地叫著走出來。小雞們也都聽它的話，跟著出來了。

我趕緊把已備好的小米抓了一把，用溫水泡在碗里。然后，撩在蓋頂上，想讓小雞們吃。

母親說，都剛出殼，不急著喂，有下生帶來的蛋黃養(yǎng)著。

兩天后，大黃雞開始領(lǐng)著小雞們下地了。

大門外，來了賣小炕雞的，經(jīng)母親同意，買了兩只，湊個整數(shù)三十只，叫大黃雞一塊兒領(lǐng)著。誰知一放進(jìn)雞群，它就追著擰，走到哪里擰到哪里，弄得它倆無處躲藏，我感到好可憐，可是母親說，不用管它，過兩天就好了。晚上，我特意把它倆放在大黃雞身邊。第二天放出來，大黃雞不再另眼看待了。

在大黃雞的呵護(hù)下，一個半月后小雞們都成了半大雞了。

不再聽大咕咕頭的絮叨而自由行動了。但它卻依然不厭其煩“咯、咯、咯”地叫著，企圖把已長大的孩子們再喚回身邊。

鄰居見了，說，老母雞到了這個時候，該把小雞甩開才是，它倒好，沒完沒了，得想法治治它。

提出兩個辦法。

一是在它尾巴上綁上一塊紅紙，叫它看了害怕，拼命地跑，跑累了就改了。但 “尾巴上綁紅紙”，如同打起了一面小紅旗，它“咯咯，咯咯，咯咯”叫得更急了，跑著跑著，飛了起來，最后，拱到草垛底下才停下來。逮出來后，又叫，又飛，攪得四鄰不安。

只好試用第二個辦法：把它按在水里泡，使它變成“落湯雞”。出來后，它只顧忙著擇梳身上的毛，再也不叫了，連續(xù)泡了兩次，體溫降了下來。又過了些日子，它開始下蛋了，和以前一樣管蛋。

我還養(yǎng)過一只大鵝。

一天，賣小鵝的挑來了兩大筐毛茸茸的小鵝。宣布麥?zhǔn)蘸笫斟X，且只收母鵝錢，公鵝不收錢。

賣小鵝的挑子就在離我家不遠(yuǎn)的街口，看見這些黃茸茸的小家伙，我回家催母親來買。母親正在烙煎餅。讓我賒一只，長大了好看門。

我挑了一只自認(rèn)為最“旺相”的。

將它與小雞一起喂食，但單獨為它建了一個窩，因為它的個子高。

過了些日子，它長出了滿身的白毛。喜歡戲水。我便在月臺上放了一個大盆，里面盛滿了挑來的井水，它非常高興，雖然不能在里面“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但可以把長長的脖子伸進(jìn)去挽來挽去，并用嘴向身上撩水，撩了一會兒不過癮，它將一只腳踏在盆沿上，另一只腳邁進(jìn)盆里，然后，“撲通”一聲，雙腳都落進(jìn)水里，高興地扇動著翅膀，弄得滿地是水。

麥?zhǔn)罩?，賣小鵝的按時來到家中收錢了，他先把小鵝捉住，看了看屁股，說是母的。我便把早就備好的錢交給他。

幾個月后，它變成了一只頭戴皇冠的大白鵝。一大步一大步地在院子里走著，有時用一條腿站著，把頭插進(jìn)翅膀里休息。不要以為它睡著了，我只要喊一聲：“鵝！”它就立刻“嘎”的一聲做出回答。有陌生人說話，它會一連大叫幾聲，發(fā)出警告，陌生人進(jìn)來了，它立刻伸長脖子把頭降得很低，進(jìn)行阻止，若陌生人繼續(xù)向前，它便昂頭攻擊。

下雨天是它最高興的時候，它在雨中昂首不動，任憑雨水把它全身的羽毛沖刷得更加潔白。當(dāng)雨特別大，以致院內(nèi)積水時，它把翅膀盡力展開，在院內(nèi)飛來飛去，只是爪子沒有徹底離開地面。

大白鵝確實“大有大量”，它走起來昂首挺胸，卻并不在乎足下小事，吃食時，它與雞共用一個食盆子，從不見它以強(qiáng)凌弱去啄與它爭食的雞，雞則不然，常發(fā)生大雞啄小雞的情況。

一天晚上，睡夢中的我被院子里“吧嗒、吧嗒”的聲音驚醒，疑心大白鵝被什么東西咬住脖子了，急忙起來看，嗬，只見這個“齋公子”的嘴上叼了一只大老鼠，那“吧嗒、吧嗒”的聲音，定是它在追老鼠時發(fā)出的。捉老鼠本是貓的事，它卻接了過去。真是一只愛管閑事的鵝。

事后分析，一定是老鼠晚上出來偷吃鵝的糧食，惹怒了它。因為無論如何，鵝是不吃老鼠的。

2

第一學(xué)年，生物課學(xué)的是“植物學(xué)”。種小麥?zhǔn)恰爸参飳W(xué)”的實驗課。

“白露早，寒露遲，秋分種麥正當(dāng)時?！鼻锓智?，教生物的張老師通知我們課外小組做好種麥前的準(zhǔn)備。

大家走進(jìn)那個用鐵絲網(wǎng)圍成的小園子，來到一小片曾種過玉米的空地。按老師的要求，先用頭把地里早已干枯的玉米秸清理出去，之后，用旁邊的水管將空地灌了一遍透水。

兩天后，我們來到園子，準(zhǔn)備種麥子了。

我們小組的幾個，都是農(nóng)村長大的。對種麥子并不陌生：送糞、耕地、耙地、耢地、耩地都經(jīng)歷過。

然而這次種麥只能聽老師的。

老師先把小組的同學(xué)們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整地，一部門備種。

考慮到男同學(xué)有用不完的力氣，讓張珍、王全、孫溪和我四個男生整地。女同學(xué)心靈手巧，老師讓苗英、房月兩個女生備種。

整地時，先將不遠(yuǎn)處已備好的綠肥用鐵锨撒到地里。

然后，從地頭開始，一塊兒用鐵锨把地深深地翻一遍。

接著，用頭把翻出的大坷垃打碎。

再用鐵耙把地耙一遍，讓土壤更細(xì)，且更加平整。

備種的她們，從一大袋麥種中，一粒一粒地揀出顆粒飽滿的，然后將每一百粒包成一小包，一共包成六小包。

整地和備種結(jié)束之后。老師指點著，讓高個子的張珍用頭貼邊開出一條直的但不太深的小溝。接著第二個人按三十厘米的間距開出第二條。依此類推。

最后，由我開出第六條溝，溝邊剛好是地的另一邊。

然后，老師要求每人手持一包種子，一粒一粒地播種進(jìn)溝中，要播得均勻，且剛好播到頭。

大家心中有數(shù)：一百粒種子插進(jìn)三米長的小溝，每粒相距三厘米。于是，一人挨一人，很快播完了。

最后，老師要大家用锨從壟上除土，覆蓋在種子上，厚度不超過三厘米。

播種的活就算完成了。

一個星期后，種子發(fā)芽了。一根根細(xì)長的綠針悄悄地從土壤里扎出來。

我們問老師，它是小麥的子葉嗎？

老師說，小麥?zhǔn)菃巫尤~植物，它的子葉很小，只在胚芽基部附近。你們看到的這些針狀的綠葉，實際是種子發(fā)芽后長出的第一片葉子，而不是子葉。

接著，老師要求每人認(rèn)真記下種子發(fā)芽率。

這本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播下了一百粒種子，數(shù)一數(shù)有多少顆發(fā)芽的，發(fā)芽率就是百分之幾。

但孫溪和我播的那兩壟發(fā)芽率都超過了百分之百，這顯然是不合理的。這時苗英和房月主動承認(rèn)了備種時的粗心。

幾乎每個星期，我們都去看看自己親手種下的小麥的長勢。

葉片越長越大了，越來越多了。

寒露過后，老師提示大家注意觀察麥苗的分蘗情況。我們發(fā)現(xiàn)，每棵小麥的基部都開始冒出了新的芽，有的一個，有的兩個，還有三個的呢。

立冬了，但麥苗不怕冷，繼續(xù)默默地分蘗、生長。只是慢了一些。

大雪節(jié)氣剛過，真的降下了一場大雪，給小麥蓋上了一床厚厚的被子。

我慢慢地扒了個雪洞，看見里面的麥苗格外嫩綠，原來，它們不是在被窩中睡覺，而是在養(yǎng)精蓄銳呢。

春節(jié)過后，開學(xué)了，積雪早已融去，我們的麥田已變成了一小片厚厚的綠地。

雨水過后，小麥開始拔節(jié)了，麥苗明顯地變高了。我們主動地為小麥澆了拔節(jié)水。

“春雨驚春清谷天?！毙←渹儼粗?jié)拍一步不落地向前趕著。

立夏了，小麥開始打苞了，抽穗了，開花了。

小滿之前，老師特別提醒我們，要注意給小麥澆灌漿水。

芒種就要到了，沉甸甸的麥穗隨風(fēng)擺動著，形成了小小的麥浪。

想到豐收在望，張珍站在麥地邊上，算了一筆賬：一粒種子，分蘗成墩，長出四個麥穗，每個麥穗二十五粒，就是說，一粒變成一百粒。增產(chǎn)一百倍呢。

此后，大家正忙著期中考試，一連幾天都沒有到園子里去。

考試一結(jié)束，大家就迫不及待地來到園子里，想迎接豐收的喜訊。

卻只見一個個麥穗在輕飄飄地?fù)u著頭。

摘下麥穗就在手心中又搓又捏，卻見不到一粒麥子。

“可惡的麻雀！”張珍憤憤地喊了一聲。

“早該在麥地里扎上一個稻草人。”事后諸葛亮王全說。

3

第二學(xué)年生物課，學(xué)習(xí)“動物學(xué)”。活標(biāo)本是家兔。

一天，有人給生物園送來了兩只小白兔，說是教學(xué)用。張老師要我們課外小組先飼養(yǎng)著。

飼養(yǎng)小兔不同于種小麥，需要天天有人管。

我們便采取輪流值日的辦法，除星期日外，剛好每人一天。至于星期日，可以讓不回家的同學(xué)照料一下。

飼養(yǎng)小兔倒不累，反而有趣，打掃兔舍時，只要把兔屎掃出來，再換上曬干的草就可以了。添食更簡單，旁邊的菜畦子里有種的小白菜，薅幾棵放進(jìn)去，關(guān)上舍門就行了。

小兔子一天天長大了，且越來越有本事了。

那個星期一，又該我值班了，進(jìn)園子一看兔舍大開，兩只小兔子都不見了，我立即告訴了其他幾個同學(xué)，大家都很著急，分頭去找，苗英和房月順著學(xué)校的院墻在校內(nèi)找。孫溪和王全沿著院墻在校外找，看看是不是從排水道拱出去了。

我和張珍則專門到伙房里去。因為那兒有小兔子喜歡吃的菜。

在伙房遇見了來師傅。來師傅是炊事班中年齡最大的，又是領(lǐng)班的，大家都叫他來班長。

來班長正忙著做飯，沒有和我們一起找。但他說：“等我見到，一定告訴你們?！?/p>

大家都空手而歸。

孫溪說：“我倆在墻外看見有只黑狗。小兔子從排水道拱出去后，一準(zhǔn)是被黑狗叼走了?！?/p>

大家只好把這事告訴了張老師。

老師聽后，并沒有生氣。他說：“當(dāng)初養(yǎng)家兔就是作為教學(xué)的活標(biāo)本?，F(xiàn)在《動物學(xué)》課本的扉頁上已經(jīng)印有家兔解剖的彩照，各個器官都非常清晰。我們沒有必要用這個活標(biāo)本進(jìn)行解剖了。小兔子走了就走了吧，你們也可以輕松一下了。”

老師的話給了我們安慰，但我還是忘不了小白兔可愛的樣子，紅紅的眼睛，瓣唇一動一動的。

春節(jié)后開學(xué)不久，去伙房打飯，來班長忽然問我：

“年前，是你和另一個同學(xué)來找過兔子吧！”

“已經(jīng)過去好幾個月了，您還記著那事?！蔽艺f。

“哎，那兔子這會兒正在伙房后面的菜窨子里呢。我已看見好幾天了，光想和你說，可是不知道你是哪個班的。現(xiàn)在正巧遇見你?？旌湍愕耐瑢W(xué)把它逮回去吧?！眮戆嚅L說。

“來班長，你不是在說笑話吧？”我笑著說。

“哪會！我這么大年紀(jì)了，還能哄學(xué)生？別忘了，要多叫幾個人來，因為兔子已經(jīng)成窩了，兩只大的，四只小的?！眮戆嚅L補充說。

我立即回去通知他們，大家都喜出望外。一起來見來班長，由他帶著，來到窨子口，一個挨一個，下著腰，沿著臺階慢慢下去。

“啊呀，這里面真大呀，第一次進(jìn)來。”我們都驚訝地說。

“是呀，要是不大，怎么能儲備下一千多學(xué)生一冬天吃的菜？”來班長邊說邊指著前面的角落說，“你們的兔子就在那里。”

我們趕快跑過去，透過天窗，看見有兩只大白兔子躺在地上，四只可愛的小白兔子正在旁邊蹦來蹦去。

“看來，它們早就進(jìn)來了?！睂O溪說。

“是啊，要不是早進(jìn)來，怎么還在這里生了小兔子呢，我估摸著，它們從窨子口進(jìn)來后，就鉆到里邊去了。當(dāng)時，窨子里幾千斤白菜垛得滿滿的，伙房來取菜的師傅有好幾個，誰也沒有看見它們。一直到過了年，菜漸漸少了，這才看見地上有兔子屎，懷疑里邊有兔子?！眮戆嚅L說。

謝過來班長，大家分別把兔子抱回了生物園，重新打掃了兔舍，把它們放進(jìn)去。再去弄一些新鮮的白菜喂它們。

接著，我們?nèi)ジ嬖V了張老師。

老師聽了高興地說：“這件事使我們進(jìn)一步了解到動物們頑強(qiáng)的生存本能。它們以自己特有的生存方式演繹著生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