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祥秋
一種古樸, 讓我看到了歷史的煙云; 一種宏大, 讓我聽到了金戈鐵馬。 不, 這不是黎明, 黎明太清新。 清新的黎明, 露珠清澈的靈音是演奏未來的, 怎么適合回望歷史?
這是冬天的黃昏, 我一個人到達了這里, 一個人的到達也許太過冷清, 一個人的到達也許太過渺小。 但冷清卻給了我更多的思索, 渺小卻讓我更懂得高大。
淡淡的暮色, 籠罩著水滸文化廣場, 這, 正是歲月遠方的色彩。 那暗暗的灰, 不是頹廢, 不是衰敗, 而是一切色彩的沉淀,正如夜沉淀了白天一切的喧嘩。 也許黑是最厚重的色彩, 但黑太凝重, 凝重得沒有了一切。 暗灰才是恰當?shù)谋磉_, 它沉積一切的五彩繽紛, 但又不埋沒, 在若有若無的透明之中, 去讀草綠花紅, 去聆聽黃鐘大呂浩蕩的回聲。
淺淺的寒風吹過來, 正是時光深處的風。 高大的牌坊, 長長的廊臺, 粗壯的柱石, 也是那么不著顏色, 疏朗地種植在那片寬松之地。 是的, 是種植, 因為那本就是一叢有生命的傲骨。 沒有枝葉的纏繞, 正好彰顯風骨。 挺立著, 是一種號召; 空曠著, 是一種呼喚, 任四野的風自由地呼吸。
不著色彩, 卻是一種錦繡, 沉淀古今的錦繡。 而不枝不蔓,則是一種繁華, 容納八方的繁華。
民心, 不需要錦繡, 樸實是最美麗的錦繡。
民心, 不需要繁華, 樸素是最絢爛的繁華。
在白天與黑夜的交叉之地, 讀晝與夜色彩濡染的廣場, 我想,文化, 就是這與天地渾然一體的歲月吐納。
以大地為基本, 以大山為基本, 層層疊疊智慧的壘積, 比鄙視天下的金鑾殿又高出多少尺碼?
正是這雄視天下的氣概, 才讓民心熱愛, 讓沾滿泥土的腳步紛至沓來。
一座山嶺, 一個平凡的奇跡;
一座廳堂, 一個草木構(gòu)架的傳奇。
帝王遠去了, 百姓依然千古。 最不易腐朽的, 其實是草木,鑲金嵌銀的樓臺, 還有哪一座在維護著王侯的一絲絲尊嚴?
我以普通的心情到達, 如同尋訪我兄弟的老屋, 想在那一磚一木中感覺那份親情的溫暖。 高高的門楣, 卻給了我一份惶恐;寬闊的殿堂, 讓我的心無所歸依。 這是那最初的熱心熱腸的廳堂嗎? 門外杏黃旗還在, 只是低垂著無解的旗語。 為什么沒有風,讓我明明白白地看懂義旗的指向在哪里?
是不是在帝王的招納之下, 多了一種奢華, 多了一種驕橫?忠義堂, 你不該高過我的心靈, 你不該如此壓迫我的目光。
一杯御酒, 讓你吐納的不再是百姓的語調(diào);
一襲官袍, 讓你再也邁不出百姓的步履。
人心散了, 樓臺盡管寬敞, 卻是否還能讓忠義重新聚集? 一排排座椅空著, 盡管人來人往, 卻是否都還能做你忠肝義膽的生死兄弟?
最后的告別, 也許不該多看那一眼, 鎦金的“忠義” 二字,晃得我的目光好疼、 好疼。 悄悄的淚水里, 我懷念著草木的房舍,雖然它們早已燃成一堆篝火, 轟轟烈烈一場, 只留下一抹光影在千年的日月里。 魂魄的灰塵, 卻融在泥里, 融在土里, 成樹木一排一排, 成莊稼春綠秋黃。
哦, 民心之巔的草堂;
哦, 我千年不朽的兄弟……
那么陡峭, 陡峭得如同我們繞不過去的歷史。
什么樣的文字, 才能在這陡峭的崖壁上站得住腳?
不, 那不是苔蘚, 苔蘚也有滄桑感, 但太沒有筋骨; 不, 那不是藤蔓, 藤蔓倒是有些筋骨, 但那枝枝葉葉太纏綿了。 也難怪你想到了苔蘚和藤蔓, 在時光久遠的地方, 往往有苔蘚的斑痕,往往有藤蔓的糾葛。 可你想到?jīng)]有, 苔蘚總是伴著潮濕的思緒,藤蔓總有解不開的心結(jié)。
文字, 站著, 是苔蘚沒有的深刻, 是藤蔓缺少的氣概, 每一個字詞, 一年四季都茂盛地活著, 該紅的紅著, 該綠的綠著。 雨也好, 雪也好, 又怎么能讓它凋零一分氣節(jié)?
鑿進石頭的, 不是文字, 而是鏗鏘的骨頭。
摩崖石刻, 你是男人的脊梁還是胸膛? 因為面對昨天, 你學會了背伏; 面對明天, 你又展開了懷抱。
每每站在這里, 那些刀槍一樣錚錚作響的文字, 總會讓我的掌心攥出一把汗來。
石崖, 可以承擔一時, 又怎么能將英雄的精神永遠擔當?
站在摩崖石刻前, 我不懂歷史的深淺, 卻懂了梁山的高低。 也許, 那些刻石的文字終究會漫漶, 但韻調(diào)卻會在我心中一直起伏。
永不凋謝的文字, 活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