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賣炭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語文課上,老師帶著我們讀《賣炭翁》。讀著讀著,不知為何,我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個佝僂消瘦、兩鬢(bìn)斑白的人影……
還記得上小學時,我家樓下總有一個怪模怪樣的老人。他頭發(fā)花白,像掃帚毛一般插在頭頂;衣服灰不拉幾地,讓人看不出到底是什么顏色,他總是蹬著一輛破三輪車,車上總載著一摞摞破紙板。
他不僅長得怪,說話也怪。記得有一次,老師布置手工作業(yè),我好不容易搜羅到一些瓶子和紙板,連夜完成作業(yè)。第二天一早出門時,那怪老人滿臉笑意地朝我走過來,問道:“孩子,你這廢品,能給我嗎?”一聽這話,我氣壞了,扭頭就走,還沖他喊:“這不是廢品!”這怪老人見啥都是廢品嗎?我心里一邊嘀咕著,一邊趕緊離開。
我總能碰見他。那是秋天的一個下午,我趁著放學早,想趕快回家??墒?,剛到家門口,那怪老人就又把我攔住了,說:“孩子,你放學了?”
真是不幸。我心里一邊想著,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他,“是呀,我放學了。”可是,他卻刨根問底道:“怎么放學這么早?你上的幾年級?多大了……”我又著急,又想禮貌些。于是,我強忍住內心的焦急,逐個回答他的問題。然而,他不僅看起來怪,連耳朵也不是很好使。有的問題,他問過幾次還要問,好像他記憶只有幾秒似地。
怪老人終于肯放我走了。回到家,已經(jīng)比我預想的時間慢了很多。我也不管是不是自身原因,便一股腦兒全怪在那老人身上:都這么大年紀了,還這么愛管閑事干啥呢?
直到有一個冬天,冰冷的北風吹走了我對他的偏見。那一天可真冷,我早晨走到小區(qū)門口時,發(fā)現(xiàn)那個怪老人竟然把小區(qū)門堵住了。于是,大冷天里,我的心中瞬間升起了一股騰騰的怒氣。我快步地走過去,想看看是怎么回事。沒想到,我看到了令我難忘的一幕。
在那北風凜冽的天氣中,怪老人竟身著短衫,兩條胳膊裸露在外,凍得發(fā)青的雙手扯住三輪車把,奮力地推著車,想使車從狹窄的鐵門中擠出去。當然,他的車上還載著一摞摞紙板,而正是這一摞摞紙板,讓他的車卡在出口中間,就像一頭被柵欄卡住脖子,難以動彈的“老牛”一般。一旁穿著厚棉衣的保安,此刻正懶散地坐在保安室里,不時地用粗鄙的言語催促那個怪老人。怪老人也真是怪,也并不生氣,只是一次次地抬頭,用笑容回應保安的責罵:“馬上,馬上就出去了……”
當時,我三步并兩步地跑上前去,用手按住那幾摞紙板,使勁地挪著它們,好使它們換個方向,從門口中順利地出去。就這樣,怪老人咬著牙推三輪車,我擰著眉扒紙板,過了幾十秒,才總算讓這頭陷入尷尬處境的“老?!鲍@救。
等出了小區(qū)門,怪老人已經(jīng)累得精疲力盡了。他將身子弓起,兩條瘦削的腿杵著地,使勁地往前蹬,好似一頭即將倒在槽邊的老馬。禍不單行的是,“嘩啦”一聲響后,陪伴了他很久的“老?!?,再也無力奔跑,車鏈子由一圈化作一條直線,“叮叮當當”地掉落在地上。怪老人這才緩緩地回過頭,彎下腰拾起鏈子,嘴中默念著一些細碎的話。等我定睛再看時,怪老人沾滿機油的、漆黑的十指,與他蒼白的鬢發(fā)一同映入我的眼簾。
霎時間,我的心中涌出一陣別樣的酸楚。
回到家里,我將這件事跟奶奶講了。奶奶只是一個勁兒地嘆氣,告訴我那位老人的子女不在,無人贍養(yǎng),只能天天自顧自地撿破爛、賣廢品,偶爾見到有同我一般年齡的學生放學,便要走上去盤問幾句,語氣就如同對待自己的孫子孫女一樣。聽完奶奶的話,那股酸楚便又竄到了我的雙眼,讓我情不自禁地流淚了……
后來,我很少見到那位怪老人。而每次有機會遇到他時,我總是同他打招呼。他仍然在撿破爛、拉紙板……
再后來,也就是現(xiàn)在,我學到《賣炭翁》一文時,讀著課文,腦海中便又浮現(xiàn)出那怪老人的身影。他賣力地蹬三輪車的身影,與書中的賣炭翁何其相似啊!
又是一年的冬天要到了,只希望在寒風中,再也不見衣衫襤(lán)褸(lǚ)的老人們,人世間再也看不到滿面塵灰煙火色的“賣炭翁”……
(指導老師:周 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