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耳

1

春天恰好路過，她看見了我們。一只蜜蜂，遵循太陽的神意，和風一起飛動。

翅膀。是花朵的構圖，也是蜜蜂語言的花瓣。不知是從何時開始，這條路的行人與生活，將從一個口罩開始細數(shù)春雨。你被強烈的頭痛關照，你還在擔憂生活的什么？你去菜市場的路上，拐過一條人行道，你確認夢境中的事物都跟上癮的失眠雷同。

虛構與比喻。生活的字句，在疾病的重疊處，春風何其空曠啊。許多夜晚戴上口罩與我們交談。

八卦一路39號。美食街，一個人想要說服自己其實并不容易，窗外的街燈與枝頭上的背景。對于閃電的音符，一只貓已經(jīng)演練過它們富有層次的身影。木棉花啊，刺傷過雨的紋路，也在今夜獨自煎熬，我就這樣站在原處。春天在蜜蜂的嗡嗡聲中，生長出寂寥以后的深情，也有致幻性的枝葉之脈絡。它們都是貯藏往事的眸子與沉思。

這已是去年的事情。時間游走于語言鋒刃的復雜里，這復雜里也有云翳與晴空，也有窗外花園的清與芬。

某日星期四的上午，她給我打電話，讓我去學校接她回家。她們學校開始出現(xiàn)了羊，沒錯，這是約定俗成的夢囈，羊。錯別的審美，也是一種疾病。在這只羊出現(xiàn)之前，她見過山坡上最溫柔的羊，它們撐開了整個故鄉(xiāng)的鄉(xiāng)氣。它們在城市的路徑變形，成為虛構想象的體積。模仿羊，站成一條線的深藍，云朵般的同學們十人一隊接受棉簽的深沉。來吧，張開嘴，翻譯一只羊的出處。咦，混合檢測的管里有人是陽性，但不知道具體是誰的陽性，一只下落不明的羊隱身于抽象的臉龐。那天，每只都將成為可能的羊，一一被接回家，然后去醫(yī)院再做一次單管核酸檢測。

她回家后休息了一會兒，感覺有點小燒，測了下溫度是37.9攝氏度。大概到下午三點鐘，給她測了一下溫度38.9攝氏度。還是沒退燒。我讓她先躺著休息，她睡了一會兒后，感覺全身有點發(fā)寒，喉嚨也有點發(fā)癢發(fā)痛。頭暈。我讓她吃了退燒片，口服了藍芩，過了一會兒，她感覺好了很多。

晚飯時她說頭又開始痛了，感覺口很渴，好想喝水。我倒了一杯開水給她喝，她感覺全身無力，她的癥狀很可能是陽了。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也有點頭暈，然后有點小干咳。上下樓梯，全身也感覺無力。我去超市買菜回來的路上都感覺到一種虛無感。然后中間有那么幾次胸部炙熱灼熱的，而且有細針點點刺了幾下。

某日凌晨12點30多分，她頭痛得厲害胸也痛得厲害，感覺呼吸困難，缺氧。我讓她到陽臺對著窗外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氣。她喘氣得厲害，臉上燒得紅紅的。她說，雙腳無力且麻麻的，看著很難受的樣子。挺為她著急。眼睛酸痛想流淚，全身變得發(fā)麻發(fā)燙，手出汗，出冷汗。耳朵燙發(fā)鳴。拼命想喝水，我不斷給她遞水喝。又說想吐，我趕緊幫她拿了個盆在床前，最終也沒吐。我讓她量了量體溫，嘴巴紅紅的，能感覺到她全身發(fā)熱發(fā)燙那種缺氧般的難受。然后不停喊媽媽爸爸，我又給她倒了一盆熱水泡腳后，好了些許。再給她吃了幾片退燒藥，讓她睡了后，我才敢睡。我睡時已是凌晨兩點。躺下后，感覺胸有點緊，刺痛了幾下，很快一閃而過。

比起一只羊的喚醒，在樓頂陽臺上她驚喜地發(fā)現(xiàn)了一只貓。上完網(wǎng)課后，她會跑去陽臺上玩一會兒，那里有一只流浪貓。最近跟她很親近。每次貓咪看到她，都會咪咪地輕喚，向她慢慢走近，親她的手。她感到自己的心完全被這只流浪貓融化了，那一刻，她的心是暖的。她每每說起這只貓，總很開心，好像她在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一種生命的美。

她有好吃的面包都會記得帶一點上樓分給貓。當然，還不忘帶上一瓶水。她還找了一個紙箱子，拿自己穿剩的衣服給貓咪做窩?？吹贸鰜恚矚g那只貓了，回來后告訴我，爸爸你快去陽臺上看，那里有一只超可愛的小白貓。

不久后，發(fā)現(xiàn)這只流浪貓的小朋友們越來越多，喜歡貓的小朋友還特別留了貓糧在陽臺門口。

她會經(jīng)常跟我聊起這只貓。有時，我也會忍不住去樓上看看她說的這只貓，這只貓應該是從主人家跑出來還沒有多久，身上還很干凈。因為這只貓，她養(yǎng)成了愛去陽臺的習慣。因為這只貓，她認識了一位也喜歡貓的鄰居女同學，兩個人聊起來才得知是同一所中學的，只是那位女同學讀初二，她讀初三，都在同一層樓。兩個人就這樣成了好朋友，她還去她家里玩，女同學也會跟她來我們家玩。

她說，我還為這位女同學講解過不少物理知識哩！真應了那句俗話，遠親不如近鄰。兩個人熟悉后經(jīng)常會在陽臺聊天，她們也會對著流浪貓輕喚咪、咪，然后愉快地交談著什么。

2

炒菜炒到一半時，煤氣沒有了。擔心什么，來什么，馬上下單叫了一瓶煤氣。考慮到疫情怕送不進來，我特地給街道辦和燃氣公司分別打了電話說明情況，并告知了幾棟幾樓。街道辦請示了領導說可以送上樓，他讓我給保安通下氣就好了。

可是保安不給力，沒想到保安負責人一口回絕，不行。我給管理處打電話，電話又接到了保安室，他說管理處下班了。我說我的菜還在等著用煤氣呢？那你要不要處理這個事情？

保安開始叨叨地跟我說，你為何不安裝燃氣管道……我，我說現(xiàn)在好像不應當討論這個無關的問題吧，而是如何解決眼下問題。你告訴我，我現(xiàn)在要怎么辦？你能解決這個問題嗎？他說，你讓街道辦給我打電話吧。保安的語氣非常傲慢，讓人很不適。我只好再次致電社區(qū)工作站，工作站最后派了人過來跟崗亭的保安打了招呼。

放下電話不久，煤氣工就在敲門了，我說我還擔心你進不來呢。他說不讓我進來會打電話給你的，再說就算保安不讓進我也得送上樓來，這個東西怎么不讓送進來呢？煤氣不是隨便什么物件，是要擔負安全責任的。再說我還要檢測驗收。其實疫情防控公告寫得清清楚楚：保障市民生活和城市基本運行的水、電、燃油、燃氣、通信、環(huán)衛(wèi)、糧油肉菜供應等。

做完核酸，我?guī)跇窍碌男^(qū)內(nèi)轉了一圈。一邊散步，我一邊跟她聊了聊學習的事情。讓她不要太過于焦慮，順其自然，自己努力認真就可。在走到附近樓下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只貓，又馬上跑過去蹲下來逗它。

我的手機基本上白天都給她上課了，每天要等她上完課后才能用手機。好在可以用電腦登錄微信，還能收發(fā)一些信息，及時處理一些消息。但做核酸和接聽電話，只能等課后了，有諸多的不方便，也只能克服和適應了。我沒有給孩子買手機，她這個年齡段容易沉迷和依賴手機。不僅傷害眼睛，更容易影響學習。我告訴她，等她上高中后，可以再考慮給她買一部手機。

傍晚時她拿我的手機做作業(yè)，竟然跟女同學視頻，一起交流起寫作業(yè)來。她先是跟女同學在探討物理的作業(yè)問題，后來，女同學說，我們現(xiàn)在一起開始寫歷史作業(yè)吧。她說，好啊。她們一起寫作業(yè)聊天時，我正在廚房做飯。本來是要制止她，寫作業(yè)不應該聊天的，但后來想想，讓她們聊吧，在家里宅得太久了，不能出門，又去不了學校，一個人確實也太枯燥乏味了，悶久了對身體也不好，讓她以這樣的輕松的方式釋放一下自己也蠻好的。我就輕輕把廚房的門帶上了，安心地做我的晚飯。

菜都做好，擺好了碗筷準備干飯了，她們還在談論作業(yè)。我說，可以吃飯啦！她跟女同學說了再見后，坐回飯桌前，主動告訴我，剛才跟她聊天的女同學是班上成績優(yōu)等的同學，她的數(shù)學很好，我正跟她請教。平時在學校自習課，我有不懂的也會問她的。除了化學，她什么都比我強。不過，我還為她講解過好多回關于化學的知識。

3

中午讓她收拾碗筷，她把碗筷拿到廚房，正準備拿抹布來抹桌子時，卻發(fā)現(xiàn)窗子玻璃上有一只蜜蜂。她大聲呼叫老爸快來。她說，窗子上有一只蜜蜂。我說，蜜蜂怕啥，你不動它就好了。她接著尖聲叫了起來，爸爸，快來，這好像不是蜜蜂，是馬蜂。接著又是一驚，哇，應該是會飛的一只大蜘蛛。我趕緊走過去，發(fā)現(xiàn)它展開翅膀往窗外飛走了。我說，不要怕，它不是飛向大自然了么？

她驚魂未定地看著我說，這真是一只奇怪的蜜蜂，又像長著翅膀的大蜘蛛，又黑又大。她平時最怕蟑螂，要是發(fā)現(xiàn)了蟑螂，立馬會嚇得跳起來。連一只蚊子都會讓她害怕不已。

去超市買菜時，看到做核酸都做到了本棟樓的樓下了，出門口就能做，也方便了很多，這樣也易于避免小區(qū)跟別棟樓人群交叉感染。每天一檢，本棟樓下門口旁增設了流動核酸檢測點。小區(qū)內(nèi)增設了好幾處核酸檢測點。我買菜回來時，工作人員問我今天做了沒有，我說還沒有，還要等孩子上完網(wǎng)課后。

從陽臺上望去，其他樓的陽臺上也都有人。有的在打羽毛球，有的在運動，還有的在跑步。我們樓層的陽臺上有一個男人，經(jīng)常穿著人字拖，繞著陽臺來回走動，邊走邊嘴里念念有詞，聽不清他在說什么。

在陽臺的另一端，是一個私人的小花園，花園里種著各式的植物和花草，我有幾次去陽臺遇到種植花草的主人，跟他閑聊了一會兒。

他對自己種植的植物很熱情，細心澆著水。這時，我才注意到他，原來身上穿的還是一身睡衣。不過他好像對小動物不太歡迎，流浪貓好幾次跑進他的小花園，都被他趕了出去。

嘰嘰喳喳的小鳥在樹上自由自在地飛，它們身體里擁有大自然無窮的免疫力。

本棟樓道的門口張貼有一張社區(qū)溫馨提示：小朋友們測完核酸立即回家，不可以在小區(qū)內(nèi)打鬧游玩，一旦發(fā)現(xiàn)會拍照上報給你們學校通報批評。

論手感的重要性，幫我做核酸的這個女的有點猛，搞得我難受，喉嚨都捅出火來，捅得我差點吐了。

4

一只蜜蜂飛進了我的房間，在電腦的上空嗡嗡地飛翔。它想告訴我什么呢？它在房間里飛來飛去，并持續(xù)地發(fā)出秘密語言。

我說，蜜蜂又來串門了。她竟然無動于衷，我心想她的膽子變大了?？蛇^了一會兒，蜜蜂在她的頭頂盤旋飛舞，并發(fā)出更大分貝的嗡嗡聲時，她才感受到了我剛才的話不是開玩笑，是真的有蜜蜂。她突然站立起來，大喊起來，真的有蜜蜂，我還以為你在開玩笑的。

她趕緊打開門，飛快跑去外面。

我并沒有拿掃把和書本去拍打蜜蜂，也不想傷害它。我覺得它是自然界的小精靈，它想跟我分享大自然春天的秘密，那么多的窗子，它為何選擇來到我的房間呢？它也許知道我是一個詩人，是一個愿意傾聽自然秘密的特別的人。它并不是故意來蜇我，而是想跟我交談。

我只是拿了一把扇子，借助扇動的風，把蜜蜂趕出了房間，趕到了窗外。并對它說道，走吧，小伙伴，去你的大自然采最美的花。

它輕輕扇動起自己的翅膀，飛向了廣闊的天空。在蜜蜂歌唱的天空之下，是正在忙于防疫的醫(yī)護人員。他們也是大地上的蜜蜂。

選自《文學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