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靜
通讀趙志遠的兩部作品,可以感受到其寫作的氣息與局勢,所謂局勢大概就是指小說的世界,其間的人、事、習性,周遭的環(huán)境、大概的人生故事,讓小說動起來的力量與起勢,如此等等一些說得清的與說不清的,扶老攜幼一起往前走,氤氳成一股氣或什么奇妙的物質(zhì)?!对茖又稀泛汀峨p生》有很多相似性,這個相似性在寫作的初期是為剛需,我們需要從闊大的生活中,找到可以辨析、方便抓取的部分,然后去給它以造型與裝飾。最后,這個屬于我的“世界”成立了,又需要讓它再去承擔標志“自我”的責任,它是寫作者的信使。所以寫什么有時候跟怎么寫,無法區(qū)分哪一個是優(yōu)先級,它們難分難解地成為一部作品的全部血肉。
相對情節(jié)略微復雜的《雙生》,個人更喜歡簡潔的《云層之上》,它是一篇完成度更高的作品。小說的開端非常迷人,那種氣氛的邀約是有效的。該交代的部分,我們都能獲得一些有效的線索:癡迷于造飛機的民間科學家舅舅,不斷地向姐姐索求金錢,家庭的窘迫與創(chuàng)造的激情在兒童世界中獲得平等的地位。需要模糊處理的部分,小說創(chuàng)造了夢境與現(xiàn)實之間的交叉地帶,個人生理牙疼癥結(jié)與小舅舅這個家庭生活的障礙之間也如火烘房,漸漸呈現(xiàn)交融的趨勢?!峨p生》的結(jié)構(gòu)更復雜,在類似《云層之上》的家庭故事之外,又多了一層懸疑或者說“雙生”的結(jié)構(gòu):隔代的章一龍與陳金波命運的“遺傳”;面目相似的陳金波與王青之間設計了一生一死,類似重生的情節(jié)。宿遷的小城生活,密實的日常生活,一下子就被宕開一筆進入到一個過于空疏的世界。小說的結(jié)尾,“我”的疑問,恐怕也是很多讀者的疑問,陳金波把王青推到河里,又跑去山西釀醋十幾二十年,再回頭把自己淹死,他何苦呢?小說在這個疑問處草草結(jié)束,“章一龍擰開門把手,回頭看我,他五官緊縮,嘴角勾起一絲弧線,唇角的陰影碎顫顫地抖動,他的眼睛里微微射出哀求的光?!蔽蚁氪颂幱萌松碾y處,用躲避的眼光,顯然不夠,這不是一個普通問題,而是小說最壓秤的東西。小說的質(zhì)地以及整體的推進都似乎無法承擔這個過于復雜的故事,跨過的空間太大,想說的東西太多,而小說的造型受制于早已確定的氣息與局勢,已經(jīng)無法強行抻開。
最后,我想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羅蘭·巴特說過一句話,在自己的文章中出現(xiàn)“我”這個字會讓他感到羞恥。我們可以理解學術(shù)文章具有某種公共性,“我”頻繁地不恰當?shù)爻霈F(xiàn)會有一種輕浮之感。在小說中,“我”具有天然的合理性,“我”是敘事者呀,一切都是“我”的,“我”近乎上帝,但一個句子中出現(xiàn)兩次及以上的“我”,對于讀者來說是一種折磨和冗贅,而對于作者來說,是令人遺憾的失誤,它會讓小說的氣息變得困蹇與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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