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艷梅
我的故鄉(xiāng)在泊江海鎮(zhèn),位于內(nèi)蒙古鄂爾多斯市東勝區(qū)西部,在這片占地約一千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是我記憶最澄澈的地方。
故鄉(xiāng)的林場,是我兒時最快樂的園子。林場前院子里總能看到曬在外面晾衣架上的各種顏色的毛線,在寒冷的冬季,晾曬的各色毛線下面吊著晶瑩剔透的水晶柱,在太陽的照射下,沉思的水珠一滴滴地滴著,一步一步安靜地走在垂直的旅途上,看著水珠不緊不慢地滴淋著,又似晶瑩的淚珠,似乎早已經(jīng)預(yù)言地毯的命運。編制地毯的工人熟練地一邊穿線、打結(jié)、割線,動作嫻熟,我忍不住用手去摸一摸,軟軟的、柔柔的就像海綿。柔軟的花瓣輕輕地鋪在上面,像鑲嵌又像是勾勒;似水墨畫又似雕刻,古樸、典雅,流淌著生活的氣息,展示藝術(shù)的價值。我見過一戶人家,據(jù)說是村里的萬元戶,他們家炕上鋪的就是地毯,但我沒有見過他家地毯的真面目,地毯上面是用幾塊拼接的床單罩著的。這讓我對地毯增加了幾分神秘感。地毯廠紅紅火火熱鬧了幾年最終因為效益不好人去樓空了,但是地毯卻印在我兒時的記憶里。如今我見到地毯的機會也越來越多,自己家客廳鋪著地毯,酒店過道上鋪的地毯,朋友家墻上掛著地毯,地毯再也不是什么稀有之物,幾乎隨處可見,可我對地毯的鐘愛卻一如既往。
林場后院的杏樹園子用刺兒絲圍欄圍了起來。是阻擋牲口的,可我從未見過哪只膽大的驢子或者羊敢逾越這個刺兒絲圍欄遭害杏樹園子,否則準會把它的毛一撮撮掛在刺兒絲頭上,所以這個刺兒絲圍欄,總是威風(fēng)凜凜地把杏樹園子圍個水泄不通。盡管刺兒絲的本領(lǐng)再大也只能讓牲口望而卻步,對于我們這些害人精刺絲不起絲毫的作用。你看,趁著護林老漢午睡打盹兒的時間我們呼朋引伴躡手躡腳來到了園子外圍,手扶著水泥柱,腳踩著刺兒絲騰空一躍,但隨著“嗤”的一聲,被扯出了一道口子,這是刺兒絲盡職盡責(zé)的看家本領(lǐng),可我們絲毫不在意,大不了回家母親再給打一個補丁而已。母親是一位老裁縫,我們姊妹幾個人的衣服、鞋子都是我母親得空做的?,F(xiàn)在我的母親已經(jīng)76歲了,仍然保持著縫縫補補的習(xí)慣,我從她佝僂的后背看到了她年輕時候的樣子,臨近過年她日夜不停地為我們趕做過年的衣服,我們站在縫紉機前眼巴巴地等著,期待著穿上新衣服時的歡呼雀躍。這樣的場景是我一生中最珍貴而幸福的畫面。
剛下過幾場蒙蒙細雨,杏花在綿綿的春雨中次第開放,有含苞待放羞答答的、肉嘟嘟的,外粉內(nèi)白一層層包裹得緊緊的。有半開半倚在枝上的,偷偷露出點點黃蕊,打探天氣的。有花瓣全展開的,每一瓣像蝴蝶的翅膀,白絨絨的沒有一絲瑕疵,薄翼上略有些透明。一陣風(fēng)樹枝隨風(fēng)蕩漾,駐足的蝴蝶也隨風(fēng)蕩漾,姿態(tài)或仰面朝天,或莞爾一笑,惹得人忍不住摘一朵插于發(fā)髻。剛一伸手才發(fā)現(xiàn),杏花已吹滿頭。忽聽,烈犬汪汪護林老漢罵罵咧咧地趕出來了,我們一陣驚嚇,瘋了似的狂奔,聽說護林老漢會放狗咬人,卻從沒有聽到狗咬到誰,大概他也在嚇唬我們吧。我們這些害人精一直從杏花初開害到酸澀的毛杏掛枝頭,卻沒等到杏子成熟就被我們害光了。如今的林場,再也沒有護林老漢的看守,原來圍得水泄不通的刺兒絲也稀稀疏疏,偌大的林子只有樹木依舊筆直,依舊婆娑,茂密的葉子依舊在枝頭呼啦啦地響。
故鄉(xiāng)封存了我兒時一段段澄澈的記憶,四中的圍墻外有我讀書踩出的那條小路;鄉(xiāng)政府簡陋的郵局,蓋著夢想的郵戳曾把我的一封封信件與單薄的理想帶到遠方;棲息繁衍的遺鷗海子失而復(fù)得后的那片藍依然在我的胸懷蕩漾澎。
故鄉(xiāng)她是我經(jīng)歷成年與滄桑后風(fēng)輕云淡的回望,她是我繁華褪去返璞歸真的模樣,她是我兒時想要逃離現(xiàn)在回不去的地方。