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蘭

愛過之后

我寫信，寄與那些山盟海誓的人

希望他們愛過之后

能在很多年里共進晚餐

把結(jié)婚時的蕾絲頭紗鑲在茶幾布的邊緣

每一個清晨的街市里

留下他們挑選芥蘭，胡蘿卜的身影

愛，不會輕易向你走來

直到你已經(jīng)歷了它的全部

沒有偏見，我喜歡隱喻

這世間，男人都有蒲公英一樣

好看的笑容

而我，剛好愛過一個大理石般

冷峻的側(cè)臉

親密關(guān)系

魚在水中被水豢養(yǎng)

云端收藏鳥的羽衣

而我們，被什么收留

房屋和婚姻蓋著印章

暫住證漂泊于陌生城市的衣角

舊鑰匙打開庭院深深

而一個嶄新的人內(nèi)心銹跡斑斑

不用說抱歉，兩具帶傷的軀體

如燭火般明滅

允許自己在某一刻，帶著死亡的敬意

獲得短暫重生

是的，僅僅在夜晚的某一刻

一種轟鳴和一種平靜

這一生有偏僻的荒誕

也有集中的歡愉

在清晨公交站牌下佇立

看群鳥在空中盤旋，俯沖之后

又回到樓群最高處的屋頂

腳下軋路機發(fā)出轟鳴

塵埃濺起，有些苦衷適合大聲哭訴

再抬頭，眾鳥飛盡

落葉飄飛

風(fēng)在空中整理它的碎屑

滿身灰塵的人

無意抵達了靜安的下午

鏡 中

母親還在人世

不敢提及生死

黑發(fā)要梳下去

盤扣要收攏，再涂胭脂色的唇

我只愛一種孤獨

像時間那樣越來越瘦

放我于曠野，或者獨坐鏡中

母親！我們有同樣的苦難可以對視

我有另一種撫慰還活在世上

對 白

你還好嗎

還好

你去過科爾沁草原嗎

去過，坐著大年夜的最后一列火車

靜極了，整個車廂

只能聽見自己流淚的聲音

后來呢

你還在雪夜里出走嗎

不會了

櫻花三月和火車一起翻過山嶺

慢慢走到大海擊中礁石的盡頭

你失去什么？或者遺憾什么

不

我曾一個人完成了從鮮花到雪花的葬禮

秋夜渡江

白霧沉到山下

流水鍛打一顆輕盈之心

站在風(fēng)里

風(fēng)，集結(jié)琥珀色的涼意

深愛的人

踮起腳也夠不到他胸口的朱砂痣

木船泊在江心

迎面撲來舊時的大浪

一個人用手捂著火柴

一個人在點燈

他們剛剛從秋風(fēng)里回來

他們是我的父親和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