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蘊謀

1月30日，德國、荷蘭、波蘭三國代表簽署意向聲明，擬建設一條貫穿東西的“模范軍事走廊”。荷蘭國防大臣卡伊莎·奧隆格倫表示，當危機發(fā)生時，歐洲沒有時間再做“文書工作”，“所有機制都必須是現(xiàn)成的”。

邁向“軍事申根”的重要一步

該意向聲明由德國國防部國務秘書西姆杰·穆勒、荷蘭國防大臣卡伊莎·奧隆格倫與波蘭國防部長瓦迪斯瓦夫·科西尼亞克-卡梅什于布魯塞爾簽署，旨在消除北約軍隊及裝備運輸?shù)某钢庖蛩?，增強北約的軍事機動性。

三國所簽意向聲明的主要側重方面有三。一是簡化軍事過境的繁文縟節(jié)，削減三國之間軍事人員及軍備物資跨境調動所需的通報許可流程，為北約在東翼加強部署做好政策準備。二是打造適應軍事運輸需求的基礎設施，解決當前橋梁低矮、路橋承重能力不足等阻礙重型軍備調度的問題。三是完善保障后勤順暢的其他措施，如明確軍用交通對常規(guī)民用交通的優(yōu)先通行權，完善軍車過境休息及加油停留規(guī)定，等等。由此可知，該意向聲明的主要目的在于便利歐洲國家間軍事人員、軍備物資流動，其簽訂標志著歐洲朝向“軍事申根”邁出重要一步。

事實上，歐洲關于建立“軍事申根”的討論早已有之。2017年，荷蘭就曾呼吁歐洲效仿民事層面的申根區(qū)，建立“軍事申根區(qū)”。北約也在同年出臺“軍事申根”倡議，提出應解決三大障礙，即物理障礙（交通基礎設施不合格）、法律障礙（軍事通行與歐洲國家主權間的矛盾）和行政障礙（與軍事過境相關的速度限制、申報義務、特定道路使用等），以便歐洲軍隊“能在正確的時間部署至正確的地點”。

“軍事申根”不僅是北約框架下的一項努力，更是歐盟與北約合作的重要板塊。長期以來，雖然北約在歐洲軍事合作方面擔負更大責任，但邊境監(jiān)管一直是歐盟及其成員國的權能。據(jù)美“政客”新聞網報道，德國空軍若想前往保加利亞軍事基地，需在過境匈牙利時配合邊防警衛(wèi)“查護照”。由此，北約于2018年在德國南部城鎮(zhèn)烏爾姆新建聯(lián)合支援保障司令部，以加強對軍隊及后勤保障的協(xié)調。歐盟方面也在其“永久結構化合作”框架下設立了旨在建立基于現(xiàn)有物流能力和基礎設施跨國網絡的“歐洲物流和行動支持網絡”（NetLogHubs）項目，和旨在簡化、標準化跨境軍事運輸程序的“軍事機動性”（MM）項目，這兩個項目正是分別由德國、荷蘭牽頭。本次，德國政府網站也在建設軍事走廊的意向聲明中表示，“北約和歐盟正在該問題上密切合作”。

折射歐洲安全的多重動向

本次德、荷、波三國簽訂建設軍事走廊意向聲明，折射出烏克蘭危機下歐洲安全的多個動向。

其一，歐洲對加強本土防務的焦慮感加深。2017年荷蘭提出“軍事申根”設想時，歐洲整體反響平平，甚至有北約官員公開表示，“在和平時期，我們的快速部署能力已經達標”。而本次三國高調簽署意向聲明，強化對北約東翼的軍事投送能力，體現(xiàn)出烏克蘭危機進入第三年以來，歐洲認為“俄擴大進攻甚至進攻北約國家的可能性”有所上升。在此情況下，歐洲對暢通德荷波軍事通道的地緣重要性認識更充分，認為提升本土防務能力迫在眉睫，更把推進“軍事申根”建設視為對俄羅斯的一種威懾。北約聯(lián)合支援保障司令部指揮官亞歷山大·索爾弗蘭克表示，“絕不能給俄羅斯留下北約尚未準備充足的印象”，“以免克宮誤判”。

其二，軍事機動性系北約亟需補足的短板。當前，北約軍事機動性受到各國邊境管控措施及基礎設施不適配的掣肘。曾有美國官員透露，若將美軍從德國調往波蘭，需提前五天履行通知義務。前美國駐歐洲陸軍司令本·霍奇斯也曾對媒體抱怨，在歐洲“移民流動都比北約軍事調動方便”。同時，歐洲的基礎設施也不適應戰(zhàn)時需求。烏《防務快報》披露，若想承受重達66.8噸的美制M1“艾布拉姆斯”主戰(zhàn)坦克通行，歐洲多國必須重修道路。美“政客”新聞網還指出，當前歐洲很多隧道高度不夠，機場條件差，無法滿足軍事運輸需要。因此，提升軍事機動性是三國簽訂意向聲明的重要目的，也是北約當前需要攻克的一大難關。

2023年6月28日，首批美制“艾布拉姆斯”坦克運抵波蘭什切青，共計14輛。

其三，歐洲對防務建設的積極性不斷提高。當前，烏克蘭危機與巴以沖突持續(xù)延宕，“特朗普2.0”的陰影也籠罩在歐洲心頭，2月特朗普似乎鼓勵俄“入侵”歐洲的言論更引起歐洲輿論一片嘩然。受此影響，歐洲對防務投入的重視程度明顯提高，民眾對推進防務建設支持度上升，多個防務項目進程提速。2月14日，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宣布，預計2024年北約將有18個成員國實現(xiàn)軍費開支占國內生產總值2%的目標，整體軍費開支將達3800億美元，創(chuàng)歷史新高。同時歐盟近年也在防務研發(fā)、生產、采購及成員國軍事能力建設協(xié)調方面不斷取得進展，歐盟委員會甚至考慮在下屆專門設立“防務委員”一職。因此，軍事走廊意向聲明的簽訂，也是歐洲加速防務建設大環(huán)境下的一個縮影。

歐俄緊張關系或將再次升級

軍事走廊的建設將有效提升北約軍事機動性。據(jù)美國防部駐歐代表蕾切爾·艾勒胡斯介紹，當前美國雖在歐洲部署了前沿部隊，但主要軍事力量仍在美國本土，而荷蘭鹿特丹港、德國漢堡港作為歐洲最重要的港口，貫通水陸交通，對美軍快速增援及后勤補給至關重要。因此，貫穿三國的軍事走廊將聯(lián)通歐洲的北部港口及東部前沿，顯著提升機動性。

但該舉措也會加劇地區(qū)緊張局勢。軍事走廊甚至“軍事申根”作為北約的強軍舉措，在當前形勢下無益于推動烏克蘭危機降級與解決，反而會增加俄羅斯的不安全感，加劇歐亞大陸本已緊張的局勢。俄羅斯總統(tǒng)新聞秘書德米特里·佩斯科夫回應稱，北約的“軍事申根”再次證明，“歐洲不愿聽取俄羅斯的合理關切”，“俄羅斯將做出回應”。

預計未來歐洲“軍事申根”會得到進一步發(fā)展，更多軍事走廊恐將出現(xiàn)。據(jù)英《泰晤士報》報道，當前北約領導層正就在“軍事申根”框架下建立更多橫跨歐洲的軍事走廊進行談判，預計會在今年7月的北約華盛頓峰會前公布成果。也有北約官員分析表示，“軍事申根”將是歐洲軍事一體化“理想的一步”，因為“幾乎沒有財務成本或政治分歧”。

（作者為中國現(xiàn)代國際關系研究院歐洲研究所歐洲安全項目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