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沈亞,老家南通,一個愛琢磨文字的人,現(xiàn)供職于某國家高新區(qū)機關(guān)。
1988年,我上高一,其時,港片興起,仿佛一夜之間,校園里冒出了不少“古惑仔”,幾乎每個年級都有。他們學(xué)著影片里“古惑仔”兇神惡煞的模樣,經(jīng)常三五成群,一言不合,就摩拳擦掌,嚷嚷著要“開扁”(打架)。我的同學(xué)曉榮,因為走路多看了“古惑仔”一眼,就被盯上了。好長一段時間,每天上下課,他都不敢從教室大門進出,做賊一樣,爬了半個月窗戶。
有一天,曉榮對我說,他也要當(dāng)“古惑仔”,要混個“江湖地位”,否則,老是被人欺負,問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干。那一刻,我竟有一種莫名的興奮和沖動。我不知道“古惑仔”到底是個啥名堂,只知道“古惑仔”很拽,很威風(fēng)。我毫不猶豫就答應(yīng)了。
接下來,曉榮又攛掇了幾名同學(xué)。我們結(jié)成一個小團隊,也像其他“古惑仔”一樣,穿著草綠色軍褲,腳蹬“回力”白球鞋,在校園里“晃膀子”,頗有嘯聚山林、“君臨天下”的感覺。
學(xué)校有兩個操場,一大一小。小操場在校園西側(cè),位置較為偏僻,周邊樹木成蔭,人跡罕至,成為解決“江湖恩怨”的最佳場所。我們經(jīng)常聽到同學(xué)講,誰和誰又在西操場“開扁”了。曉榮想起此前被欺負的事,于是,托人“下戰(zhàn)書”,說晚上在西操場“約架”。
那天晚自習(xí)過后,對方來了五個人,我們這邊七個人,以為會有一場“惡戰(zhàn)”,我心里緊張得怦怦亂跳。結(jié)果,到了場子上,雙方吵了半天,口水流了一地,也沒人敢先動手……就在這時,巡夜老師的手電筒遠遠照來,我們像見到老虎的猴子,嚇得四處逃散。
不過,我們“約架”的事第二天就傳開來,且越傳越玄乎,有名有姓的,甚至還被編排了細節(jié),好似一出精彩的“武打片”。這種似是而非的傳說,讓我們立馬有了“江湖地位”,我們自然不會主動澄清。
曉榮說,我們不欺負別人,也不能讓別人欺負,要學(xué)點技能。課余,我們聚在一起自學(xué)武術(shù)、練習(xí)拳擊……這竟讓我慢慢養(yǎng)成了愛運動的習(xí)慣。
那年寒假回家,我還沉浸在“古惑仔”的角色里,糾集了村里幾個“發(fā)小”,自己當(dāng)起了“大哥”。我們?nèi)ム彺逑构?,瞧見不順眼的孩子,就上去嚇唬,看到他們痛哭流涕、瑟瑟發(fā)抖的樣子,心里便有了縱橫“江湖”的快感。想來這便是如今所謂的“霸凌”了。
幾天后,有個家長上門告狀。我父親是老革命,當(dāng)?shù)赜蓄^有臉的人物,被氣得雙目圓瞪,青筋暴起。晚上,我一進家門,就被父親一腳踹在膝彎處,“撲通”一聲,我直直地跪到了地上。
父親拿起一根皮帶,拉下我的線褲,狠狠地抽我。父親打我的次數(shù)并不多,我上初中后,就沒再動過手。這是父親最后一次打我,也是最狠的一次。
父親用皮帶指著我說:“你和過去橫行鄉(xiāng)里、欺男霸女的地主惡霸有什么區(qū)別?啥‘古惑仔’,完全就是一個地痞流氓加土匪……”
混沌無知的青春,需要當(dāng)頭棒喝。父親的這幾句話,像皮帶的印痕,深深烙在了我的心上。春季一開學(xué),我就對曉榮說:“我要退出‘江湖’了……”
一個人成長的道路上,總會遇到各種岔路口,當(dāng)你即將踏入歧途時,需要有人及時“吹哨”,發(fā)出警告,矯正方向。父親就是我的“吹哨人”。我很感激父親的那次懲戒,因為數(shù)年之后,當(dāng)初和我結(jié)伴“闖蕩江湖”的同齡孩子,都惹了不小的麻煩。成年之后,每次提及過往,他們總是懊悔不已,在我心里,更多的是后怕。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采采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