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蓮
這是我第一次在梅雨季里,以一個攝影師的身份,行走在江南的雨巷里。這些年,我像一個追趕日月不茍于山川的少年,執(zhí)著地奔赴遠(yuǎn)方。倦鳥歸林終有時,是時候驚鴻回眸,以攝影家之眼力尋覓江南古巷里細(xì)微的煙火日常。于是,四個攝友,相約蘆墟。
我的第一次雨巷行攝,綿延的雨不停歇地滴答滴答,偶爾穿插的一場嘩啦嘩啦的如注大雨,似在渲染著雨中古巷的氛圍。
蘆墟,說它是遺失在時間里的江南,再恰當(dāng)不過了。沒有商業(yè)化改造后的精致,也沒有修舊如舊的偽復(fù)古,一條河貫穿南北,河邊的香樟樹茂盛遮日,沿河有最具特色的蘆墟跨街樓,由一組沿河跨街樓、商鋪、民居相連而筑,廊棚、水閣、河埠由此而形成。古橋的石獅、老街的青石,都印刻著原汁原味的古樸,講述著悠悠歲月里,小橋流水人家的故事。
老街上行人寥寥。理發(fā)店、糕餅鋪,大塊頭餛飩店、水產(chǎn)店等鱗次櫛比的小店鋪,卻很少看見客戶。一家肉鋪店里,三四個街坊鄰居燈火閑坐,一條小柴犬搖晃著尾巴,注視著過往的行人。
廊檐下,零星散落著幾個蔬菜攤。有面對鏡頭時,警覺地轉(zhuǎn)過身的,有神態(tài)自若的,有微笑著直視鏡頭的。通常爺爺們面對鏡頭比較從容,奶奶們往往會說“老嘍,難看了,不拍了”。
與其說是誤入,不如說是刻意,我們跨進(jìn)一家兩開間三進(jìn)的石庫門老宅。門內(nèi)別有洞天,左邊挨著墻的是一個窄窄的通向二樓的木梯,樓梯前的地面上放著一把撐開的藍(lán)色尼龍傘,右邊緊閉著紅色木門邊,斜倚著一輛老式二八自行車,車輪上銹跡斑斑,車座上卻沒落灰塵??绯鲆贿M(jìn)門,是個小庭院,院子用青石滿鋪,過庭院是一個過道間,我們的腳步止步于此,便退了出來。
寧靜悠閑的雨巷,細(xì)雨洗凈了鉛華,我在慢行慢攝中尋覓。
經(jīng)過一個三開間的跨街樓,廊棚下的藤椅中,一位滿頭銀發(fā)的老奶奶低頭吃著早點(diǎn),我剛舉起相機(jī),奶奶擺了擺手,征詢同意,我拍了一張背影。之后了解到,這間三開間門面的跨街樓也是保護(hù)性建筑之一,叫杭氏跨街樓,主人杭錦華,曾開“銅墻灣”旅館和婚喪用品出租店。這里走出過兩位杰出的女性,一位是畫家杭靜琴,一位是中共地下黨員杭靜明。
一整個上午,我都沉浸、徘徊、躑躅在雨巷中。雨滴揉碎了一泓碧水,流淌的光陰卻把時間停滯在蘆墟的老街。我沒有在這古樸的江南雨巷中遇見如丁香一樣婀娜的女子,卻在蘆墟的老街上尋到了最具人間煙火的情懷。在金山石的浮雕,在木屋檐的雕花,在奶奶額頭的皺紋和滿頭的銀發(fā)里,我讀到了歲月的從容。
中午,一行四人,在大塊頭餛飩店,一人一碗薺菜鮮肉餛飩,既填飽了肚子,也把蘆墟老街的煙火味道留在了唇齒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