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鋼

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金融工作會議和省部級領導干部專題研討班上的重要講話，明確提出了建設金融強國的目標，系統(tǒng)闡述了金融強國的六大關鍵核心要素，科學回答了我國金融事業(yè)發(fā)展的一系列重要理論和實踐問題，是習近平經濟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是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重要創(chuàng)新成果，為堅定不移走中國特色金融發(fā)展之路，推動金融高質量發(fā)展提供了根本遵循和行動指南。

對金融強國目標的初步理解

金融強國目標的首次提出，是一件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事情。首先標志著我們黨對金融重要地位和作用的認識進一步升華。

過去中央也時常強調金融的重要地位，比如，金融是現代經濟的核心、金融是國家重要的核心競爭力、金融制度是國家基礎制度的組成部分、金融安全是國家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等，對金融地位有很多表述。

現在用金融強國的概念，不僅概括了金融的重要地位和重要作用，而且拓展了金融體系的能動性。過去強調金融是第二性的，比如經濟決定金融、經濟強則金融強、經濟興則金融興?，F在提出金融強國的目標，它成為一個專門、獨立的目標，意義就和第二性有所不同，拓寬了金融對經濟社會發(fā)展的能動性（反作用）。金融強國的目標不僅豐富了中國式現代化目標的內涵，而且凸顯了金融自身的發(fā)展規(guī)律和運行邏輯。建設金融強國有自身的規(guī)律和運行邏輯，也就是說經濟強是金融強的必要條件，但并不是充分條件，經濟強國不一定自然產生金融強國。當然如果成為金融強國，則一定是經濟強國，所以說更升華了對整個金融的認識。

其次，著眼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把金融競爭力提升到增強國家核心競爭力的戰(zhàn)略高度。這里所指的金融競爭力，既包括硬實力，也包括中國特色金融文化的軟實力；既包括中國金融的創(chuàng)造力，也包括中國金融的國際影響力。要成為金融強國，金融沒有創(chuàng)造力，在全球就沒有影響力，所以說評判金融競爭力的標準，不僅僅要看在國內，更要放到國際競爭中去評判、去比較。

金融強國建設突出了國家之間競爭力的比較，特別是大國博弈當中的競爭力如何增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認為金融強國目標的提出，實際上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應有之路。

再次，更加彰顯了新時代、新征程中，金融對于發(fā)展新質生產力的變革性力量。實現高質量發(fā)展是硬道理，是我們建設現代化的首要任務，關鍵是科技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新質生產力。

金融怎樣影響科技創(chuàng)新和新質生產力變革？舉一個大家很熟悉的例子，也是一個爭論了多年的問題。

英國學者李約瑟在他的著作中提及中國科學技術史，曾提出著名的“李約瑟之謎”。為什么16世紀前中國經濟發(fā)展水平遙遙領先于西方，而在16世紀以后卻衰落了？

古代中國的體制環(huán)境，在16世紀前后并沒有發(fā)生明顯的變化。而在同樣的政治經濟文化體制、氣候地理環(huán)境下，為什么在16世紀前造就了繁榮，而在16世紀后卻出現衰??？當然求解這個謎題有大量的文獻和研究成果，其中有一條就是金融革命極大地促進了西方科技創(chuàng)新和經濟貿易發(fā)展。

比如公司制的產生和資本市場的建立，為創(chuàng)新提供了資金支持。商業(yè)銀行和中央銀行的形成創(chuàng)造了社會信用，國債的發(fā)行和政府信用的建立，使得國債取代土地成為最安全的資產，反過來它又促進了資本市場的發(fā)展和金融宏觀調控的完善。

工業(yè)革命之所以在技術落后的西歐產生，就是因為金融革命極大地解放了信用創(chuàng)造活動，使信用成為資本積累的前提與基礎?？梢娊鹑谑侵菩沦|生產力發(fā)展的重要變革性力量。所以中央提出金融五篇大文章，科技金融是擺在首位的，這個意義確實是重大的。

金融強國目標的提出，進一步明晰了中國特色金融發(fā)展的方向和任務，中國特色得朝著金融強國的目標前進。這也深刻回答了在區(qū)別于西方金融模式發(fā)展的條件下，我們如何推進金融高水平開放，如何借鑒國際先進規(guī)則、標準來不斷深化我國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

中國金融和西方金融有本質區(qū)別，我們要把建設中國特色現代金融體系、推動金融高質量發(fā)展等要求緊密地融合在一起，統(tǒng)一到金融強國這個目標當中，使得中國特色金融發(fā)展之路越走越寬廣。

擁有強大的貨幣是建設金融強國的基礎

習近平總書記在闡述金融強國六大關鍵核心要素的時候，把擁有強大的貨幣放在首位。

沒有強大的貨幣就談不上強大的中央銀行，金融機構跨國經營，參與國際競爭就會受到不利影響，也很難成為全球強大的金融機構。我們要建設金融中心，特別是打造國際金融中心，如果沒有強大的貨幣，真正的金融中心地位也難以建立，可見強大的貨幣是金融強國的基石，也是首要任務。

當然，目前對什么是強大的貨幣，各個方面有很多的討論和觀點。雖然沒有統(tǒng)一的定義，但還是形成了一些共識，其中之一就是強大的貨幣應該是具有高度國際地位、幣值相對穩(wěn)定，在國際貿易投資中廣泛便捷地使用，并且可以作為全球安全資產儲備的貨幣。所以在推進金融強國建設當中，扎實推進人民幣國際化是非常重要的。

當前國際貨幣體系多元化的步伐在加快，人民幣國際化也是大勢所趨，人民幣越來越成為國際貿易投資廣受信賴的貨幣。據SWIFT（國際資金清算系統(tǒng)）發(fā)布的最新數據，2023年12月底，人民幣在國際支付中的份額達到4.04%，較2022年的2.15%幾乎翻了一番。去年11月份達到最高峰的4.61%，一度超過日元成為全球第四大支付貨幣。去年1至11月，人民幣跨境收付的金額也達到48萬億元，同比增長了24%，其實由人民幣結算的貨物貿易已經占25%，創(chuàng)近年來新高。

去年9月末，人民幣在國際儲備貨幣中的占比達到2.7%。雖然這個比例和美元、歐元比還是相差很大，但也排名第五，目前已有80多個境外央行和貨幣當局將人民幣納入外匯儲備。當然，推進人民幣國際化的路還很長，有兩個觀點。

觀點一：需要理性看待和正確分析當前去美元化的趨勢。

當前不少國家建立了雙邊本幣支付結算體系，有一些區(qū)域也成立了區(qū)域性貨幣聯(lián)盟和清算體系，所謂去美元化態(tài)勢確實在發(fā)生，但是要理性看待。

當前去美元化趨勢的原因，主要有四個方面。

第一，世界經濟呈現出新的格局。1970年，美國GDP占全球40%，到2021年已經下降到24%。同期亞洲整個GDP占全球比重由15.09%上升到47.4%，這個局面已經是大勢所趨。

第二，近年來美元的武器化損害了美元的主導地位。

第三，逆全球化。所謂的脫鉤、斷鏈，其實對美元的使用造成了不利的影響。

第四，有一些債務負擔比較重的國家，在被動地放棄使用美元。

所以，我們一方面看到去美元化的趨勢并分析其中的原因，另一方面也要理性看待。雖然美元的地位呈減弱的態(tài)勢，但是其在國際貨幣體系中的主導地位并沒有改變，特別是沒有因為美國經濟在全球占比下降而得到改變。

觀點二：去美元化和人民幣國際化不是一個替代問題。

現在有一種誤解，認為我們推動人民幣國際化就是想取代美元，其實不是。從我們的實踐來看，美元和人民幣都可以成為比較強勢的貨幣，不是相互取代，是零和博弈，可以共同成長。

下一步，要有序推進人民幣國際化。

第一，堅持市場導向，堅持服務我國經濟發(fā)展和改革開放，堅持穩(wěn)中求進，既要抓住當前的歷史機遇積極進取，也要準備應對挑戰(zhàn)和防范風險。

第二，堅持把經濟發(fā)展的著力點放在實體經濟，加快科技創(chuàng)新和轉型升級，增強實體經濟的競爭能力。這是人民幣國際化的堅實基礎，從日元國際化的經驗教訓來看，也充分說明了這一點。日元過去占全球儲備的比重僅次于美元，也是比較高的。后來日本實體經濟占GDP的比重明顯下降，對日元在國際上的地位也有很大的影響。

第三，進一步推進高水平對外開放和合作，加快金融市場的改革開放，提升金融交易的可兌換程度，穩(wěn)步推進資本項目兌換，特別是要積極支持離岸人民幣市場的發(fā)展，豐富市場產品體系，完善人民幣流動性的供給機制。

第四，要提升中資金融機構國際化經營水平，把人民幣國際化、人民幣國際業(yè)務、金融機構國際化戰(zhàn)略有機結合起來，協(xié)同推進。

第五，完善人民幣跨境交易的基礎性制度和基礎設施建設，堅持哪里有人民幣，哪里就有基礎設施服務，以此來擴大服務網絡，提升服務效率。

第六，維護人民幣匯率的基本穩(wěn)定。貨幣信用決定貨幣的使用，只有被廣泛認可，才能擴大在國際上的使用，貨幣的信用十分重要。

第七，提升跨境資金流動的管理能力，健全本外幣一體化跨境資金流動的宏觀審慎管理框架，增強輸入型風險的防控能力。

（作者為證監(jiān)會原主席，本文為作者在“金融強國之路：理論與實踐”學術研討會上的主題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