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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蜞緣

        2024-03-06 12:47:59包麗芳
        臺港文學(xué)選刊 2024年1期

        包麗芳

        實(shí)行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那年,妮子家分到一頭小水牛。父親在外地工作,母親不會耙田,于是找沒分到牛的強(qiáng)叔商量,兩家合伙干活,妮子家出牛,強(qiáng)叔負(fù)責(zé)耙田。割禾蒔秧兩家輪流進(jìn)行。

        那時候,人多田少,村里人都開荒,好地段早就被人家瞄上了。妮子?jì)尠涯菈K湖洋地壘起田壟,整成田。

        本來那天輪到妮子家割禾,強(qiáng)嬸說:“妮子?jì)專@塊湖洋田,你們娘幾個搞掂吧,我家里還有要緊事。中午阿強(qiáng)會過來幫忙擔(dān)谷,我就忙自己的咯?!蹦葑?jì)屒笏腥税姨铮@湖洋田是開荒的,也不好說啥。

        妮子娘幾個要將那塊湖洋田一天收割完,得早出晚歸,不然割不完。為節(jié)省時間,妮子?jì)屨f:“我擔(dān)谷回家曬,你姐倆在這繼續(xù)割禾,午飯我?guī)Ыo你們?!?/p>

        “這湖洋田好多胡蜞的,我怕?!?/p>

        “胡蜞又不會吃人?!?/p>

        “它吸血,太恐怖了?!?/p>

        “那等下強(qiáng)叔牽牛過來,你倆放牛,割牛草?!?/p>

        “這可以。”姐妹倆趕緊答應(yīng)。

        強(qiáng)叔耙完田,解下牛脖子上的繩索,交代妮子:“讓牛吃飽,餓了沒力耙田。”說完挑起一擔(dān)谷走了。

        太陽像火一樣烤炙著大地。小水牛躺在沼澤地里,無限貪戀那汪清涼。妮子去牽它起來吃草,小水牛甩了甩身上的泥水,尾巴打在妮子臉上,妮子沒站穩(wěn),一個趔趄倒在沼澤里,她掙扎著爬起來,哪知腳下剛好是個湖洋坑,她用力拔腿,越用力就越陷越深,眼看陷到大腿到屁股到腰部了,七歲的妹妹嚇得直喊救命。

        幽靜的山坳里,姐妹倆的哭聲傳得老遠(yuǎn)。可是,這會兒有誰在山上呢?姐倆哭得撕心裂肺,卻毫無辦法。妮子只能待在那不敢動。正當(dāng)她們絕望之時,從山坳那邊跑來一位少年:“怎么啦?”妹妹指著只露出半截身子的姐姐,說不出話來。

        “別動,千萬別掙扎,你等著,我去掰樹枝來救你?!鄙倌觑w也似的上山,掰了一條樹枝,小心翼翼地踩著沼澤地,把枝條伸給妮子??上Р粔蜷L,妮子夠不著,少年又試著往前幾步,終于讓妮子抓住枝條,他才慢慢地把妮子往外拉。

        好不容易,倆人走出那塊沼澤地,坐在田邊喘氣,妮子問:“你是誰啊?在山坳里干嗎?”“我是隔壁村的,叫柱子,幫你家耙田的是我舅舅,他看中那條山坑,叫我?guī)兔﹂_荒?!?/p>

        妮子道過謝,正要去牽牛,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腿上、手上扎滿了胡蜞。這種書上叫水蛭的吸血鬼,正在她身上玩命地吸著血。妮子嚇得哇哇大哭,她不敢碰這東西,拿樹枝刮,刮不下,站起來猛跳,跳不下,拿石塊捶,自己痛得嗷嗷叫,胡蜞卻沒被捶下,妮子急得要瘋了。

        柱子伸手去扯妮子腿上的胡蜞,扯掉一頭,另一頭還穩(wěn)穩(wěn)地吸附在皮膚里,拔出這頭,那頭又扎進(jìn)皮膚里,胡蜞的身子黏糊糊的又滑又濕,不好扯。柱子沒辦法,說:“用口水,往胡蜞身上吐口水,它就會脫落。”妮子的口水不夠用,對柱子說:“你也吐,對準(zhǔn)胡蜞吐?!眰z人往妮子腿上、手上的胡蜞吐口水,果然有效。

        妮子去牽牛吃草,發(fā)現(xiàn)牛身上也扎滿了胡蜞,有的已吸得圓滾滾胖乎乎的,有拇指般大。他們把口水吐干了,才把牛身上的胡蜞全弄下來。

        妮子覺得屁股癢,伸手一摸:“媽呀,我身上還有?!敝訂枺骸霸谀模课铱纯?。”妮子不好意思說,自己又吐不了口水,急得她直跺腳掉淚。柱子看她那窘樣,又氣又好笑,說:“大概位置在哪?把衣服脫了,我不看你的身子,閉著眼吐口水?!蹦葑颖锛t著臉,摸到胡蜞附著的地方,褪下一點(diǎn)褲頭:“你閉著眼吐哦。”“好,閉著眼?!敝拥拖骂^,對著妮子的屁股連吐幾下。妮子一摸,胡蜞還在,哭得更厲害了。“你也閉上眼,我再吐幾下?!彼低挡[著眼看準(zhǔn)了胡蜞,說時遲那時快,伸手狠狠捏住胡蜞,用力一扯,那該死的家伙早已吃飽喝足,剛剛那唾沫星子也沾到一點(diǎn)點(diǎn),這次很容易就被扯下來了。

        “可惡的胡蜞,我要讓它斷子絕孫?!蹦葑右а狼旋X。

        “好好讀書,不用耕田,就不怕它了?!敝有α?。

        歲月如歌,一晃幾十年。

        這年春節(jié),在廣州當(dāng)醫(yī)生的妮子接到家鄉(xiāng)的邀請函,請她參加鄉(xiāng)賢座談會。幾十年沒回老家了,正想回去看看呢。

        座談會還沒開始,幾個男人在侃侃而談現(xiàn)代農(nóng)業(yè)。

        “你之前的企業(yè)做得好好的,啥時又搞起農(nóng)業(yè)來了?”

        “咱的父輩耕田一輩子,僅夠養(yǎng)活一家人,我就想著怎么用現(xiàn)代科技把糧食產(chǎn)量搞上去?!?/p>

        妮子覺得他面熟:“你是……?”

        “我叫柱子?!?/p>

        “柱子?捉胡蜞的柱子……”

        “你是妮子?好久不見!現(xiàn)在耕田不用怕胡蜞了?!敝雍┖┑匦?。

        “不,我現(xiàn)在需要胡蜞。”妮子說。

        大家正疑惑。鎮(zhèn)長來了:“抱歉,讓大家久等,剛跟村民談土地流轉(zhuǎn)給合作社的事。早就想請大家聚聚了,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心血管專家鐘妮教授,這位是種糧大戶梁二柱?!?/p>

        “你當(dāng)醫(yī)生了?真好?!敝诱f。

        “我正在研究用胡蜞提煉水蛭素治療心血管病,效果不錯,小時候怕胡蜞,沒想到這輩子跟它結(jié)緣了。這次回來,我想請大家?guī)兔φ乙吧?,越多越好?!?/p>

        “這好辦,我把荒廢的湖洋田都承包下來,養(yǎng)野生水蛭,給你研究做藥。”

        “太好了,咱可以合作治病救人。”

        掌聲經(jīng)久不息。

        (選自《河源鄉(xiāng)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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