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晴
2024年1月初,陳佩斯所創(chuàng)辦的大道文化宣布戲臺三部曲之《驚夢》拉開新的全國巡演篇章,首場北京站開票短短7小時,就破了135萬的票房紀錄。夢驚已是新天地,從電視熒幕到話劇舞臺,年逾古稀的陳佩斯仍在研究怎么逗樂,“喜劇就等于是一種承諾”,時代變了,笑聲變了,但陳佩斯沒有變。
天生笑匠
2 0 世紀5 0 年代, 著名表演藝術家陳強隨團出訪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演出《白毛女》,遠方傳來妻子產(chǎn)子的消息,看著眼前的美麗城市,陳強當機立斷為大兒子取名“布達”。幾年后,二兒子“佩斯”也出生了。
“陳佩斯一講起笑話,無論語言還是動作,總是比別人可樂,有把人逗笑的天賦?!庇腥苏f,他的喜劇基因,就從這幽默的名字得見端倪。
不過,他起初入行根本不是因為熱愛,演戲只是他逃離內蒙建設兵團艱苦環(huán)境的一種出路。
經(jīng)過父親的親身指導,陳佩斯以特招反派演員的身份進入了八一電影廠,但陳強吃過反派演得太真反被批斗的苦,不想兒子步自己后塵。恰逢當時改革開放,百廢待興,他給這個自小慣會調皮搗蛋的孩子指了另一條路——喜劇?!澳惆严矂⊙菹氯ィo大家?guī)g樂吧?!?/p>
什么是喜???“老百姓看著樂兒的話劇,就叫喜劇?!边@就是陳佩斯對于喜劇的定義。
他的作品永遠從基層起步,立足小人物,講述最平凡的喜怒哀樂,演繹這個宏大時代的每一個普通人。
于是,喜劇電影《父與子》里的“二子”出現(xiàn)了,他吊兒郎當,不著四六,也曾迷茫,也曾幻想。
小品《吃面條》首登春晚,陳佩斯抱著大海碗狼狽地吃了一碗又一碗的面,詼諧的表演讓臺下的老百姓徹徹底底、痛痛快快地笑了出來。
從1984年開始,陳佩斯和搭檔朱時茂十一次登春晚舞臺,他們戲里所演出的浮躁社會下的荒誕現(xiàn)實,在今天依然振聾發(fā)聵。
喜劇的內核是悲劇
欲演年代大戲,不依靠北京人藝、國話這類老招牌,陳佩斯當文化個體戶的想法非常冒險。剛開始轉戰(zhàn)話劇時,很多朋友都勸他放棄,連一向支持他的老搭檔朱時茂也因為跟不上演出的強度而選擇退出。
團隊剛起步時的訓練環(huán)境十分艱苦,租的訓練室旁邊就是簡易廁所,后臺一股尿騷味。明明自己一個人的出場費比帶的話劇班子整體還高,為什么這把歲數(shù)還要干這吃力不討好的活?“錢掙完了干嘛呀?多貴的車不也是4個轱轆,再大的屋子只能睡一張床。”
“我有義務去告誡年輕的喜劇人,如何看待藝術,如何回歸藝術本身?!标惻逅谷缡钦f。
不同于經(jīng)常扮演的不著調的小混混,多次合作的編劇兼好友毓鉞說:“他底子里是一個非常嚴肅的、老派的、認真的知識分子。”創(chuàng)作喜劇,他強調“技巧”,他堅信只有完整的戲劇結構、純熟的喜劇技巧、精細的故事邏輯才能帶來好的藝術效果。
于是他一遍遍地排演,一遍遍地打磨,反復思索驅動劇情的核心是什么。2001年,首部話劇《托兒》在北京上演,累計票房4000多萬,他向眾人證明了堅持的意義。
喜劇的內核是悲劇,“悲與喜是本末關系,喜是果,我們把喜當作目的的時候,那么悲情一定是它的因”,有了更優(yōu)秀的表現(xiàn)技巧,樂曲唱哀情絕不會落俗。
小品《主角與配角》里因為長得丑就不能站在舞臺中央的小演員,《托兒》里流血流汗卻被逼上絕路的勞動人民。歡笑之后,我們總能看見陳佩斯作為藝術家的人文關懷,他沒有忘記入行的初心,作為一個平等的藝術,喜劇讓有錢的和沒錢的、有權力的和沒權力的,大家相聚一堂。笑起來的瞬間,這些身份的雜念就都放下了。
緊跟時代脈搏
登過巔峰,拂袖離去,這其中似乎有許多英雄的悲壯與凜然。陳佩斯本人對這些報道一笑置之,“我現(xiàn)在終于可以靜下心來研究作品,感覺特別自由,特別干凈”。
一夢悠悠,何曾睡熟。
2021年秋,話劇《驚夢》問世,講述了一個戲班在民國亂世中掙扎求存的故事。
乍一看,這還是一個關于變革中新舊觀念沖突的戲,但陳佩斯不這么覺得。他認為這部戲的主要矛盾在于“活著”而非“求新”,戲班不是為了創(chuàng)新而創(chuàng)新,時代變了,人都有基本的生存需求,想養(yǎng)活整個戲班子,只能去摸索怎樣唱好沒見過的新戲。
疫情期間,苦于無戲可演的陳佩斯父子入駐抖音,僅憑2條視頻就獲得近百萬的粉絲關注。他與兒子在短視頻里“逗悶子”“耍貧嘴”,尚能看出他的表演功底,但總守著類似的沖突結構,看多了難免無聊,至于怎么剪輯,怎么引流,他更是摸不透。網(wǎng)絡平臺的戲究竟要怎么唱,陳佩斯也要像《驚夢》中飾演的班主童孝璋一樣,在舊規(guī)矩中尋找新風向。
“現(xiàn)在是喜劇最好的時代”,那些不知道的、陌生的事物,仍推動著古稀之年的陳佩斯邁向自己的黃金時代。
陳佩斯很幸運,遇到的演員與編劇都實力斐然,前有明星父親陳強親自領路,后有兒子陳大愚共同進步,他給兒子取名大愚即大智若愚。三代人不僅共用一張相似的臉,還背上了相似的戲劇命運。
與這群理想一致的同路人相伴,促成了他從幽暗小徑一路演透,直抵光明大道的信心,讓他的作品無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后,思想不落伍,叫好又叫座。
“因為我看過好的。這么多年苦難的生活歷練之后,當我們都成了一群很好的人,我發(fā)現(xiàn)那種善良的東西,是最有力量的?!标惻逅拐f。
(本刊原創(chuàng)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