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志鵬

他的聲音曾被視為“戰(zhàn)斗最關鍵的時刻前來增援的一個師”，希特勒曾懸賞25萬德國馬克捉拿他，黨衛(wèi)軍為捉拿他專門成立一支特種部隊，他就是蘇聯(lián)的傳奇播音員尤里·列維坦。

衛(wèi)國戰(zhàn)爭期間，他以雄渾有力的聲音播送每日戰(zhàn)報，鼓勵前方將士、游擊隊員和后方居民。在寄給廣播電臺的信中，官兵們將他的聲音與宣傳畫“祖國母親在召喚！”和歌詞“起來，偉大的國家……”（出自歌曲《神圣的戰(zhàn)爭》）相提并論。

19歲的首席播報員

尤里·列維坦的聲音傳入千家萬戶，但他的長相卻不為人所知，據說是情報部門故意散布關于他長相的假消息……

報道稱，他17歲中學畢業(yè)后立志當演員，并報考莫斯科電影技術學校，卻失敗了。但命運隨即為他打開另外一扇門：他看到了播音員學校的招生廣告。早在中學時期，嗓音就是他的招牌。他還有一個綽號——大喇叭尤爾卡（尤爾卡、尤拉均為尤里的小名）。街坊鄰居們經常讓他從街上呼喚他們的孩子回家，因為他們自己的喊聲孩子們常常聽不見。

列維坦不僅嗓門大，更重要的是音色絕佳，廣播電臺也正是看上了他這一點。

工作頭兩年，列維坦是一名實習生。他不僅練習播音，還訓練抗壓能力和專注力。他雙手倒立，朗誦同事放在地板上的稿子。而當他終于開始正式播音時，斯大林聽到了他的聲音，下令由這個年輕人宣讀他提交給聯(lián)共（布）代表大會的報告。正式廣播的前一天，列維坦同經驗豐富的播音員和語言學家娜塔利婭·托爾斯托娃一起，從早上9點到下午5點，逐字逐句地朗讀、核對了報告。正式播音時，列維坦用4個半小時讀完了斯大林的報告，沒有一處口誤。就這樣，列維坦19歲便成為蘇聯(lián)首席播音員。

列維坦并不是因為優(yōu)美的嗓音才成了所謂“斯大林的私人播音員”。金嗓子多得是。但金嗓子加上難以置信的勤奮，再加上播音的準確性才脫穎而出。

在20世紀30年代，蘇聯(lián)地方媒體的信息是通過廣播電臺獲取的。莫斯科的播音員每天晚上播報次日《真理報》的報樣，各地速記員做記錄，早上各地報紙便完美地呈上最新的消息。閱讀報樣的工作不僅枯燥乏味，而且要求很高——絕對不能出錯。列維坦自告奮勇上夜班，一絲不茍地做著這份繁重而枯燥的工作。一個也在晚上工作的人注意到了他。這個人就是在克里姆林宮的斯大林。他正在為黨的十七大準備報告。他要求通過廣播電臺宣讀這份報告，而且要讓每個字聽上去都有力、嚴肅而又真誠。

1941年6月，列維坦宣讀了戰(zhàn)爭爆發(fā)的消息。這一年列維坦26歲。

8月，德國人已經逼近蘇聯(lián)首都，莫斯科周邊所有無線電天線塔都被拆除，列維坦也被疏散到斯維爾德洛夫斯克。此時，希特勒已經在準備紅場閱兵，納粹分子甚至已經打印了請柬。在德國元首的腦海中，一個陰毒的想法已經成熟——讓列維坦來宣讀莫斯科淪陷的新聞稿。懸賞捉拿他的獎勵增加了（必須是活捉）。然而希特勒的幻想注定不會實現。他討厭的聲音繼續(xù)每天播報著新聞——斯維爾德洛夫斯克市內一幢建筑的地下室里設有一個秘密播音室。直到1943年，列維坦才回到莫斯科。

1945年5月的那一天，列維坦強忍著淚水，宣布了衛(wèi)國戰(zhàn)爭勝利的消息。關掉麥克風后，他自己補上了一句：“兄弟們，勝利了！”

“和電臺結了婚”

列維坦的工作沒有給他留下私生活的空間。他在戰(zhàn)前娶了一個漂亮姑娘，名叫賴莎，是一名外語學院的學生。1940年，女兒娜塔利婭出生。后來賴莎離開了列維坦，她在離開時說：“你沒有和我結婚，而是和電臺結了婚。”離婚后，女兒和岳母跟他過。他們住在“將軍樓”的一套三居室公寓里。所有去過他家的人都發(fā)現，家里的陳設非常簡樸，沒有時髦的家具飾品，也沒有水晶吊燈。對列維坦來說，最重要的是書籍和他與女兒、外孫以及包括加加林在內的朋友們的合影。還有那一盒盒前線士兵的來信。

其中一封信寫道：“播音員同志！我們又占領了一個城市。我們向西邊、向敵人的老巢進發(fā)。請保護好嗓子。更多的工作在等著您?！?/p>

列維坦上下班都是步行，單程需要半個小時。和以前一樣，路上沒有人認得他?？擅慨斔哌M某家商店開口說話時，店員們都會目瞪口呆。他還利用自己的聲音為年輕的播音員們爭取過住房，幫他們搞到藥品，為他人安排工作……

是列維坦于1953年3月向廣大聽眾播報了斯大林逝世的消息，同樣也是他于1957年10月4日宣布：蘇聯(lián)成功發(fā)射了世界上第一顆人造地球衛(wèi)星，人類進入太空時代。

1961年4月12日，列維坦向世界宣告了人類首次進入太空的消息。他的聲音中毫不掩飾地流露出喜悅之情：“東方號宇宙飛船上的宇航員是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lián)盟的公民——飛行員尤里·阿列克謝耶維奇·加加林少校?！?/p>

在此次太空飛行后舉行的記者會上，有記者問加加林是否認為自己的這次飛行是一次壯舉，后者回答說，他只是將其視為一項工作。記者又問他，是什么時候意識到這件事的歷史重要性時，他回答說：“那是在我得知尤里·列維坦播報了我的這次飛行之后?！?/p>

“毫不留情苛求自己”

雖然列維坦名氣很大，但他在生活中是一個平易近人和富有同情心的人。他總是認真聽取同事的意見。他同多名宇航員、特別是與加加林建立起了極為深厚的友誼。

宇航員鮑里斯·沃雷諾夫回憶道：“鼎鼎大名的列維坦其實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很和善、很健談。列維坦對我們的工作真的是很感興趣，而不是出于禮貌才問這問那。他試圖深入了解事情的本質：飛船上啥感覺，駕駛艙是什么樣的，在軌道上工作有多難？列維坦真心希望在這個需要向聽眾講解的領域成為專家?！?/p>

列維坦曾教導年輕的同事：“播音員的工作沒有小事——一切都很重要，一切都是最重要的。我們的聽眾成千上萬。他們會仔細聆聽我們說出的每一個字。還有比這更大的講臺嗎？還有比這更重大的責任嗎？所以我們需要不斷地監(jiān)督自我，需要毫不留情地苛求自己，不能有任何自滿情緒?！?/p>

他手邊總是放著各種詞典、參考書、地圖和最新的報紙。他會仔細核對每一段引語是否準確，檢查新聞稿中的每個日期、城市名稱和人物的姓名。

1983年8月4日，列維坦在庫爾斯克戰(zhàn)役發(fā)生地別索諾夫卡村與退伍軍人會面時感覺不適，第三次心臟病發(fā)作。在每五名紅軍戰(zhàn)士中就有一人犧牲的地方，他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這位傳奇播音員死后被葬在新圣女公墓。

今天聽到的由列維坦播報的蘇聯(lián)新聞社（俄新社的前身）戰(zhàn)地新聞其實都是在戰(zhàn)爭勝利15年后重新錄制的，戰(zhàn)時的直播原件沒有保存下來。當上級向列維坦提出重新錄制數萬條新聞這項艱巨的工作時，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其實當時他的身體狀況已經不允許他從事朗讀工作，但他一切都親力親為。在他死后，醫(yī)生發(fā)現他的心臟早已不堪重負、傷痕累累……

（阿建摘自2024年2月14日《參考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